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萬仞天風（十二）
趙風奇嘿嘿一笑：“方白說我老趙與你這小子很有些相像，托請我多多指點你。”
楊仞失笑道：“他娘的，咱倆有什麽相像的？”
趙風奇道：“不錯，我當時也覺好笑，我與你小子除了都愛說‘他娘的’，着實沒什麽相像之處。不過眼下想來，方白此言倒也有些道理。”
楊仞皺眉道：“有什麽道理？”
趙風奇卻又不接話了，随即神情鄭重道：“楊兄弟，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不知你可願意相助？”
楊仞聽得疑惑，随口道：“趙老兄，你請講吧。”
趙風奇道：“此去涼州尚遠，我只派了俞淩一個人前去報信，終歸不大放心；楊兄弟，你去東海送信也要路過涼州，便請你為我老趙也做一回信使如何？有勞你即刻上路，趕赴天風峽找到賀老三……”
楊仞聽到一半，便知趙風奇是要将自己支走，而後一人前去林子裏救人，哈哈一笑，打斷道：“趙老兄，你不護送我了？”
趙風奇微笑道：“咱們先前不是已說好了，你不用我老趙幫忙，我也不跟着你。”
楊仞“嗯”了一聲，道：“你救過我，我為你報個信那也不算什麽，我答應你便是。”
趙風奇拱手道：“實在多謝楊兄弟，那咱們就此別過。”
“趙兄何必客氣？”楊仞擺了擺手，又道，“不過我這會兒累得很，想去南邊的樹林裏乘涼歇腳，不知趙老兄可要同去？嗯，等我在林子裏歇夠了，自會去為你傳信。”
“你小子這是消遣我？”趙風奇怒道，“我天風峽的兄弟落難，自有我老趙去救，又他娘的關你屁事？”
楊仞搖頭道：“我不是去救你們天風峽刀客，我是去救岑兄與方兄；我與他倆一見如故，雖沒說過幾句話，卻已是過命的交情，那是不得不救。”
趙風奇道：“過你奶奶的命！”
楊仞淡然一笑，卻自顧自與趙風奇并辔向南。趙風奇氣極反笑，道：“楊兄弟，你若有方白那本事，老子巴不得你與我同去救人；但現下你刀術平平，到時候只怕老子還得分心救你，反倒耽誤了救人。”
楊仞道：“趙老兄，你不必多言。我的刀術興許不及你，卻也絕不會拖累你救人。”
趙風奇知道楊仞應變機敏，練刀也下過苦功，倒确然不能算個累贅，只是花流骛與胡飛塵都是武林世家中的佼佼者，且不知他倆設下了什麽埋伏，若答應楊仞同去，終歸太過冒險；眼看着楊仞又随自己馳出數十丈，忽而笑道：“楊兄弟，你很怕別人看不起你嗎？”
楊仞一愣，道：“不怕。”
趙風奇道：“嘿嘿，當真？”
楊仞道：“眼下我在武林中尚未揚名立萬，別人看不起我，也是應當。等我以後闖出名頭，重振乘鋒幫，自不會被人看輕。”
趙風奇道：“好，就算你眼下不怕別人看輕你，但你很想讓別人都高看你一眼，是也不是？”
楊仞道：“不錯，這有什麽好說的，難道還有人盼着自己低人一等嗎？”
趙風奇點了點頭，輕嘆道：“楊兄弟，這一路上我老趙算是幫過你幾次，你嘴上雖不認，我知你心裏是認的，你若真也想幫我老趙一回，便趕緊快馬奔赴涼州報信，實在不必陪我去林子裏犯險。”
楊仞道：“我是自己想去，可不是為了幫你。”
趙風奇淡淡道：“我知你不願別人幫你，一旦別人幫了你，你便急着要償還，仿似今早欠下的恩情，日落前還不上便不是好漢，這又是何必？從前我老趙初入江湖時，也沒少受人提攜幫助，如你方才所言，眼下你武功名望都尚未立得穩當，即便暫時受了些恩惠，等以後再慢慢償還便是。以後我老趙當真遇上難處，自會去找你幫忙。欠恩不是欠債，你非要急着還了，別人也不會高看你一眼。”
他語氣平淡地說完，楊仞卻聽得頗為刺耳，皺眉道：“老子也不用你趙風奇高看。”
趙風奇搖頭道：“楊仞，我原以為你這人很有主見，處事果決機變，從不婆婆媽媽的，與我老趙也确有幾分相似，可是現下看來，還是方白說錯了。”
楊仞道：“他本就說得不對。”
趙風奇道：“你不敢受人恩情，不是怕別人看不起你，而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你是怕自己以後沒本事、沒機會還是沒命償還？真正武林中的好漢，既敢報仇、又能忍辱，既能報恩、亦敢受恩，你若真深信自己以後能揚名立萬，就早早趕到中原去，別再跟着我老趙。”
楊仞心中确是不願欠人恩情，只是究竟為何不願，卻未曾細想過；先前他肯答應為許念送信，有個重要原由便是他在舂雪鎮住了九年，無形中受到了刀宗的庇護；他靠着與方白同行才遠離了舂雪鎮，卻也是看出方白似乎有求于他，至少是想問他關于柳空圖的事，他說與方白後便覺兩不相欠；此刻雖覺趙風奇強詞奪理，卻仍不自禁地越聽越是氣惱，脫口道：“趙老兄，你也不用張口報恩閉口欠情，老子也沒欠你多少。老子也不是怕自己沒命償還，老子是怕你趙風奇命短，活不到老子還你的時候。”
趙風奇默然片刻，嗤笑道：“楊仞，你這般一味嘴硬，恣意頑固，若不及早改改你的性子，恐怕永遠低人一等，難成大器。”
楊仞搖頭道：“等到我練滿十年‘乘鋒刀法’，等到我‘乘鋒幫’成為武林第一大幫，自不會比任何人、任何門派低，這卻與我的性子無關。”
趙風奇勸說良久卻不奏效，愈覺不耐煩，喝道：“乘你娘的蛋鋒！你小子少跟我鬼扯，趕緊給我滾得遠遠的。”
楊仞面色頓變，這“乘鋒”二字實是他心目中最為珍貴神聖的字眼，當即沉聲道：“趙老兄，你瞧不起我無妨，卻不能辱及我乘鋒幫。”
趙風奇聞言冷笑，向旁用力啐了一口，道：“狗屁的乘鋒幫，不及老子一口唾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