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之後一連好幾日,林淮竹仍舊将“舉手之勞”挂在嘴邊,且每次都是在幫了沈遂忙後說。

雖然覺得怪怪的,但沈遂并沒有深想,只當那是林淮竹新晉的口頭禪。

誰還沒個口癖?

自那晚高燒不止後,沈遂逐漸感受到身體的變化,先是五感變得更敏銳,後來他漸漸能感受到靈氣在周身運轉。

先前只有在修煉時,或者是靈力極其充沛的情況下,才能感受到靈力。

如今哪怕靈力再稀薄,沈遂也能敏銳地捕捉到。

看來他的靈根真的覺醒了,修煉的進度也比往日快上許多,就像武俠裏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

沈遂嘗試着在夢境‘催眠’秦西北。

不知是他法子用錯了,還是秦西北也快到覺醒靈根的年紀,沈遂對他施展怵魇術的效果并不佳。

當初林淮竹學的時間也短,但天賦擺在這裏,再加上原主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年紀又小,所以很容易着道。

秦西北卻不同,再有幾月便十四,他性子雖歹毒,修行上還算勤勉。

藥王谷同輩子孫衆多,所以卷得非常厲害,稍有憊怠就會被趕超。

為了讨秦老谷主歡心,從兒子一輩子到孫子一輩都是鉚足勁兒卷。

入夢容易,但在夢境中操控秦西北卻難。

好在沈遂想到一個速成的法子——招陰旗。

招陰旗旗面畫着百鬼夜行圖,其實那并不是簡簡單單的繪圖,裏面是真的困着許多鬼魄。

只不過那些鬼魄并沒有自己的思想,誰是招陰旗的主人他們便聽誰的。

唯一的問題是,林淮竹還沒有能力駕馭招陰旗,更別談操控這些鬼魄為他做事。

但他們可以借用一些鬼魄的陰氣,渡到紙小鬼上面,再讓紙小鬼附着在秦西北身上。

林淮竹曾這麽幹過,那個倒黴蛋是官代君-

聽到沈遂這個法子,林淮竹眼神寂寂,半晌才開口,“你是怎麽想到的?”

知道林淮竹有所懷疑,沈遂絲毫不慌,“當然是因為哥哥我天下第一聰明了。”

林淮竹不說話,無喜無悲地看着沈遂。

沈遂自吹自擂完,一副迫不及待炫耀自己智商的模樣。

“算了,見你誠心發問,那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亂葬崗下的那口棺椁蓋上,說到了招陰旗的用處,只是我來得及拓下來。”

沈遂翹着二郎腿自鳴得意道:“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将鬼魄的陰氣引到小紙人身上,也就是你家傳的符篆,到時候秦西北陰邪入體,我們就可以,嘿嘿嘿。”

林淮竹神色不變,看着沈遂仍舊一言不發。

沈遂也不知道林淮竹對他這番解釋信還是不信,從林淮竹波瀾不驚的面色上什麽也看不出來。

半晌林淮竹慢慢移開目光,淡淡道:“那便試試罷。”

沈遂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管不管用,先得試試才能知道。”

林淮竹拿出招陰旗給了沈遂,然後轉身坐到榻上。

見狀沈遂挑了挑眉。

林淮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垂眸慢慢飲着杯盞中碧青的茶水

似是察覺到沈遂的目光,林淮竹看過來,詢問他,“怎麽了?”

沈遂倒也不遮掩,直言道:“你不跟我一塊研究?”

林淮竹的眼眸被日頭照得透亮,他年紀雖小,但已經能從精致的眉眼間看出日後的風采,郎朗如日月入懷。

林淮竹放下杯盞,明知故問,“還需要我?”

沈遂立刻駁斥:“這是什麽話?當然需要了!”

他只知道理論,但從未實踐過。

即便林淮竹跟他一樣也不曾實踐,可人家是男主,運氣不知道比常人好多少,即便不會也能誤打誤撞地碰對。

林淮竹穩坐釣魚臺,巋然不動。

沈遂走過去好言勸道:“來罷來罷,這事早了結早清。”

林淮竹眸光微動,壓下眼睫,不動聲色問,“什麽早清?”

沈遂:“我母親生辰已經過了,咱們在這裏待不了幾日,走之前得給秦長須解決了麻煩。”

林淮竹垂着眉眼,眸底晦暗不明,“走了就不再管了?”

沈遂想也未想,脫口而道:“走了還怎麽管?”

要趁着沒走之前趕緊解決這些亂遭事,省得秦長須天天被這群人欺負。半晌沈遂才聽見林淮竹發出一個‘嗯’的音。

在沈遂看不見的地方,林淮竹眼眸漸漸冷下。

果然是舉手之勞,招惹了說不管就不管,一絲猶疑都沒有。

沈遂不知道這話捅馬蜂窩了,正拿着招陰旗興致勃勃研究。

突然他發現一樁趣事,興奮招手叫來林淮竹,“懷懷,你快看。”

他割破自己的手指,擠出一滴血落在黑金旗面上。

畫中那些或仰或卧,或行或坐的魂魄,在聞到鮮血味道後,立刻蜂擁哄搶。

不過他們的動作并不靈便,有些像卡幀的黑白電影畫面,一停一頓,十分好玩。

招陰旗并非滴血認主的寶貝,它們只認強,只要靈力足夠壓制它們,它們便不會噬主。

沈遂就是擔心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到時候再被這些鬼魄反噬,他才拉上林淮竹一塊研究。

沈遂在旗面滴了一行血,那些鬼魄便追着血味,停停頓頓的仿佛在跳鎖舞。

看了一眼笑得長睫亂顫的沈遂,林淮竹喉口滾了滾,将驟起的躁意壓了下去。

林淮竹忽然道:“這幾日靈力耗費太多,我暫時畫不出符篆。”

沈遂一愣,笑容僵在臉上。

林淮竹說的符篆就是紙小鬼,暫時畫不出來這種鬼話,沈遂當然是不信的。

但他能有什麽辦法,總不能揭穿林淮竹的謊言,攤牌說自己知道那不是符篆,而是詭術的一種。

見沈遂吃癟,林淮竹心口泛上一股難言的愉悅,就像見不得沈遂沒心沒肺的開懷樣子。

不知道林淮竹為什麽不願意配合,沈遂可沒時間等他‘靈力恢複’,鬼知道他什麽時候‘靈力恢複’。

沈遂摸了摸腰間的荷包提議,“要不然讓紙豆豆出馬?”

上次紙豆豆只是被燒了一點,沈遂怕它出事,沒再用它聯絡他。

呵,現在倒是舍得了。

林淮竹臉色有一瞬的冷意,再擡頭時已經恢複如常,“我再試試,看能不能畫出一張紙人符。”

沈遂給林淮竹捏了捏肩,一臉愧色,“哎,只能辛苦你了,懷懷。”

心裏:拿腔作調的小兔崽子-

等林淮竹重新剪出一張小紙人,他們便嘗試着将鬼魄的陰氣渡入紙小鬼體內。

林淮竹曾跟厲鬼學馭鬼的口訣,他在掌心聚集靈氣注入,旗面立即黑霧滾滾,鬼魄們全都騷動起來。

這是林淮竹第一次真正的馭鬼,靈力如螢蟲之火墜入濃霧中便消弭殆盡。

眼看着林淮竹鼻尖冒出一層細汗,沈遂心道不妙,趕忙劃破自己的手指,以血指引那些鬼魄。

聞到鮮血味,鬼魄還真安靜下來。

林淮竹咬住舌尖掐訣,将陰氣引渡到紙小鬼身上。

紙片獵獵作響,原本單薄的小紙人頓時漲起來,仿佛吹鼓的氣球。

看差不多了,沈遂趕忙将招陰旗卷了起來。

林淮竹這才睜開眼睛,瞳仁浸了水那般漆亮,鬓角也被汗濡濕,氣色倒還好。

沈遂遞給林淮竹一瓶甘露,“感覺怎麽樣,難不難受?”

林淮竹接過甘露,搖一下頭,“無妨。”

沈遂安下心。

萬事開頭難,熬過這一階段,剩下的便水到渠成了。

紙小鬼挺着圓滾滾的肚皮,猶如孕子六月的婦人,但每隔一會兒它的肚皮便癟一些,似乎正在消化陰氣。

沈遂覺得新奇,盯着它看了一會兒,突發奇想。

“诶诶。”沈遂興奮地用胳膊捅了捅林淮竹,“你說,讓紙豆豆也吞點陰氣會怎麽樣?”

紙豆豆不是尋常的紙小鬼,它已經生出意識,它會不會像那些靈獸一樣也能修行?

林淮竹睨了一眼興致盎然的沈遂。

沈遂沒意識到自己有點像望子成龍的老父親,迫不及待地放出紙豆豆。

不知道為什麽回事,最近紙豆豆老實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偷奸耍滑,動不動就跟沈遂生氣。

一被放出來,紙豆豆就躲在沈遂的手指後面,看起來又乖又慫。

沈遂戳了戳它的腦袋,“你這兩日怎麽回事?”

要是放往日,紙豆豆早開踢了,現在卻手腳并用地抱着沈遂的食指,就像是……

在害怕什麽。

沈遂看向林淮竹,對方半斂着眼眸,神色沉靜,不見任何戾氣。

看了一眼瑟瑟的紙豆豆,又看了一眼面容平和的林淮竹,沈遂挑了挑眉。

這是什麽情況?

他那個脾氣很臭的小紙人怎麽突然變乖了。

見紙豆豆狀态不佳,沈遂又将它放了回去。

等新剪的紙小鬼肚皮恢複原狀,林淮竹就讓它去找秦西北。

紙小鬼雖不知道秦西北的住所,但林淮竹知道,在林淮竹的操控下它能潛入秦西北房間。

很快那個單薄的紙人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淮竹開口,“它找到了秦西北。”

沈遂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好,那我去試試,你今日耗費不少靈力,早些休息。”

林淮竹不置可否,緩緩将沈遂給他的甘露飲盡。

銀月高懸,山風嗚咽不止。

林淮竹随手打開一扇窗,刺骨寒風傾灌而進,如利刃般劃過他的面頰。

沈遂盤腿坐在床榻,阖着雙眼,似是已經進入秦西北的夢境。

有了鬼魄的陰氣做引,這次十分順利,沈遂将不要欺負秦長須的暗示植入秦西北的神識中。

第一次不宜暗示得太多,沈遂點到為止,即刻從秦西北的夢中脫身。

等他睜開眼睛,撲面而來的寒氣讓他打了一個寒顫,擡眸就見林淮竹倚着窗邊,眼眸如那一線被烈風吹的燈燭,虛虛實實,讓人看不真切。

沈遂挑眉,“怎麽還不睡,站那兒不冷?”

林淮竹擡手将窗戶關上,走過來上了床。

沈遂笑着與林淮竹分享喜訊,“這次成功了。”

林淮竹冷冷淡淡地嗯了一聲,背過身躺到了床上。

他這個反應讓沈遂不免感到詫異,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難道是夜深了,到了emo時間?

沈遂不好在這個時候招惹他,擡手用靈力滅了燈,躺下睡了。

聽到沈遂平穩均勻的呼吸聲,林淮竹眉心緊攏,轉過身拿出一樣東西放到他鼻下。

沈遂聞到一股辛嗆的味道,鼻子泛起一股難受的酸意,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然後自己被自己給驚醒了。

沈遂迷迷糊糊撩開眼皮,顯然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事,下意識朝身旁的黑影看去。

林淮竹閉着眸似乎睡着了。

沈遂沒多想,重新合上眼睛,臉還在軟枕蹭了蹭,沒一會兒又睡着了。

黑暗中,林淮竹緩緩睜眼,寂寂無聲地盯着沈遂,心頭忍不住泛起惡意。

他想,倘若秦長須要是知道沈遂幫他只是一時興起的舉手之勞,并沒有将他放到心上,甚至會随時離開這裏。

秦長須會怎麽樣?

是生氣,還是仍舊傻兮兮黏在沈遂身旁,讨好他?

倘若是生氣了,他會對沈遂做什麽?

如果他是秦長須,那他一定……

意識到自己想得有點多,林淮竹神色微冷,狠狠地轉過了頭-

沈遂睡到自然醒,美美地伸了個懶腰。

林淮竹坐在貴妃榻上打坐,見沈遂醒了他也睜開了眼。

果然是卷王男主,昨天耗費那麽多靈力,今日仍舊堅持修煉,實屬我輩楷模。

小狼崽子就算有諸多不好,單是這點沈遂還是相當佩服的。

人一旦有了參照物,且還是一個天賦絕佳,勤奮十足的參照物,也就不好犯懶了。

沈遂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穿衣起床淨面一氣呵成。

用了早飯後,回到房間沈遂也開始打坐修煉。

如今秋高氣爽,正是賞楓葉的好時候。

藥王谷後面便有一片楓林,秦長須早就嚷嚷着要帶沈遂去看,因為沈遂說要秋游請他吃燒烤。

雖不知道燒烤是什麽,但秦長須還是很向往,每日都要問問沈遂。

窗外天高雲淡,蟲鳥鳴叫,襯得室內一片安靜。

眼看就要到晌午,沈遂忽然睜開眼睛,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你不覺得……”沈遂挑起一邊眉頭,作沉思狀,“今日有些過分的安靜麽?”

林淮竹沒說話望了過來,眸色寂寂,無喜無悲。

沈遂拍了一下腦門,恍悟過來,“秦長須不在,他今日怎麽沒來?”

平日秦長須黏沈遂黏得很緊,白日早早便來沈遂房門口等他,晚上要待到許久才肯回去睡覺。

沈遂已經習慣身後跟着這麽一條傻乎乎的小尾巴,今日對方沒來他反而覺得少了什麽似的。

“該不會是又被那幫混小子堵了罷?”沈遂面色有些難看。

否則秦長須不會不來,肯定是出了什麽事。

沈遂正打算去找秦長須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表少爺。”嚴嬷嬷急迫的聲音傳來,“表少爺您在麽?”

沈遂走下榻,打開門便瞧見雙目含淚的嚴嬷嬷,他頓了一下,“秦長須出事了?”

嚴嬷嬷淚如雨下,跪下猛給沈遂磕頭,“表少爺,求您救救小少爺罷。”

沈遂忙将嚴嬷嬷扶起來,“您別慌,發生了什麽?”

嚴嬷嬷半點不敢耽誤,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沈遂。

說起來這事還跟沈遂有關,秦西北身上的紙小鬼被秦老谷主發現了。

昨晚秦西北被夢魇住後,半夜便發了高燒,原本誰都沒當回事,喂了一顆丹藥又睡了,第二日照例去了學武堂。

秦老谷主正好今日清閑,去學武堂看了一眼,正好撞上秦西北。

鬼魄的陰氣十分煞,哪怕秦西北只沾了一點,也足以被秦老谷主聞出來,要知道他那鼻子可不是普通修行者能比得了。

秦西北一口咬定是秦長須害他,他昨晚正巧跟回房的秦長須遇見。

一系列種種的巧合,不僅讓事情敗露,秦長須還莫名背了鍋。

秦老谷主也是一個眼裏不容沙的主兒,秦家子孫搞這些邪佞之術,他肯定不會輕饒。

嚴嬷嬷紅着眼哽咽道:“小少爺性子純良,就算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是不敢做出這種事。”

禍是沈遂闖出來的,自然不可能讓秦長須背。

沈遂神色肅然,“他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嚴嬷嬷忙道:“在戒堂。”

沈遂不再多言,朝戒堂方向走去-

戒堂以火焰石做牆,地面鋪着漆黑的石板,除了一扇玄色大門外,連窗都沒有,給人一種肅穆莊重的壓迫感。

沈遂趕過去的時候,秦家小一輩子孫大多都在,整整齊齊分成兩列。

秦長須像頭誤入陷阱的羔羊驚懼不安地跪在中間,哆嗦着泛白的唇。

他一向笨拙,口舌跟頭腦都不靈光,這種時候更是吓傻了,一直讷讷重複‘我沒有’。

秦老谷主威嚴地端坐主位。

在他面前秦西北也不敢太過嚣張,兇悍地瞪着秦長須,話說得卻是條理分明,如玉珠濺落。

“昨日從學武堂出來,我就悶在房中修煉到晚上,晚膳都是在房中吃的,出去消食時只碰上你一個,不是你又是誰?”

“是我。”

戒堂之外傳來一道清朗的嗓音。

其他人愕然朝外看去,就見沈遂闊步走了進來。

一直萎靡的秦長須看見沈遂,眼睛驟亮。

秦老谷主長眉微擰,“你來添什麽亂?”

沈遂:“我沒添亂,那張小紙人的确是我放到秦西北身上的。”

一聽他提到小紙人,秦老谷主跟秦西北都變了臉色,因為只有他二人才知道這個信息。

秦西北剛要開口,秦老谷主一個手勢攔住了他。

他只能含恨地咬了咬牙,吞下到嘴邊的诘問。

饒是平日裏疼愛這個外孫,此刻秦老谷主也不由動了怒,不僅因為沈遂修煉這等邪佞功法,還因為他竟害到了自己兄弟身上。

秦老谷主聲音沉沉,“遂兒,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遂撩袍跪了下來,背脊卻挺得筆直,“是我做的,但我絕沒有害人的意思,再怎麽說我們也是一家人,而且就我這點靈力,真要害人也不會選這個法子。”

他知道秦老谷主的怒點是什麽,三言兩語便化解。

秦老谷主臉色果然緩了緩。

秦西北的父親秦十四忍不住開口,“遂兒,你母親自幼寵愛你,将你養的是無法無天的淘氣……”

不等他說完,沈遂截過他的話道:“十四舅不必拐彎抹角,你是想說我娘溺愛我,把我養成殘暴跋扈的性格,在藥王谷無法無天是罷?”

秦十四正要反駁,沈遂仍舊不給他機會,對着秦老谷主磕了一頭。

“外公,我承認我前幾年年幼無知,在谷中招惹不少麻煩,如今我已經長大,知道過往做的事不對,也有心改正。”

“所以那日見秦西北他們打秦長須,我才出面幫了他一把,但我擔憂我走後,他們再找他麻煩,因此想出這個法子。”

“小遂啊,你要真有心改正就不會修邪術,聽十四舅一句勸,向着正道修行,路莫要走歪了叫你父親母親傷心。”

秦十四面上苦口婆心,實際字字戳心。

沈遂反唇相譏,“十四舅的教誨我記下了,只是十四舅別光顧着教我,還得教一教秦西北尊重兄長。”

秦十四不甘示弱:“小遂……”

見他們唇槍舌戰吵起來,秦老谷主呵斥道:“好了,長輩沒長輩的樣子,當着這麽多人面的跟小輩嗆起來,你也不嫌丢人。”

秦十四立即閉了嘴,面有讪讪,心中極不甘。

秦老谷主偏心偏得太過明顯了。

沈遂趕忙給秦老谷主遞臺階,“外公這事是我不對,我還年幼,不知這是邪術,只當它好玩。”

他從荷包拿出鬼修的拓本,“這是我無意中找到的,交給外公處置,我日後絕不再胡亂修煉。”

秦老谷主五指一抓,拓本就到他手中變成了齑粉。

沈遂倒是不心疼,因為他還有備份。

秦老谷主沉聲道:“今日這事不能不罰。”

沈遂不給他掉鏈子,認錯态度良好,“應當的,我該罰。”

“只是。”沈遂話語一頓,“在罰之前,我還有一樁事想跟外公說。”

秦老谷主:“說。”

沈遂看了一眼臉吓得蒼白的秦長須,徐緩道:“我想把秦長須帶回岳臨城。”

在場所有人一怔,包括藏匿在人群之外的林淮竹。

戒堂之中唯一高興的便是秦長須。

這裏雖然是他的家,他自出生以來就一直待在這裏不曾出去。

但倘若是沈遂要帶他走,他是非常樂意的。

秦長須不由朝沈遂的方向蹭了蹭,烏亮的眼眸如擦拭過的寶石黑珠子,嘴角慢慢向兩邊裂開,露出一笑。

讨好又純真。

“我以前不懂事曾欺負過他,後來長大明了事理才知道這是不對的。”

“他只是不如常人腦子轉的那麽快,其他什麽都沒有做錯,我們卻拿着他的短處,欺他辱他打他罵他。”

“如今我已知道錯了,所以見秦西北他們欺負他,我才攔住他們。但我能攔一次,攔兩次,我不能攔百次千次。”

“倘若我走了,他還在這裏挨欺負,那我還不如帶他走。”

“他雖姓秦,我是姓沈,可我身上流着一半秦家血脈,他也是我的親人。”

沈遂擡頭定定看着秦老谷主,“所以外公,我想帶他走。”

人之初性本善,在沈遂眼中是最大的謊言。

人最初的本性應該是偏惡,随着年歲的增長才慢慢壓下骨子裏的獸性,能明辨是非對錯。

所以原主跟秦西北他們之才會毫無理由地傷害秦長須,因為他們對旁人的喜怒傷悲沒有敬畏之心。

無知是這世上最大的惡。

沈遂太了解這種無知的惡了,他從幼兒園起就被同齡孩子罵是沒爹沒媽的孩子。

秦長須懵懵懂懂,有些話對他來說有些複雜,他不明其意,但他能感受沈遂的善意。

一旁的嚴嬷嬷倒是泣不成聲,一直以袖拭淚,袖口早已濕透。

林淮竹目光如晦澀的海面,起起伏伏,明明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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