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被識破不是林淮竹後,厲鬼便是消失了,沈遂再醒來卻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亂葬崗。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月如鈎,風似刀。
入目所及皆是黃土墳包,滿地的陰司紙錢,有一張被風吹到了沈遂臉上,配上夜枭凄厲叫聲,恐怖片效果拉滿。
鎮定鎮定,這都是假的。
沈遂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給自己壯膽。
在上個夢境中,沈遂發現裝有佛門舍利的荷包不見了。
荷包什麽時候被偷的,又去什麽地方了,沈遂一概不知,估計是那厲鬼搞得鬼。
厲鬼雖然在虛弱期,但這裏到底是他的地盤,沈遂沒像之前那樣激怒他,從地上站了起來。
拍身上的泥土時,沈遂發現鞋子髒得不像樣,他皺了皺眉。
這次厲鬼倒是沒再幻化成林淮竹,沈遂不知道他憋着什麽壞招,一邊警惕留心周圍,一邊朝亂葬崗外走。
直到走出亂葬崗,厲鬼也沒有顯身。
沈遂現在有些搞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厲鬼通過什麽手段操控他身體,在他無意識的時候指使他到這裏。
倘若是夢,為什麽他的鞋底會有那麽多泥垢?
沈遂思忖片刻,準備下山,看對方會不會有所舉動。
亂葬崗在一處荒山上,說是山其實跟土坡差不多,并不陡峭,也不算高,無人認領的死屍都往這裏扔,日子久了便踏出一條路。
月色凄冷,四周樹影幢幢,如同山鬼伸出來的手臂。
前方一片漆黑,蒙了一層幕布似的,能見度極低。
沈遂咬牙沿着前人走出來的路,盡量避開草叢,以免驚擾長蛇毒蟲。
越走他心越慌,總感覺有一雙陰毒的眼睛,在暗處虎視眈眈盯着他。
提心吊膽地走了許久,隐約間沈遂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方向傳來的。
沈遂停了下來,屏息聆聽着周圍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多時黑暗中漸漸攏出一個挺拔的身影。
雖未看清對方的五官,但看身高,沈遂便知道來人是林淮竹。
只是不知這是真的林淮竹,還是假的。
不等對方走過來,沈遂叫住他,“站住,先別過來。”
那頭的人影真停了下來。
沈遂隔着黑霧一樣的夜幕看着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再次問了一遍那個問題——
“雍正天帝從甘露派将誰帶回來了?”
“甄嬛。”
“我先前說你跟她的性子很像,那你是?”
“……鈕祜祿沈懷。”
“我給官代君起了一個綽號,這綽號我只在你面前說過一次。”
“死撲街仔。”
三個問題對方都答上來了,沈遂稍作停頓又問,“我不愛吃什麽青菜?”
那邊的人回道:“秋葵。”
确定對方身份後,沈遂飛奔過去,“好哇,你明知我不愛吃秋葵,你那日還給我夾那麽多!”
山間夜風寒涼,沈遂的臉被吹得白中泛青,眼眸卻如弦月映水,明朗澄亮。
林淮竹眼睫動了一下,随後移開目光,倒是難得回了一句嘴,“你也給我夾了我不喜歡的青菜。”
沈遂理也直氣也壯,“我是哥哥,這事我做得,你做不得。”
林淮竹并未理這話,開口說,“我們下山罷。”
沈遂都糊塗了,“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你跟我一樣也是莫名其妙來到這兒的?”
林淮竹沒回答沈遂的話,反而問他,“你是怎麽來的?”
沈遂苦惱地擰眉,半真半假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覺醒來就躺在亂葬崗。”
頓了片刻,沈遂開始告厲鬼的黑狀,“你不知道我今晚做了好幾個夢,每個夢裏你都會拿刀殺死我。我覺得我可能是被什麽髒東西魇住了,那個髒東西化成你的模樣來殺我。”
聽到沈遂這話,林淮竹神色晦暗。
林淮竹掩下眸中的情緒,對沈遂道:“先離開這裏,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雖然沈遂還是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夢境,但他覺得林淮竹說得對。
林淮竹來時連一盞燈籠都沒拿,他倆只能借着慘淡的月光下山。
沈遂跟林淮竹并肩同行,沒走幾步耳邊響起一道奇怪的聲音。
之所以奇怪,是因為這嗓音跟沈遂的一模一樣,像是他自己在說話。
“別信這人,他不是林淮竹,他還會殺了你。”
這聲音像是貼在沈遂耳邊說的,又像是從他大腦發出來的警告。
沈遂心中一驚,左右環顧。
荒山野嶺,孤月高懸,除了他跟林淮竹外,哪還有其他人影?
見沈遂腳步慢了下來,林淮竹回頭看他。
銀霜一樣的月輝落在林淮竹身上,映得他面容一片慘白,說不出的瘆人。
“你要信我,因為我就是你。”
“我也被這怪物殺了好幾次,你現在沒真正的清醒,我們還待在這個鬼地方。”
“所以千萬別跟他走,他會再一次殺了你。”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不斷在沈遂耳邊響起,提醒他眼前這人不是林淮竹,并不值得相信。
沈遂徹底停了下來,定定看着眼前的‘林淮竹’。
似乎察覺到沈遂的異樣,‘林淮竹’開口詢問,“怎麽了?”
沈遂只說了一個字,“跑。”
說完執起林淮竹的手便開始奔逃。
山中寒風瑟瑟,雜木叢生,彌漫在林間的黑霧越發濃重。
林淮竹的右手被沈遂緊緊攥在掌心,勒得他生出幾分痛感。
沈遂帶着林淮竹邊跑,邊解釋,“那髒東西剛才跟我說,你不是真的林淮竹,你還會殺了我。”
“這種挑撥離間的鬼話,傻子才會相信。”沈遂喘了一口粗氣,“我們朝夕相處,我還需要別人告訴我你是真是假?他也太小瞧我了。”
如今沈遂總算明白厲鬼全部的算盤。
這根本不是夢境,對方不知道用什麽法子将他帶到亂葬崗,想讓他誤以為這不是現實,然後挑撥他林淮竹是個西貝貨。
倘若沈遂認定眼前的林淮竹不是真的,還打算再一次殺死他,到時沈遂一定會選擇反殺。
只要沈遂對林淮竹下手,那就中了厲鬼的奸計。
對方要的就是林淮竹孤立無援,朝不保夕,這樣他才能控制林淮竹。
這個心機吊!
只可惜這個厲鬼算錯了一樣——沈遂絕不會跟林淮竹鬧翻,更不會輕易對林淮竹下殺手。
而且他能分辨出真正的林淮竹。
這些日子沈遂待在林淮竹身邊可不是白混的,就算厲鬼也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但從他回答時的語氣神态這些小細節,沈遂還是能看出來辨別出來。
眼前這人就是林淮竹,如假包換。
沈遂的話灌入林淮竹耳中,仿佛山中寺廟敲響的梵鐘,震在他耳膜久久不歇。
那張素來沉穩淡漠的臉如碎裂的面具,有什麽東西要從其中洩出。
林家五十餘口人,除了林淮竹之外,其餘人一夜之間全部慘死。
但他從未想過報仇。
林淮竹甚至曾冷漠地問自己,為何要替他們報仇?
一個能将自己明媒正娶進門的夫人當做爐鼎,且與手足兄弟分享的人,不是死有餘辜麽?
林家上下又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他們當真各個清白無辜?
滅門那晚林淮竹未曾掉一滴淚,護他逃出家的福伯還以為他受了驚吓,被刺激狠了才不哭不鬧,一臉平靜。
直到現在林淮竹也沒掉過淚,更沒想過報仇,他跟亂葬崗那只厲鬼做交易,不過是因為想要活下去。
至于為什麽要活着,林淮竹從未想過,或許單純是因為沈遂要他死。
他的性命豈能被別人掌控?
那些人越是要他死,他越是不想如這些人的意,他不僅要活着,還要活得好好的。
這是林淮竹一直撐下來的信念,只不過後來想要他死的沈遂突然轉了性子,頻頻向他示好。
林淮竹的念頭從‘我絕不會如他的意’變成‘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麽’。
自從他觀念改變之後,對付亂葬崗那只百年厲鬼越發游刃有餘。
大抵是對方覺得拿捏不住他了,因此才會搞出今晚之事,想離間他跟沈遂的關系。
只是不曾想沈遂十分聰明,并未上那厲鬼的當。
沈遂沒上當也不在林淮竹的意料,不過最近他的變化實在太多,林淮竹也不覺得驚奇。
但沈遂有一句話倒是實實在在戳中了林淮竹。
沈遂說,我們朝夕相處,我還需要別人告訴我你是真是假?
對啊。
他跟林家那七十餘口朝夕相處,即便他們欺他騙他,那也該由他清理門戶。
林淮竹眸底仿佛藏着一頭可怖的兇獸,在凄涼月色下釋出湛湛寒光。
沈遂點醒了他,他們林家的事不需要外人告訴他對錯,更不需要外人插手。
那晚來他林家屠戮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他絕不會放過。
天色太暗,林淮竹情緒掩得又太快,以至于沈遂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
直到聽到好感值加1的提醒,沈遂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林淮竹給他加好感值了?
沈遂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沒摔倒。
要不是如今的情勢不允許,沈遂真要高歌一曲。
因為這分漲的真不容易,其曲折坎坷的程度堪比山路十八彎。
作者有話要說:
遂遂歪打正着,戳中了小懷那個點,所以加了一分。
真不容易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