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顧超行事随意, 招呼人進來,打着哈欠進卧室換衣服。
“你們坐會,要吃要喝要玩, 自己動手。”
客随主便, 廖敏之和況淼淼常來他家,直接進了門。
賀蘭訣站在門口猶豫了一小會, 也跟着進去。
一人獨居,屋子氣質和主人一樣慵懶疲怠, 門口堆着高價籃球鞋和各色購物袋,桌子上堆着啤酒可樂罐、香煙打火機、各樣游戲機和零食。
簡直是高中生的“酒池肉林”。
怪不得班上男生把這當大本營,也怪不得況淼淼總是念叨這裏。
沙發上的抱枕衣服雜物都堆在一起,況淼淼手動清空,推着賀蘭訣在沙發上坐下, 塞了包薯片在她懷裏:“随便坐, 想吃點什麽自己拿。”
卧室門半掩着, 露出條細細窄縫,顧超抓着衣角把T恤往上掀, 露出遒勁結實的後背,況淼淼默不作聲瞄了眼。
有手機鈴聲突然拔高——顧超的, 他接電話。
“已經起床了, 在家……”
卧室的門悶悶一彈, 隔絕了聲音和視線。
廖敏之把保溫桶裏的飯盒送進了冰箱, 轉身, 看見況淼淼朝他招手。
“你兩人今天有活動嗎?幹嘛去?”
“沒有。”廖敏之平和道,“我過來, 送東西。”
“哦。”
他瞟了眼沙發。
賀蘭訣乖乖坐在沙發上, 好奇打量客廳的陳設和布置。
他過去把茶幾收拾一下——至少把啤酒瓶和桌上的煙蒂掃進了垃圾桶。
再遞了瓶巧克力牛奶給況淼淼。
況淼淼順手接了。
遞一瓶給賀蘭訣。
賀蘭訣沒接。
手仍是那雙修長的手, 指骨分明,過白的膚色,肌骨的線條有種雕塑的靜美感。
但她已經失去了欣賞的心境。
她扭頭問況淼淼:“桌上的PSP我能玩一下嗎?”
“玩呗,随便拿。”
廖敏之的手在半空停頓了幾秒。
靜靜地垂下去。
賀蘭訣握着PSP,低頭胡亂擺弄。
最經典的吃豆人,咔嚓咔嚓的音效很響亮,她翹起了唇角,全神貫注盯着屏幕,顯然是沉浸進了游戲裏。
顧超接完電話,懶洋洋從卧室出來。
“你倆去哪?”
“先去趟複印店。”況淼淼想起正事,從書包拿出幾張卷子,“我從學姐那找到了她們高二上的期末卷,不知道有沒有用。”
在座四人,廖敏之成績最好,顧超墊底,況淼淼把試卷給廖敏之看,他順勢在沙發上坐,先看了數理化那幾門:“有用。”
“跟老師布置的考點,差不多。”
抄跑道了!
顧超這麽一聽,也有了興趣,平時考試爹媽不管,期末考試成績好歹要拿回去交差。
最後決定四個人一起出門。
兵分兩路。
顧超還沒吃早飯,況淼淼早上只吃了個蘋果,兩人要去米粉店吃牛腩粉。
賀蘭訣和廖敏之去打印店複印試卷。
最後在“甜蜜蜜”奶茶店彙合。
賀蘭訣對這安排很不滿意。
廖敏之就在旁邊。
“我自己去就行了。”她沒點名,沖着顧超和況淼淼說話,“他在奶茶店等可以嗎。”
顧超和況淼淼知道他倆不對付,不淌渾水,先行一步:“你倆商量。”
兩人站在路邊,賀蘭訣板着臉扭向另一邊,廖敏之一聲不吭站着。
隔着點距離。
她扭頭,頗為嫌棄地掃他一眼,故意怼人:“你很讨厭。”
兩人鬧了那麽久,大幹戈沒有,小動作不斷,私下相處,賀蘭訣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有什麽說什麽。
她真不想和他在這種環境下獨處。
“彼此。”他平靜回她。
咬字很重,聽起來語氣格外不善。
賀蘭訣去了常去的一家打印店。
老板問:“要幾份?”
“各打印四,不,五份,我要五份。”
多的一份給唐棠。
打印費一共五十塊錢,不便宜。
廖敏之往前邁步,伸手進兜裏掏錢包。
賀蘭訣把手裏一沓卷子塞他手裏,搶先一步,把錢給老板:“我來付。”
這個年齡,如果是零花錢足夠,朋友之間很少有清晰的AA制理念,通常是你請我我請你,不太會計較幾塊錢的來往。
況淼淼經常請她喝奶茶,顧超也幫過不少忙,唐棠的關系更是另當別論。
這錢應該賀蘭訣來付。
她一時忘記了距離間隔,就杵在他眼皮子底下,理直氣壯擋着人。
賀蘭訣今天松開了馬尾,長發披散,長度只到肩膀,頭發烏黑柔順。
大概是睡蓮、栀子花和雪松的香氣,清新微甜。
廖敏之僵硬着往後退了一點。
兩人出了打印店。
她在前面走,他抱着試卷在後面。
站在路口等紅燈。
廖敏之遞過來一張二十的紙幣。
“我和顧超的。”
賀蘭訣斜斜瞟了眼,臉一擰:“不用。”
沒看見她的口型,但這動作,意味着拒絕。
“既然讨厭,為什麽不收?”他目光直視着斑馬線,“沒必要,兩不相欠。”
這話說得很直白。
她皺了下眉,心底是不高興的,想了想,轉身,板着臉從他手裏抽過那張紙幣。
粗暴地塞進了褲兜。
顧超和況淼淼已經在奶茶店二樓等。
兩人占了同邊位置,賀蘭訣和廖敏之就自然在另一邊落座。
四個人把卷子攤在桌子上,浏覽各科考題。
顧超踢廖敏之,想了條捷徑:“你把卷子做一遍,出個标準答案給我們,再附帶列一下考點和公式,考前我背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廖敏之遲疑點頭:“數理化我可以,語文和英語,我不行。”
況淼淼轉向賀蘭訣,抛了個媚眼。
賀蘭訣塌下肩膀:“好叭……”
但她可不想要廖敏之的标準答案。
兩人低頭做題,況淼淼和顧超在一旁翻課本,提供場外援助,順便玩手機,再去樓下買奶茶和零食。
英語卷對賀蘭訣而言很簡單,下筆飛快,小作文選題很眼熟,她參考書上有個類型的題型,到時候背兩篇範文,那就基本過關。
第二份卷子,她挑了自己最頭疼的物理卷。
賀蘭訣做作業有個習慣,會先把自己一眼會做的題做完,再慢慢磨那些不會做的題。
這是考試的标準做題法,但在平日題海戰術中,數本參考書摞在一起,花過多的時間去重複已經掌握的知識點,再以自我滿足的心态去面待難點和痛點,那就很成問題。
廖敏之頓住了筆尖,盯着她的卷面。
“只做自己會做的題,就不可能進步。”他一針見血,“你這是事倍、功半。”
賀蘭訣擡頭,手臂下意識罩住自己的試卷,針鋒相對:“要你管?”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期末大綜合,簡單的,要學會忽略。把你的錯題集和試卷結合起來,反複看。”廖敏之想起她的錯題集,聲音冷靜平直,單刀直入,“你的花裏胡哨,和舍本逐末,也是很大的問題,眼睛看見的東西越多,會,破壞你的,注意力。”
賀蘭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突如其來的指點和批評,她稀罕嗎?
不可理喻。
這話讓鄭明磊或者方純來對她說,她可能還能聽一聽。
“關你什麽事,多管閑事,我愛怎麽做就怎麽做,老師都沒說什麽,你多嘴什麽。”賀蘭訣心頭不快,語氣忿然,“誰允許你肆意評價別人,你真的了解嗎?”
廖敏之目光清冷,而後直接動手,抽她的一疊卷子。
很不禮貌,一如她時不時拽他的練習冊。
兩人做了一個學期的同桌,他冷眼看了很久,其實很熟悉她的學習風格,也大概知道她的知識掌握度和弱點,只是以前根本不想說。
廖敏之直接在物理試卷上,給她圈題标重點。
賀蘭訣推他一把,煩他:“還給我。”
廖敏之低着頭,胳膊擋着卷子,巋然不動,沒躲。
這人有病!
她看他的手橫亘在眼前,惱羞成怒,伸手掐住了他的手背。
指甲戳進了肌膚,掐住了他的手背,皮肉是溫熱柔軟的,不是冷硬的雕塑品。
手背傳來刺痛。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是沉甸甸的靜,仿佛黑色吸鐵石,難以抗拒的吸力,拉着人往裏深墜。
賀蘭訣是真的生氣了,揪着眉毛,唇角抿直,臉色極其不悅。
“再不放手,我可真不客氣了。”
賀蘭訣拗着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她也可以是很有脾氣,很兇,很過分,很暴力。
兩人不知道是怄氣還是如何,今天就是不想對付。
“除非考場上,會做的題,不要一遍遍再做。”他尾音加重,“你又不是真的蠢。”
賀蘭訣目光一簇,轉動手腕用力,指甲改成了擰掐。
廖敏之吃痛,蹙起了眉,下颌線繃得格外鋒利,筆下速度加快。
幾張卷子迅速标注完,水筆“啪”落在桌面,他往後一癱,盯着她,啞聲道:“放手。”
賀蘭訣松手,把自己卷子攏回來。
廖敏之手背一片紅痕,深深的指甲印嵌在皮膚。
他垂着濃密長睫,手指捋過痛處,白的蒼白,紅的紅腫。
賀蘭訣已經在埋頭收拾書包,把卷子和文具書本塞進去,打算回家。
廖敏之掀起薄薄的眼皮,抿了下唇,喊她的名字。
“賀蘭訣。”
她有個很有俠氣的名字,不綿軟,飒爽直率。
而他的名字,就未免太過憐憫,柔弱。
賀蘭訣才不理他。
她不喜歡他。
不真誠,不坦率,沒有完整的性格線,看着溫良無害,其實根本就穿不透內心。
也許除了顧超。
班上其他同學,譬如高靈和曹清蓉,和他接觸增多,對他的感覺一如當時的賀蘭訣。
顧超和況淼淼在樓下和人聊天,看見賀蘭訣下樓:“你倆卷子做完了?”
賀蘭訣要回家。
本來大家有想法一起吃午飯,賀蘭訣要回去,廖敏之也要走,顧超約籃球隊的朋友去打球,況淼淼也只得約其他的朋友。
四個人出了奶茶店,在路口停住,說幾句話,打算往各自的方向走。
一輛凱美瑞在路邊停下來。
開車的是個眼熟的男生,副駕車窗搖下來,是況淼淼的室友。
學姐探出車窗:“淼淼,我們出去玩,晚上可能晚點回來,你別反鎖大門啊。”
“知道了。”
付鲲鵬在後座,笑嘻嘻探出個腦袋:“賀蘭訣。”
賀蘭訣耷拉着眼睛,沒應他。
他下車,遞過來一袋東西,直接給了況淼淼:“你倆拿着吃吧。”
“什麽呀?”
“我們在游戲廳抓的零食,一大包,你們分一分。”
“謝了。”況淼淼接在手裏。
付鲲鵬朝賀蘭訣招手:“看你這樣,是不是又快考試了?我過幾天去廟裏,替你拜拜文曲星,保佑你考第一名。”
“封建迷信要不得。”賀蘭訣手揣進衣兜裏,慢騰騰回他,“我這輩子都考不了第一名。”
“我說第一就第一。那廟在我奶奶家那邊,真挺靈的,每個月上香的人挺多,我給你添點香燭,求個如意符回來。”
賀蘭訣想起兜裏那張二十的紙幣,掏出來遞給付鲲鵬。
“不用你添,你拿這錢買兩支香就成了。”
付鲲鵬眉開眼笑,接過錢:“包在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