第11章 紙上清河(十一)
楊仞一愣,皺眉道:“你是說,信上畫了一條河?不知是什麽河?”
方白悵然靜默,片刻後才答道:“此信非字非畫,不親眼目睹,實難描述,我雖知信上有什麽,卻也從未看過……嗯,該說是雲荊山用刀意刻下了一條河:但凡看過這封書信的人,便能在心中見到一條清澈流動的江河。”
楊仞道:“在心中見到?這般神異麽,嘿嘿,我可不信。那我再問你,即便真見到了這條河,又能如何?”
方白道:“見過了河水,心中靈思漸生,宛如脫胎換骨,很快便能領悟一門極神妙的嶄新武學。”
楊仞道:“誰見了都能領悟麽,只看看就行?”
方白道:“只要悟性不低,稍有些武學根基之人,多半看過就行。”
“哈哈,那倒方便得很了,”楊仞越聽越覺荒唐,不禁笑道,“天下原來還有這麽便宜的事,卻不知這門新武學究竟又是什麽?”
方白道:“當年刀宗給這門武學取名為‘意勁’,其新異處,實已超脫內力外功的藩籬,至于究竟是什麽,修成之人心中自知,倒是不易說清楚。”
楊仞暗想:“他娘的,果然又繞回到‘意勁’上了,這方白武功是極高的,卻也和許老頭一樣糊塗,竟信這鬼東西。”
當即打了個哈欠,搖頭道:“我幼年時,師父常講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哄我,吃人的山魈,飛來飛去的神仙,還有會說話的酒葫蘆,我往往聽着聽着便睡着了……方老兄,你這番話,卻也和先師的故事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方白微笑道:“你若不信,何不取出書信自己看看。”
楊仞哈哈一笑:“我不用看信,也知世上不會有這般玄奇之事。咱們習武之人,練的是內力招式,靠的是天賦勤勉,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你方老兄是武學宗師,怎會不知此理?難道刀宗的‘意勁’竟能比你那‘雨梳風帚’的劍術還要神異嗎?”
方白淡然道:“十三年前,刀宗的修為自是遠勝于我。”
楊仞一怔,他今日親眼見過方白出手制敵,只覺出神入化、淵深難測,嘴上雖不說,心中卻極為佩服,絕不信世間還有修為“遠勝”方白之人,料想只是方白言辭謙遜罷了;便笑嘻嘻道:“十三年前他能勝你,如今定然是你更……”說到這裏,忽然想起刀宗已死,便沒再說下去。
方白神色微黯,道:“楊兄弟,你也修習刀術,不知對刀宗之死作何想法?”
“若說實話麽……”楊仞嘿嘿一笑,“刀宗愛死不死,與我無關。”
方白道:“既然無關,你又何必答應為柳老前輩送信?”
楊仞想了想,道:“那是我和許老頭之間的事,若換做刀宗讓我送信,我可不會答應。”
方白點了點頭,又道:“你要将信送給李素微,可知他現在何處?”
楊仞搖了搖頭,道:“許老頭讓我将信送到玄真教的東海總壇,至于到時候李素微肯不肯收下,我也說不準。”
方白欲言又止,片刻後只道:“柳老前輩既讓你去東海,想來必有深意……是了,昨日你也在舂雪鎮上,料想你的‘驚鴻影’之毒,是柳老前輩給你解開的吧。”
“不是。”楊仞神情得意,嗤笑道,“當時許老頭也沒法子,急得滿院亂轉,是我自己解開的。”
方白目光一閃,似頗為驚訝,問道:“你是如何解開的?”
楊仞道:“自然是用本幫獨門內功‘乘鋒訣’解開的,此乃天下第一內功,能解這鳥毒也是理所當然。”
方白倏忽伸指,在楊仞的脈門上輕輕一搭,随即撤手道:“以你的內功造詣,是解不了‘驚鴻影’的,若非是柳老前輩為你破解,那可很有些不尋常了。”
楊仞一笑,随口道:“‘驚鴻影’很了不起麽,莫非連你也解不開?”
方白道:“舂雪鎮上布滿了燕寄羽的筆意,所謂‘驚鴻影’,等同于一座陣法,只是‘陣眼’卻并非燕寄羽,而是另有其人。——難解之處,便在于此。”
楊仞好奇道:“陣眼是誰?”
方白道:“是兩個少年人,一個名叫葉涼,一個便是我正要去尋的陳徹。”
楊仞道:“這兩人本事很大麽,竟能做燕寄羽的陣眼?”
方白嘆道:“我曾經點撥過葉涼的劍術,而那陳徹卻是身負雲荊山的刀意,這兩人在鎮上走動打鬥,身上的劍意刀意不自覺流瀉出來,與燕寄羽的筆意相激相生,才造就出真正的‘驚鴻影’之陣……朝風夕雨,天地驚鴻,如此陣法,即便我不懼燕寄羽的修為,卻終究也難以一敵三。”
楊仞恍然道:“如此說來,這三人裏其實有一人便是你自己,那倒真有些麻煩。”
方白颔首道:“故而這鎮上的‘驚鴻影’,天下本該只有布陣的燕寄羽一人才能化解,我一時卻想不通你是如何解去。”
楊仞本也不甚覺得鎮上真有什麽能讓人中毒的陣法,聞言也不去多想,只笑道:“我早說‘乘鋒訣’天下第一,你卻不信。方老兄,你說的這兩個少年,知道自己做了燕寄羽的陣眼嗎?”
方白道:“應是不知。”
楊仞點頭道:“這兩人一個學了你的劍術,一個身負刀宗的刀意,卻仍被燕寄羽利用而不自知,那可着實有些蠢了。”
方白恍若未聞,只淡淡道:“楊兄弟,今夜還會有不少人來到此地,你先歇息一會兒吧。”
楊仞一凜,道:“還有人來?是什麽人?”
方白道:“燕寄羽不允各派弟子擅入舂雪鎮,涼州‘天風峽’衆刀客便約好了在此地接應他們的掌門鐵風葉。”
楊仞皺眉道:“方老兄,我還當你随意選在這僻靜處歇腳,原來卻也不是。”
方白道:“我在前來舂山的途中,曾遇到‘天風峽’的副掌門楚風蕭與趙風奇,從他兩人口中得知了此地。天風峽刀客都是烈血之人,眼下還未必知曉鎮上的變故,一旦聽聞鐵風葉遭擒,絕不會善罷甘休……”說到這裏,目光一瞬憂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