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遠開了門,公寓空蕩蕩的,沒一絲煙火氣兒。他神情麻木,腰也不彎就那樣直挺挺地站着,一腳踩掉一只鞋,腿腳虛軟地光着腳走進了屋。
好像……是第四天了吧。
在沈九悄無聲息地離開之後。
室內沒開燈,一片昏暗,外面道兒上的燈漸漸亮了起來。高遠弓着身子,腦袋幾乎垂拉到小腹,保持那個姿勢就那樣安靜坐了很久。
他去他爸那裏找了。老頭兒一瞪眼,“小沈?他好幾天沒來我這兒了啊,怎麽,你們鬧矛盾啦?”高爸爸見兒子一臉土色,那股玩笑的心思也沒了,小心翼翼地,“遠子,是不是你做錯什麽事兒惹人家小沈不高興了?”
高遠又急又有些委屈,着急的是這都幾天過去了沈九連個影兒都沒有,委屈的是為啥他親爹一口咬定是他惹沈九不高興呢?
四天前,他們從電影院鬼混出來,他本來好好地在酒店裏等沈大人帶飯回來呢,哪曾想鄭旭會突然給他打電話,醉的五迷三道兒的,又哭又笑,哭喊着讓自己過去一趟。
無論怎麽說,那人也是他曾經的戀人,一個人在這個城市漂泊,高遠再怎麽不待見他,在電話裏聽着一米八大男人哭成那樣也不落忍,說他聖母也好,犯賤也罷,他還是去了。
從鄭旭破碎的話中高遠得知他所在的酒吧離這家酒店不遠,高遠尋思,反正只是過去瞧瞧,搭把手把人送上計程車就完事兒了,于是便兩手空空地出了門。
臨走時一點兒給沈九打電話留言的自覺都沒有,這點也不能全怪高遠沒心沒肺,主要是沈九慣得,雖說他最近能力有些退化吧,但再退化也比咱這凡夫俗子強百倍,高遠在哪啊在幹嘛和誰在一起他基本上都是門兒清,簡直比最高端的定位儀還牛逼。
時間久了,高遠就理所當然了,嘿嘿,反正你那麽厲害,小的就不用羅嗦了。如果高遠知道就因為自己這麽個懶毛病而使得他們倆鬧騰那麽一大場,他打死也不幹,鐵定分分鐘賴着沈九跟他電話短信QQ各種調情。
“沈九的手機落在了酒店的床上,我回去時人影兒都沒見着半個,這幾天我跑了所有可能的地兒都沒找着人,爸,你前幾天見他時他有沒有什麽反常?”
高爸爸聽完這句話默了默,腦海裏只徘徊着“酒店的床上”這幾個大字,臉色也有些不自在,即使他花了兩三年時間接受了自己兒子是個gay,但這會兒聽到這兔崽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和別的男人在酒店床上,老年人的心理承受力還是向後打了個趔趄。
他咳了咳,“咳,小沈還是和之前一樣啊,隔幾天就買些吃的來看看我,水果啊熟食啊,人家還會帶來一些現在很難找的古籍孤本給我,不知道那孩子在哪啊找的,真有心,哪像你,就只會陪我釣魚……”高爸爸像個小孩兒抱怨着,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跑偏了。
高遠聽着這話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因為沈九在那方面的體力驚人,所以高遠的周末基本上是沒有上午的,每每醒來都已經接近中午,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沈九,他總是滿臉笑意地站在床邊,就那樣看着自己。
所以,在那些個上午,他都是早起去陪他爸了嗎?怎、怎麽都沒聽他提過呢?高遠打心眼兒裏清楚地知道,沈九對他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寵溺,他一直理所當然地享受着。你丫喜歡我對我好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只是,他沒想到沈九對他爸也這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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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初時深沉冷淡的男人,在跟他表白心跡後,就漸漸變了,越來越有煙火氣兒,越來越讨人喜歡,越來越像個人。
高遠曾經在某個夜晚,兩人酣暢淋漓之後,歪在一起時跟沈九說過這番話,“哎,山神薩瑪,小的發現您越來越像個人了诶~”很欠的調調兒。
沈九沉笑,大手胡撸着高遠汗濕的短發,狹長的眼裏滿是促銷,“怎麽,這樣不好嗎?這樣咱們就不是人-獸雜-交了。”
高遠被鬧了個大紅臉,以前某次他被沈九折騰的昏了頭,嘴上沒有把門兒的,就溜出了那麽一句話,“我的節操一去不複返哪,現在都好上人-獸這口兒了。”沈九只望着他笑,不懷好意。
從老頭子那回來後,高遠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發呆,身體是疲憊的,更疲憊的卻是心。它擔心,它不安,它還帶着那麽點兒悔恨。
要是那時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你是不是就不會消失在我的生活裏。懊悔也沒用,高遠知道的是,沈九現在不見了,他怎麽找都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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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臺裏上班,臺裏的同事見沈九好幾天都沒露面,都湊過來問高遠,“哎,遠子,你們家沈九呢?咋不來上班啊?”
高遠幹幹地扯出一抹笑,“他有事,出遠門了。”
別人看不出異樣,這可不包括周城。別看他平日裏一副吊兒郎當的二貨樣兒,關鍵時刻……還是在犯二。
“哎,遠子,我說……”他鬼鬼祟祟地把高遠拉到一處僻靜處,眼珠子亂轉,壓低聲音,“我說,沈九這幾天都沒出現,該不會是你丫把人給反攻了吧?操到下不了床?”
高遠:“……”周大爺您也真瞧得起我,就算真反攻成功,他也沒那氣魄讓人在床上躺個四五天哪。
周城見人半天不說話,只是眼神怪怪地看着自己,不禁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胡子刮了也沒啥痘,還是原來那張帥臉,遠子這是咋了?伸出手揮了揮,“喂,你老盯着我看啥?”
高遠擡腳朝自己的位置走去,丢下一句,“你果然不能輕易談戀愛。”
一聽這話,周城就炸毛了,“哎你啥意思啊?我跟我家默默在一起怎麽了?”
高遠回頭露出一個奇怪的笑,“智商本來就着急,還上趕着跟人戀愛,整個臺裏的智商都被你拉成負數了。”
周城愣了下,随即黑了臉。本來他看着兄弟的男人不見了,想表達一下慰問之情的,這家夥卻這麽不上道兒,煩人。他氣哼哼地回了句,“我笨我樂意,反正家裏只需要有一個聰明人就夠了。”
高遠的手一頓,爾後又繼續整理起稿子,背影挺的筆直。周城見嗆聲後人沒搭理自己,又看到遠子直挺挺地脊背,沒由地心裏一疼,他幾步走去,立在高遠身後,拍了拍略顯單薄的肩,“要不我跟我家老頭兒說說,讓他給找找?”
“不用,我想他該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了。”
雖然,他也不知道什麽是該回來的時候,雖然他心底火急火燎的擔心沈九的身體,但高遠決定,他要繼續找下去。
下班回家的時候,高遠順着人潮擠上公交車,一車沙丁魚。高遠抓着扶手穩穩地立在車廂裏,對周遭的擁擠渾然未覺。他望着右側人行道上騎車經過的人,眼眶一熱,急忙狼狽地眨了眨眼這才止住那股子沖動。
人行道兩旁的法國梧桐已經是郁郁蔥蔥,非常漂亮,他想起沈九載着他飛馳在樹蔭下的場景。風鼓起沈九的襯衫,愈加貼合出他精瘦的身形,在下個路口,他會單腳點地,回頭沖自己笑。
晚上睡覺的時候,高遠躺在床上,屬于沈九的氣息依舊存在,只是已不如前幾天濃郁。他來回翻了幾個身,身體明明是疲累的卻睡不着。最終,他坐了起來,腦海裏開始像放電影一樣回想着和沈九有關的一切。
在冰箱門上的初見,極為袖珍精致的小人兒,面癱着臉,戳了戳他的後頸,“你是在找我嗎?”聲音甜糯,和後來的低沉性感完全不同。
漸漸抽條成挺拔邪魅的少年,面色冷淡,卻對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在他被迫在自個房裏撸-管即将攀上頂峰的時刻,少年颀長的身子倚在門上,盯着他,“教我。”
在少年完全成熟,變成他所熟悉的那個男人,深沉英俊,一開始總是淡着一張臉看他,無喜無悲,到後來的眉眼含笑,極為認真地說,“既然你喜歡男人,那就來喜歡我吧。”“我也會喜歡你。”高遠露出一抹笑,有點苦又有點甜,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喜歡上沈九了吧。
枯坐良久,寂室裏突然傳來一聲貓叫,軟綿綿的,高遠眼睛微閃,下床去把溜達進來的将軍抱在懷裏。将軍被高遠的手撫摸的很是舒服,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圓圓的腦袋蹭了蹭他的小臂,打了個哈欠窩在他懷裏睡着了。
看着富态的将軍,高遠心神一晃,想起那只白胖的松鼠,白毛毛也不見了。他想起白毛毛剛來家裏時,沈九長腿一伸,痞子樣兒十足地靠在沙發上跟自己介紹說,“這只松鼠,也是鐘山來的,叫它白毛毛就成了。”
其實一開始高遠是有那麽點兒怕白毛毛的,倒不是它長相兇狠什麽的,相反,肥嘟嘟的包子臉幾乎都看不清眉目,天生帶着股兒喜感。讓高遠覺得有些慎得慌的是,這小松鼠太聰明了,他一個眼神這小家夥都能明白什麽意思,總是屁颠屁颠地給他叼拖鞋叼垃圾桶……
雖然白毛毛總是跟将軍打架,兩只白團子在地上滾來滾去的,還發出嗚嗚的聲響,每天都打,卻不見血。沈九笑着說,“瞧這倆小家夥兒,過的很小夫妻似的。”高遠還吐槽他,“切,你還知道什麽叫小夫妻?”
最後的結果是,他被沈九身體力行地教育了一宿什麽叫“小夫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