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黑色寬松的羽絨服套在她身上, 空落落的。
他拽着她:“回家去。”
賀蘭訣擡手,搖搖頭,哽噎着指了指他身上, 依然說不出話來——羽絨服很厚, 所以他裏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針織衫,衣料溫順地貼着單薄的身體。
廖敏之一向很怕冷。
他搖頭, 很幹脆吐出兩個字:“不冷。”
廖敏之打了個車送她回去,摸出手機, 顧超和況淼淼都給他發了很多條消息,兩人已經趕過來找賀蘭訣。
人幸虧沒事,但賀蘭訣的書包和衣服還在KTV,他的書包也扔在打架的地方,廖敏之讓顧超把東西取回來, 在學校周邊彙合。
賀蘭訣已經徹底平靜下來, 但眼睛紅腫, 臉色木木的,五髒六腑都哭疼了, 什麽也吃不下,找了個地方坐着發呆。
她不敢這樣回家。
顧超和況淼淼過來的時候, 賀蘭訣下意識拽了下廖敏之的衣角, 躲在他身後, 腦袋埋進羽絨服裏, 背對着他們。
廖敏之伸手攔了一下。
況淼淼的臉色很難看。
大家什麽話都沒說, 默默散了。
廖敏之把賀蘭訣送到她家樓下。
她脫下外套還給他,看了他一會, 嘴唇嗫嚅, 最後又低下頭去。
他把書包和衣服遞給她, 示意她上樓。
回到家,趙玲在廚房包夜宵吃的小馄饨,賀元青在書房浏覽網頁,兩人聽見大門動靜,趙玲問今天都去哪兒玩了,吃了些什麽,聽見賀蘭訣吧嗒吧嗒趿着拖鞋回了屋,而後衛生間門一關,傳出了放洗澡水的聲音。
洗澡出來,趙玲看女兒眼眶通紅,眼皮浮腫,詫異問:“眼睛怎麽了?”
“沒什麽,洗發水沖進眼睛裏了,有點難受。”她揉着眼睛,嗓音嘶啞,“媽媽我先去睡了。”
顧超在等廖敏之,看見他送賀蘭訣回來:“沒事吧?”
“沒事。”
“我們去的時候,KTV工作人員說有人打架,流了血,人已經去醫院了。”顧超看他羽絨服袖角還沾着血跡,下颌角也青了一片,“你揍的?那個付鲲鵬?”
“嗯。”
“人沒事就行。”顧超抱着手,“真他媽的操蛋,這幫孫子騎到頭上來了。”
廖敏之先去取了自行車,再回到家裏,時間已經很晚,超市已經打烊,任懷曼和廖可可在家等他。
薯條和炸雞盒都涼透了,廖可可已經刷過牙,小心翼翼把盒子送進了冰箱,等着明天再吃。
家裏燈光暗,廖敏之也沒多說話,直接回了房間。
再出來,任懷曼和廖可可都睡了。
他翻客廳的藥箱,找出了板藍根和感冒沖劑,去廚房燒開水。
“敏之,你喝什麽?”
任懷曼聽見動靜,看兒子翻出感冒沖劑,也是有點緊張:“哪裏不舒服?”
“沒有。”廖敏之手背抵了下鼻尖,“晚上吹了點冷風。”
“多穿點,你不能生病。”任懷曼擰開廚房的燈,“要是感冒就麻煩了,我給你煮點姜湯,發發汗。”
母子倆的交談不如跟小女兒那樣通暢随意,必須要面對面,有些無關緊要的日常瑣事交流起來很不方便,但也扛不住任懷曼要對着兒子唠叨,她摸摸廖敏之硬茬茬的短發,看他鬓角燙出的一點汗意,很是憂慮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照常要上課。
賀蘭訣缺席了早讀課,第 一節上課鈴響才慢吞吞進了教室。
期末考結束,班級氣氛瞬間輕松起來,全班都很松懈,班上紀律壓不住,絕大部分人都在開小差玩游戲聊天,眼巴巴等着熬過這幾天放假。
賀蘭訣和廖敏之都很安靜。
一個失魂落魄,神情恹恹,心思沉沉。
一個臉色蒼白,神情不耐煩,趴在桌上睡覺。
後座的高靈和曹清蓉問他倆是不是期末考試沒考好,士氣如此低落。
但北泉高中老師們的批卷速度一向很快,第一天物理、數學、化學分數就已經出來了。
賀蘭訣的物理79分,數學110,化學83分,分數很不錯了。
廖敏之分數更高,物理94,數學138,化學96。
況淼淼和顧超的分數也創了歷史新高。
試卷發下來,顧超和況淼淼都過來找廖敏之道謝。
況淼淼牽牽賀蘭訣的袖子:“蘭訣,你還好吧?”
賀蘭訣默然點頭。
“我們出去聊聊嗎?”
賀蘭訣垂着眼,語氣冷清:“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不過以前的事情就別說了。”
“我也給你發了很多消息,你看到了嗎?”
“我手機收起來了,沒開機,最近也不想看手機了。”
她态度不冷不熱,眼睛盯在書本上,從頭至尾都沒擡起過。
況淼淼在她身邊站了會,等到上課鈴響,回到了位子。
放學回家,廖敏之先起身,攔住了賀蘭訣的腳步:“我跟你一起走。”
她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垂着頭。
廖敏之倒是神色如常,走在她前面,比她快兩步。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學校,離得不近,但隔得也不遠,像同路,又像巧合。
在她家的巷口,他停下來,扭頭問:“我去顧超那,你幾點去學校?我在這等你。”
賀蘭訣鼻尖一酸,摳着自己的指甲:“不用了。”
隔了幾秒,又道:“昨天……謝謝你。”
“沒什麽。”他臉色仍是蒼白的,透着點疏離虛弱,嗓音沉悶,“不用謝,你幫我很多,我還給你,很公平。”
賀蘭訣吸了吸鼻子。
付鲲鵬去了醫院包紮,廖敏之砸的那幾下挺重,血肉模糊的,臉上纏了好幾道繃帶,眼睛也是淤血。
沒報警,事情也沒有張揚開來,付鲲鵬大概也沒想到一個強吻會弄成現在這個局面——況淼淼打聽了很多,他大概是回家養傷了,跟朋友叮囑一兩句話後就沒有再聯絡,快過年了,職校那邊也放假了,大家聯系也少。
顧超知道後,轉述給了廖敏之,這也不算什麽事,但怕瘋狗咬人,要是職校那邊聯合報複起來就麻煩了,他和賀蘭訣還是小心一點為上。
賀蘭訣家離得近,但上學回家的路上,特別是晚上,還是有個同伴比較好。
兩人的關系隐隐破冰,好像又沒有——廖敏之主動護送她,但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過,轉身就走了。
期末總成績和排名表第二天就公布出來。
範代菁心情不錯,這次考試班級表現很不錯,快過年了,也算個身心舒暢的好消息。
方純和許端午的排名巋然不動,但班級第三名是匹黑馬——廖敏之。
這種重要考試,範代菁還是想要更公平一點,也想調動廖敏之對英語的積極性,他的英語聽力連瞎蒙都不肯,每次月考通通是零蛋——範代菁跟學校申請了廖敏之的英語聽力分數按筆試成績比例折算,替廖敏之在試卷上多加了十幾分。
賀蘭訣的表現也令人展顏——班級第十名。
屬實沒想到啊。
語文和英語都發揮超群,理科幾項也沒拖後腿。
但廖敏之都沒等到總成績出來,他好像不太舒服,一整天都是眉頭緊皺,低頭撐着額頭,下午上完化學課後,他就收拾書包,不聲不響走了。
賀蘭訣和況淼淼似乎生分了很多,照常能說幾句話,但賀蘭訣神情明顯冷下來,以往都是笑盈盈的模樣,現在連同行都隔了一點距離。
況淼淼知道她心裏有疙瘩,想等她情緒好一點再談談,一時也沒有往前湊。
下晚自習,顧超送賀蘭訣回去。
範代菁去廖敏之位子上收拾東西,拿走了幾科的課本和練習冊,還找了個男同學,把廖敏之的書都搬去了英語租辦公室。
賀蘭訣、高靈和曹清蓉都盯着。
“廖敏之不來了嗎?”
“他生病了,這學期就不上了,過完寒假再來。”
再過幾天也就放寒假了。
幾個女生都略有些緊張:“什麽病,很嚴重嗎?”
“沒什麽,小感冒而已。”範代菁輕松回道,“你們別擔心。”
感冒了?
一般來說,初高中生感冒,頭疼咳嗽流鼻涕,大家吃點藥,多喝熱水,再不濟去醫院吊個水,很少有因為感冒請好幾天假的。
畢竟學業要緊,一天功課落下來,要補起來也麻煩。
賀蘭訣看着鄰座空蕩蕩的桌面,捏了捏自己手指。
範代菁去了趟廖敏之家,把廖敏之要的書本和各科老師安排的寒假作業帶過去。
廖可可在超市門口玩,看見範代菁,遠遠地喊了聲:“舅媽。”
任懷曼聽見廖可可喊,笑着從超市邁出來:“嫂子,麻煩你了。”
“麻煩什麽,我來看看敏之。”
廖可可喊舅媽,其實範代菁是表舅媽。
兩家的親戚關系還算近,範代菁的丈夫是任懷曼的表哥,從早就認識,任懷曼當年考幼師,還是這位表嫂建議的。
廖敏之考進了北泉高中,恰好範代菁任教高一,就把廖敏之劃到了自己班上,高二升學也跟着範代菁,算是一點小小的特殊照顧。
廖敏之一個人在家裏呆着,看着範代菁來,慢騰騰地喊了聲範老師。
範代菁看他眼下一抹淡青,知道他大概還是難受,任懷曼倒水過來,說他這幾天一直在吃感冒藥,昨天已經有點發燒,耳鳴也有點嚴重,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但也沒有辦法,只能等慢慢好轉。範代菁知道這情況,拍了拍廖敏之的腦袋,嘆了口氣,出去和任懷曼聊天。
嚴重的不是感冒,也不是生病,而是随着抵抗力下降,給聽力造成的影響——生病越多,聽力下降越快,廖敏之的殘餘聽力越來越少,為了保護最後一點聲音,他要盡量保證自己不生病,特別是感冒這種小病——因為耳損的原因,它通常伴随着頭暈和耳鳴,耳鳴的尖嘯聲回蕩在腦子裏,廖敏之會失眠和煩躁,又是對聽力的一道損傷。
賀蘭訣鼓起勇氣去找顧超,她這幾天都恹恹的:“廖敏之,他怎麽了?”
“感冒。”
不用說,罪魁禍首是她。
她低頭蹭着鞋尖:“很嚴重吧?”
“感冒倒不嚴重,不過他有很嚴重的耳鳴,需要多休息,教室太吵了。”
“顧超。”她吞吞吐吐,“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