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搶回

“夫人,奴婢罪該萬死。”護送謝冰若出城散心的嬷嬷跪在齊夫人身前,面色灰敗。

“發生了何事?”齊夫人瞥她一眼,視線掃過窗棂,又收回,眉心微蹙,“這麽晚才回府,冰若呢?”

“小姐已回房梳洗,說是明日再來向夫人請安。”嬷嬷說着,嗓音弱下去,慌張又無措。

“既已平安回來,你為何說自己有罪?”齊夫人不解。

上巳節休沐,出游之人不少,她也是怕有什麽不好的事,才特意派出身邊最穩重的嬷嬷跟去。

“夫人!”嬷嬷猛然擡頭,心一橫,把白日裏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齊夫人。

“你說什麽?冰若落水,還同睿王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個時辰?”齊夫人驚得瞪大眼睛,倚着憑幾,仍止不住發顫。

老爺乃聖上親信,冰若卻同睿王爺有了首尾。

不,冰若是個懂事孩子,不會如此糊塗。

“你先起來,悄悄去叫一位女醫入府。”齊夫人沉聲吩咐。

可惜她沒有女兒,身邊得用的人不懂驗身。

目送嬷嬷快步走出去,齊夫人又喚貼身丫鬟備好銀兩。

若真有事,少不得要封女醫之口,決不能讓謝冰若帶壞齊家名聲,她雖沒有女兒,卻有孫女漪姐兒,明年及笄便要議親。

不出半個時辰,齊夫人便親自帶醫女來到謝冰若的院子。

“姨母怎麽來了?”謝冰若盥洗過,半幹的發垂在素色寝衣上,襯得她面色不太好,唇色發白。

“你這孩子,生病怎不同姨母說?”齊夫人坐在她榻邊錦凳上,忍着怒氣,沖醫女笑道,“勞煩替她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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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路上,醫女便得了吩咐,知道不是簡單診病。

“是。”醫女躬身行禮。

繼而,走到近前觀察謝冰若眉眼,又往她交疊的衣襟處望望。

謝冰若心驚不已,面色越發蒼白,臉頰卻有一絲異樣的紅。

“得罪。”

醫女替她診了脈,又讓嬷嬷幫着按住謝冰若,褪下她裏袴檢查。

淚水打濕軟枕,謝冰若只覺屈辱萬分,可她不敢叫,姨母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會護着她。

幸好,睿王爺喜歡她,答應讓王妃派人接她入府。

“夫人,小姐染上風寒,民婦去開方子。”

齊夫人從女醫的神色中,幾乎已猜到結果,起身沖嬷嬷吩咐:“看着她,沒有我吩咐,不許離開院門半步。”

女醫告知齊夫人結果,又寫下風寒方子,帶上沉甸甸的銀錠子離去,心下卻是不屑,堂堂太傅府的深閨小姐,竟無媒無聘與人茍合。

“老爺,這可如何是好?若傳到聖上耳中,會不會影響你和兒子們的前程?”齊夫人又氣又急,全無主意,“若齊辂早早娶她進門,就不會發生此事。”

“你還怪辂兒?”齊太傅氣結,放下書卷,抖着花白胡須,狠狠盯着齊夫人,“養恩大過生恩,辂兒是個可憐孩子,你莫要把孩子逼成仇敵。”

言罷,他丢下書卷,站起身,負手而立,望向窗外沉思片刻。

“盡快把人安置在外面。”

畢竟是姐姐唯一的孩子,齊夫人一時有些不舍:“能不能等她病愈送出去?”

齊太傅搖頭。

聖上尚無子嗣,睿王本就不算安分,聖上素來提防他,齊太傅不可能為一個謝冰若,冒失去帝心的風險。

翌日,打聽到細柳巷有處院子,齊夫人便匆匆把人挪過去。

“你說什麽?”蕭青鸾愕然從桃樹下的美人榻上坐起身,蓋在臉上,用來遮光的薄薄書卷嘩啦一聲落地,壓住幾片緋色桃瓣,“細柳巷?”

“對呀,奴婢還是偶然聽到有人說,齊府小姐被人沾了身子,才特意讓人去查看。”茜桃擡手摘去蕭青鸾鬓邊飄落的桃瓣,目露疑惑,“可搬去細柳巷的,分明是表小姐,不是嫡小姐齊漪。”

細柳巷三個字,紮在心口,一碰就鑽心地疼。

“再派人去查查,是誰在诋毀齊家小姐。”蕭青鸾擡手,指腹輕輕搭在心口位置。

廣袖上的桃瓣被風吹落,柔柔灑在書卷上,随着書頁翻動,倏而被夾入書頁間。

她同齊辂的糾纏,早已過去,齊家任何事都與她無關,她只是見不得有人用以這般肮髒的惡意,去毀掉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細柳巷的院子,仍是齊辂置辦的嗎?他遲遲未娶謝冰若,又謝絕她讓皇兄賜婚的好意,為何忽而把人安置在外頭?

莫非是婚期将近,為了避嫌?

很快,蕭青鸾起身,把腦中紛亂的思緒抛散。

他要娶誰,何時娶,與她無關,她甚至沒興趣去打聽。

天色漸暗,氣派富麗的公主府,處處亮起琉璃珠燈。

琴弦斷,蕭青鸾屈膝坐在廊庑下美人靠上,親手換琴弦。

夜風溫柔挽起她腮邊發絲,她鳳眸凝着琴弦,玉面微垂,神情專注,檀色琴座壓住她一角合歡紅褶裙,難得娴靜美好。

長公主府幾乎是比着東宮的規制修建,守衛森嚴,還有諸多暗衛。

若非憑借夢中記憶,齊辂根本沒把握潛入公主府。

隐匿在離蕭青鸾寝屋最近的屋脊上,齊辂愣愣凝着蕭青鸾,眸光掃過她合歡紅的裙擺,忽而濕了眼眶。

隔着一條人命,還是他們的骨血至親,她還會原諒他嗎?

不會的。

齊辂在心中悄悄回應自己。

雖不知後來又發生何事,他做過什麽補救,可她早已表明态度。

長街之上,她不僅未搶他入府,甚至對他不屑一顧。

瓊花林中,也并非有意替他解圍,只不過是厭惡陸信把他二人牽扯在一起,才出頭。

她去他寝屋取回面具時,已說得足夠清楚,從此兩不相欠。

若他不記得那些痛苦舊事,以全新的齊辂站到她面前,她肯不肯重新來過?

一念閃過,齊辂心下有了主意,她的心若已收回去,他便再搶回來!

屋脊灰暗,可他身形微微一動,忽而被燕七察覺。

“什麽人!”燕七厲聲呵斥,順勢飛身上前攔住欲離開的齊辂。

“齊大人?”燕七愕然望着齊辂,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院外侍衛聽到燕七的呵斥聲,朝寝屋方向圍過來,聽腳步聲便知人數不少。

“公主?”燕七擋在齊辂身前,探頭詢問廊庑下的蕭青鸾。

侍衛們的兵甲聲已至院牆外,铮地一聲,蕭青鸾手上無意識用力,剛調好的琴弦又崩斷。

“讓他們退下。”蕭青鸾丢開斷弦,小心抽出裙擺,移開琴座,放在美人靠上。

被發現,齊辂面上并無一絲心虛,沒等燕七動手,已大大方方飛身而下,立在庭院中,凝着蕭青鸾:“長公主安好。”

“本宮自然好得很,可惜潛入不速之客。”蕭青鸾立在石階上方,斜斜倚着朱漆立柱,姿态慵懶,“齊大人好大的本事,竟能避開守衛,夜闖公主府。”

廊庑下琉璃珠燈輕輕搖曳,暖光溫柔傾灑在她發間眉眼,如沐月華。

她面上含笑,明燦鳳眸卻凝着薄怒:“你更喜歡大理寺,還是順天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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