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習鑫回來了
出差回去的第二天便是周沅母親的忌日,通常這天,周沅不會去公司,而是會一大早起來,即便外面下着雪,也會一早出門,直到天黑才回來。
周沅母親的墓地在鄉下,距離市區開車要兩個小時,然後再爬兩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到。
當時父母先後去世,哪怕只剩下周沅這個幼子,還是逃不過被高利貸催債的日子。
周沅因為沒錢買墓地,便只能将他們的骨灰葬在母親老家。
後來有錢了,周沅也沒将墓碑遷走。
他的父母經歷了太多風霜,他不想他們去世後還要被打攪。
雖然沒有遷墳,但每年忌日,周沅不管有多忙都會将這一天給空出來,風雨無阻開車去看他們。
尹禛這天休息,他剛出差回來,周沅施舍了一天假期給他。
尹禛趁着這天去了醫院做檢查,檢查報告一出來看着報告眉頭緊蹙,診斷室裏的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兩三分鐘後,醫生極其嚴肅告訴尹禛,“你的病情惡化了。”
尹禛每天都有按時吃藥,大概是因為周沅沒有再跟他鬧,最近幾天其實自我感覺還可以,身體沒有過多難受,卻不想病情還是加重了。
尹禛小小聲問了一句,“醫生……會不會檢查報告弄錯了?我、我感覺最近身體還行啊……”
醫生一聽,義正言辭道:“你的身體各項指标比起上次要差很多。”他說着便攤開報告,指着上面幾項尹禛看不懂的數值,說了一堆專業名詞,聽得尹禛雲裏霧裏,只能點頭道歉,說自己知道了。
“你得進行化療了。”醫生對着尹禛說。
化療這兩個字就像兩塊巨石,瞬間壓在尹禛頭上。
他的母親也做過化療,那樣美麗的鋼琴家,最後頭發掉光,瘦骨嶙嶙,最後結束了一生。
尹禛聽見這兩個詞就害怕,而醫生已經自顧自跟他說着化療的時間還有注意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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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禛大腦一片空白,蒼白着臉說:“一定要做化療了嗎?我每天都有按時吃藥,能不能……”
“尹先生!!”醫生放下手中握着的筆,嘆了口氣後,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麽感受,我表示理解,我遇見過很多病人,但請相信我。”
“你的情況已經不是光吃藥就能延緩的了,需要配合化療才行,只有這樣才能等到匹配好的骨髓進行移植。”
醫生看着他的模樣有些不忍,便問:“你的家人呢?我需要跟你的家人聊聊,得病以後的心理壓力不小,千萬不要有心理負擔,有家人陪伴對你的情緒會……”
尹禛打斷醫生的話,幹巴巴道:“我沒有家人了。”
提到家人這兩個字,尹禛除了想起牢裏的尹劍鋒,就是想到周沅了。
父親這兩年身體也不太好,又還在監獄裏,就算告訴他也無濟于事,反倒是會讓他擔心。
至于周沅……
尹禛想起早上他出門時的表情,眉宇之間全是陰郁,自己同他說話,他也是冷漠別過臉只當沒聽見,最後頭也不回出了門。
從生病到現在,尹禛也曾隐晦告訴周沅自己生病了,對方并不在意。
尹禛也不是沒想過跟周沅坦白一切。
只是每次開口前,尹禛都會想到太多事。
告訴了又如何?周沅會因為憐憫我而對我好?然後陪着我治病?
告訴他以後,我們之間隔着的血海深仇就沒了嗎?
還是說告訴他以後,周沅就舍不得再欺負我了?
跟周沅之間的種種隔閡,幾年來的互相折磨,不會因為生病而消失,尹劍鋒還在牢裏,周沅甚至都不讓自己去看望他。
或者周沅知道真相後,卻滿不在乎,甚至覺得大仇得報……
這個想法只在腦海裏匆匆過了一遍尹禛就止不住害怕,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約定好的六年馬上就到了,他跟周沅馬上就要分道揚镳,自己是油盡燈枯,而周沅卻正值明媚,是人人誇贊人人羨煞的天之驕子。
以他的聰明才智,以後的衡舟集團只會越來越強大,他或許會跟某家集團的千金聯姻,亦或者在未來對另外一個人一見鐘情。
不管如何,那都跟自己沒關系了。
尹禛想的很明白,自己會盡力配合治療,就算等不到骨髓移植,要是能再拖個兩三年也好,最好能夠等到父親出獄之後。
醫生聽見尹禛說沒有家人,眼中對他的唏噓又多了兩分,尹禛才二十四歲,就比他兒子大三歲。
醫生出聲安慰,尹禛端坐在位置上,對着醫生笑了笑,故作輕松道:“我知道了,謝謝您,我今晚回去後會好好考慮的。”
尹禛拿着報告出了診斷室,下樓的時候因為電梯過于擁擠而選擇走樓梯。
在樓梯間裏卻遇見了兩位醫生在抽煙,兩人見着他趕忙背過身。
現在網絡發達,随便一段視頻一段文字或許就能上熱搜。
尹禛也沒去看他們,而是加快下樓的腳步,此時正巧又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推開門,他沒注意到尹禛的存在,大聲抱怨道:“這年頭當醫生也太難了,抽個煙還得躲着抽。”
兩人看見他後笑着開玩笑,“習醫生以前在國外所以還不适應也正常,只是沒想到高材生也抽煙。”
習鑫笑了笑,正巧目光落在正拐彎的尹禛身上,他要點煙的動作一頓。
另外兩名醫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疑惑開口,“習醫生?怎麽了?你的病人?”
另一人道:“應該不是吧,我看他好像是從樓上血液科下來的。”
習鑫點了根煙,“不是我的病人,就是看背影覺得有點眼熟,像我以前的好朋友,不過我出國後就斷了聯系了。”
“聽說習醫生高中畢業就去國外了吧?實在是太羨慕你了,不用參加國內的苦逼高考,也不用千軍萬馬獨木橋的考研。”說話的人語氣有點酸酸的。
另外一人怕習鑫聽了會不高興,連忙打圓場,“習醫生別誤會,他這人就是嘴巴快,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別介意啊。”
習鑫并不介意,但也沒有出聲為自己辯解。
其實他在國外的那幾年每天都過得很辛苦,哪兒都不乏優秀的人,他們是學醫的,可是一點馬虎眼都不能打,是必須有真才實幹才行。
而習鑫能進入這家醫院,可不是随便一個海龜留學生身份就輕易進來的,他可是在國內發表了好幾篇論文,最後被院長親自請來的。
這些事習鑫卻不想說,他腦海裏只想着剛才看見的那人,似乎跟尹禛有點像。
尹禛手上還拿着報告,然後往公交車方向走去,已經下午四點了,算算時間,周沅應該已經祭拜結束了。
尹禛給他打了個電話,剛響了兩聲對方就接了起來,倒是沒想到周沅會這麽快接通,尹禛還愣了兩秒。
周沅語氣冷漠,問他,“什麽事?”
尹禛下意識捏了捏手上的報告,輕聲開口,“我……我就是想問問你,今天晚上要回來吃飯嗎?我等會兒去超市買菜,你想吃點什麽?”
他說話的聲音越說越小,他其實并不想在這樣的日子往周沅跟前湊,可是如果不問清楚,周沅回來也會發火。
“吃,随便做點吧。”
尹禛松了口氣,乖巧說好。
哪怕不是高峰期,醫院門口等車的人也還是很多,公交車來了兩輛,尹禛愣是沒擠上去。
他站在公交車站旁,看着手裏的報告單盯着看了半分鐘,最後還是将它揉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他剛扔完,身後就有人喊他,“尹禛?”
他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鏡,氣質斯文的醫生。
尹禛盯着他,只覺得人有些眼熟,便不确定開口,“您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對方一聽,嗖的一下竄到尹禛身前來,一把将他摟入懷裏,聲音激動到顫抖,“你不記得我了嗎?你忘了我了嗎?你怎麽能忘了我?是我啊……你不記得了嗎?!我是習鑫啊!!!”
習鑫?!
尹禛瞳孔放大,掙脫他的擁抱,盯着他的臉看。
習鑫也無比配合地摘下眼睛,有些不高興道:“你怎麽回事?我不就是戴了副眼鏡嗎?你怎麽連好朋友的臉都不記得了?”
尹禛看清他後,也如同剛才習鑫抱自己一般,一把将習鑫摟緊懷裏,“是你!!你去哪兒了!!!”
兩人在公交車站拉拉扯扯,習鑫又穿着白大褂,自然引起了旁邊人的打量。
習鑫抓住他的手,“事情說來話長,這裏不是好好聊天的地方,你先跟我去辦公室,我出國的事情咱們之後再慢慢聊,現在你得先給我解釋一下你生什麽病了。”
尹禛張了張口,剛想說自己沒事,習鑫卻皺着眉道,那模樣跟多年前他趴在桌子上朝着尹禛的場景發生重疊。
習鑫說:“你可別跟我裝傻,我親眼瞧見了,你總不想我去翻垃圾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