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逼上絕路

尹禛去面試了，一家培訓機構教小朋友彈鋼琴，可是對方見到他便搖頭，給出的理由是說他不适合。

尹禛有些失望，習鑫卻對此很生氣。

不是氣琴行不錄取，而是氣尹禛這種時候了還偷跑去面試。

尹禛只能陪着笑臉求他別氣說下次不會了，然而習鑫才不相信，上班的時候還把尹禛一起帶去醫院。

化療的過程很痛苦，又一次注射藥物後，尹禛躺在病床上自我安慰，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多久了。

有時候尹禛會回想，其實這幾年裏周沅雖然有時候不是人，做事瘋的厲害，但自己順着他時，日子也不會特別難。

可還是又無心的巨大壓力壓迫在尹禛的身上，就像周沅每年在父母忌日時展現出的恨意與怒意一樣。

每次去監獄看過尹劍鋒時，尹禛也會格外排斥周沅，甚至會忍不住恨他……

習鑫問自己，你愛周沅嗎？

如果這話是問十七八歲的尹禛，他一定會心跳加速，會毫不猶豫，會想方設法傾訴自己的愛意。

可問二十四歲的尹禛時，他只有良久的沉默。

喜歡周沅嗎？當然是喜歡的。

早在很久很久前就喜歡了，十七八歲的愛戀總是讓人難忘，有人時隔多年回想都會怦然心動。

更何況他跟周沅這些年并未分開過，他們一直在一起。

他對周沅的喜歡毋容置疑，只是這份愛裏面夾雜着太多不可避免的因素了。

他無能為力，就像是一頭紮入一條堵死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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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了頭，更沒法回頭。

尹禛做完化療後躺在病床上休息，距離那天在雪地裏說不願回去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了。

周沅這三天宛如消失了一般，不僅不打電話，甚至連消息都沒發一條。

尹禛難得喘口氣，趁着這個時間做了一期化療。

習鑫有問起尹劍鋒知不知道這件事，尹禛搖頭，習鑫跟主治醫生杜醫生都勸他還是要将這件事告訴尹劍鋒。

尹禛還在糾結，說自己想想。

當習鑫知道周沅居然規定了一年只許他去看一次尹劍鋒的時候，氣的險些沖去衡舟集團總部取了周沅的狗命。

他罵罵咧咧道：“你都說了跟他分手了，他現在管不着你了，你還那麽聽他的話幹嘛！！！”

他說得氣憤，卻也鼓舞了尹禛。

尹禛去看望尹劍鋒了，他的父親比起上次白發更多了，只是看自己的眼神依舊十年如一日般慈愛。

幾年的牢獄生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繁重的痕跡，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超過三百天了。

“外面這麽冷，你怎麽就穿這麽點衣服？”尹劍鋒溫聲詢問。

尹禛穿的并不少，但世間父母大抵都是如此，永遠怕孩子冷着餓着。

“沒有，其實穿了四件衣服，不冷的。”

尹劍鋒笑道：“兒子，你瘦了，最近是不是過不太好？”

尹禛摸了摸自己的臉，語氣輕松，“還好吧，最近忙着學校的音樂會實在太忙了，沒太按時吃飯。”

“工作再忙也要保重身體，爸爸不希望你太累了。”

尹禛依舊笑着，乖乖說好。

他騙了尹劍鋒，騙了好幾年。

尹劍鋒一直不知道他跟周沅之間糾纏了這麽多年，他一直告訴尹劍鋒自己過得很好，利用高中畢業的假期打工，遇見的老板人很好，給的薪水也不錯，每天彈彈琴就能有很高的收入。

他用賺來的錢付了大學的學費，大學生活也很美好，跟一群專業又優秀的同學在一起，同學有愛，老師對自己也很好。

他說自己得了獎學金，又利用閑暇的業餘時光打工賺錢，不僅賺夠了大學四年的學費，甚至還去國外當交換生。

最開始的兩年尹禛因為來看父親次數太多而讓周沅生氣，尹禛只能想到這個法子，否則沒辦法解釋為什麽一年才能來看一次尹劍鋒。

他繪制了一個美好的夢境，尹劍鋒沉浸在裏面，并且為這樣優秀的尹禛感到驕傲。

虎父無犬子，哪怕家道中落，尹禛依然出淤泥而不染。

自己的兒子雖然自小驕縱慣了，可面對生活的壓力時并未輕易低頭，并且憑借着自己的能力讓生活越過越好。

尹劍鋒并不吝啬對尹禛的誇獎，在囑咐尹禛注意身體的同時都會說，“禛禛，爸爸以你為傲。”

每一次尹劍鋒這樣說，尹禛都會被羞愧的巨石壓到喘不過氣。

心中泣血，面上含笑。

今天也不例外，探視的時間裏父子倆說了很多很多話。

到最後，尹禛還是沒能将自己得病的事情說出口。

他說不出，真的說不出。

時隔近一年，父親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的皺紋多了好幾條，他黑了一些瘦了一些，手上的老繭也厚了幾層。

曾經那個氣宇軒昂的男人已經老去，在這四方天的磋磨獄中再也不會回來。

走出監獄時，路上積雪又厚了許多。

大雪預警，公交車昨天就發布了停止運行的通知。

偏遠的地方沒有地鐵，打車的費用又太高。

下出租車的時候尹禛窘迫的又用現金又掃碼，出租車司機盯着他看了好幾眼，最後語重心長叮囑，“出來了就好好做人，別再違法亂紀了。”

他以為尹禛是剛剛出獄的犯人。

尹禛沒有向他争辯，隐藏在棉衣下的胳膊上還有青紫的針頭，他一個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陌生人的看法。

第四天的時候，周沅依舊沒來找茬，倒是馮祁怒氣沖沖追到了醫院裏。

尹禛此時正跟着習鑫還有杜醫生閑聊，馮祁沖進來就拉住尹禛的手問：“你為什麽這些天都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聯系不上你有多着急？！”

這話說得太暧昧了，習鑫眨巴着眼睛看着馮祁，杜醫生不愧是四十多歲的男人，仿佛見慣了大風大浪，竟默默從抽屜裏拿出兩袋小餅幹，塞了一包到習鑫手裏。

他們安靜又八卦地看着馮祁與尹禛，吃瓜的模樣簡直跟村門口搭着小板凳拿着瓜子的老阿姨們如出一轍。

尹禛顯然被他的出現吓了一跳，馮祁滿臉焦急，尹禛用力縮回手，禮貌道：“馮總，抱歉啊，忘了告訴你，我已經辭職了。”

馮祁微微一怔，然後低聲下氣道：“我來找你并不是因為工作上的原因，我就是擔心你。”

尹禛面帶微笑，“您也瞧見了，我現在很好。”

“你的病……”

“你看見了，我在醫院，我有治病的。”

有問有答，卻又句句透着疏離。

馮祁心裏很難受，眉頭緊蹙望着尹禛，“咱們聊聊好嗎？馬上到午飯時間了，我們一起吃個飯行嗎？我一直說要請你吃飯，一直沒有遇見合适的機會，我瞧今天就很好。”

尹禛十分為難，他又想開口拒絕，一旁的習鑫卻說：“馮先生是嗎？禛禛中午是打算跟我一起吃醫院食堂的，所以……”

馮祁不卑不亢，“醫生您好，很抱歉打擾你們的工作了，我想請問一下我朋友他。”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在血液科，馮祁這是把習鑫也認成了血液科的醫生，習鑫聽後挑了挑眉，“你們是朋友啊？”

馮祁表情真摯，用力地點了點頭。

習鑫盯着他的臉打量，最後說：“禛禛，既然你朋友來了，人家想請你吃飯，你就去吧，冰天雪地的人家專程過來也不容易。”

除了醫院食堂的飯菜并不算好吃，而且他看這人對尹禛的态度很不對勁，作為好朋友的習鑫，自然要幫尹禛探一探這人的底。

午飯習鑫跟着他們一起的，當馮祁知道習鑫是尹禛的朋友後便一直誇贊習鑫，說他年紀這麽輕竟然就是主刀醫生。

誇獎使人愉悅，但最讓習鑫對馮祁态度轉變的是，他除了在用餐期間十分照顧尹禛的口味與情緒外，甚至說起了自己幫他聯系了國外的醫生。

他說起請的醫生畢業于哪個學校哪個專業，又從業多少年，又做過多少臺手術，治愈多少病人……

馮祁每說一個，尹禛就覺得習鑫眼睛更亮了一分。

“我已經将他請到國內來了，本來幾天前就來了，”馮祁無奈地看向尹禛，那目光像是家長譴責不懂事的孩子，“結果你直接消失不見，我找不到你人，我好不容易約了號，這次你可別再躲了，跟我去看看吧。”

尹禛還是不太樂意，但習鑫卻只想着尹禛的病情，便也勸着他。

兩人雙管齊下，尹禛最後只得投降妥協。

馮祁是個非常會看臉色也非常會照顧人，僅僅一頓飯的功夫他的談吐與作風便讓習鑫對他好感倍升。

晚上習鑫神神秘秘地問：“禛禛，那個馮祁是不是喜歡你啊？”

尹禛微微一愣，連忙出口否認，而習鑫卻說：“別騙我了，我今天都看出來了，雖然我跟他不熟，但僅憑他今天對你的态度以及細心的方式，我覺得周沅就比不上他。”

“反正你跟周沅也分手了，咱們再考察考察這個馮祁，要是他真不錯，等你病好了，也可以考慮考慮跟他談個戀愛啊。”

尹禛知道習鑫這是拐彎抹角想要自己好好治病，他也只是笑着問習鑫在國外有沒有交男朋友，借此來轉移話題。

翌日，馮祁親自開車來接尹禛，陪同他一起去工作室見醫生，與之一起的還有習鑫。

原先他還有些不放心，直到對方給看了尹禛的診療報告後用十分專業的态度說出病情以及控制方法後，習鑫才徹底相信。

RaglanLeonard醫生以前一直在國外，習鑫也是醫生，也在國外待過幾年，兩人相談甚歡，最後甚至還留了聯系方式。

骨髓資源并不好找，RaglanLeonard醫生表示也會幫忙在國外留意骨髓資源。

明明不是熊貓血，可還是配不上合适的骨髓，最高的也不過四個點，根本不具備手術的可能。

沒有骨髓便只能采用保守治療，但尹禛的情況并不樂觀。

化療過後病情只是減緩了轉成晚期的速度，可等不到骨髓，死亡還是會來臨。

今日的診療還算得上是好消息，習鑫很感謝馮祁這般費心，本想請馮祁吃飯以示感謝，可他臨時有一臺手術，便只能匆忙趕回醫院。

尹禛如今的精神很差，一番檢查折騰已經讓他面上帶着疲倦，馮祁便驅車送他回家。

車子平穩行駛，車內開着充足的暖氣，尹禛沒控制住，靠在副駕駛上睡着了。

睡夢見仿佛有羽毛掃過自己的臉頰，他太累了，睜不開眼，便也沒管。

等到他醒來時，車子已經停在習鑫家樓下，再一看時間，竟然已是兩小時後了。

從這兒到看病的地方，回來只需半個小時車程。

也就是說自己在馮祁的車上睡了一個半小時，尹禛猛然清醒，連忙朝着馮祁道歉。

對方一臉春風得意，柔聲囑咐他好好休息。

又過了半個月，周沅依舊沒有出現，兩人仿佛真的分手一般，各自過着各自的生活。

尹禛思考了半個月，又聽了很多習鑫的開導，還是決定将生病的事情告訴尹劍鋒，只要不将病情說得太嚴重就好。

萬一自己某天一個沒挺住去世了，父親卻對此一無所知……

想想那個畫面，實在太殘忍了。

因為尹劍鋒這幾年在獄中表現甚好，不僅減刑，甚至還成了寬管級罪犯，增加了探視次數。

上次去的時候天在落雪，今天卻是個好天氣，冬日裏難得出了太陽。

大概是打算向父親卸下心中的秘密，尹禛望着暖陽，難得有個好心情。

然後一切美好都靜止在了見到父親的那一刻，尹劍鋒滿臉愁容，見到尹禛後便控制不住落淚。

“禛禛，你告訴爸爸，你別撒謊騙我，你是不是這些年一直跟周沅在一起？”

那一刻，好像有什麽東西頃刻坍塌。

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黯淡，只有尹劍鋒滿臉失望地說：“周沅前些天來看我了，他給我看了一些照片跟視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