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道歉與搶救
北邊境線,從十一月便開始下雪,在南方還是春和日麗時,這邊卻已開始被風雪所籠罩。
尹禛是個很怕冷的人,可他卻選了一個自己并不喜歡的地方,并且打算在這兒度過人生的最後階段。
雪花落在兩人身上,尹禛因為情緒而感到頭暈目眩,他別過眼不想看周沅,轉身往回走。
周沅卻一把将他拉住,祈求道:“不!你不會死!你怎麽可能會死!跟我回B市,我會想辦法救你!”
“松開!”尹禛奮力推他,結果因為用力過猛,腳底一滑摔在了雪地裏。
厚厚的積雪,并不疼,他卻像被抽走了力氣站不起來。
周沅趕忙俯身想将他扶起,結果因為顫的厲害,竟然雙膝跪在雪地裏也爬不起來。
“周沅……”尹禛突然輕喊他的名字,眼底濕潤,喑啞道:“我時日不多了,你就當是積德,放過我吧……”
“你以前說是我爸害了你們家,奪走了屬于你的一切,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者無罪這句話太虛僞了,這六年裏我每天都很煎熬,我承認我愛你,可又有什麽用呢?我們之間摻雜的東西太多了。”
“午夜夢回時,我會想起獄中的父親,你難道就不會想起過世的父母嗎?”
“每次我受了委屈,受了磨難,受了折辱,我都會恨你,恨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也恨我自己,太懦弱了,竟然心甘情願雌伏于你,茍延殘喘……”
“那你呢?你又是怎麽想的?”
“尹禛,你聽我說。”周沅雙手按在尹禛的肩膀上與他對視。
兩人目光對視,尹禛卻崩潰地搖頭,“你難道不恨我嗎?每年你父母忌日時你都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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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年,我們回不去了,你喜歡的那個尹禛幾年前就消失了,我沒幾天日子能活了,求你了,放過我吧……”
周沅看着他,一向心狠手辣做事雷厲風行,商場上人人談之色變的奇才,竟然跪在雪地裏落淚。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被堵着,千言萬語最後只化成了祈求,“別死……求你了,尹禛……”
“活下去,別死……”
周沅不敢想象尹禛離開後自己會怎樣。
這麽多年,他固執将尹禛圈在身邊,最初的時候他将所有不公平所有怨恨都宣洩在尹禛身上。
尹禛自小就驕縱,心高氣傲又自尊心極強,他惡劣的踐踏着尹禛看重的東西,用最荒唐且幼稚的方式報複他。
那時候自己迫切想要從他身上得到安慰,久而久之,尹禛的棱角被磨平,他變得小心翼翼,變得沒有唯唯諾諾。
在不能彈琴且被同學孤立得了心理疾病時,周沅甚至升起一種怪異的滿足感。
尹禛變得自卑又懦弱,好像依附大樹的莬絲子,他離不開自己。
明明是被豢養的鳥兒,卻還被殘忍的折斷羽翼。
可尹禛不是毫無知覺的花草物件,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主的思想的人。
周沅每一次的折辱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都留下了傷疤。
仇恨與怨念慢慢累積,像小小的水滴蓄積成的江河湖海,從風平浪靜變得波濤洶湧。
像雪球般越滾越大。
将他們最初在一起時的情愛冰封。
一樁樁,一件件,小事化作巨石壓在心頭,最後只需一根小小的稻草,便将美好崩塌瓦解。
尹禛掙脫周沅的手,費力爬起,褲子跟衣服上的雪都沒拍,倔強地往回走。
回屋以後他整個人手腳冰涼,充足的暖氣都沒能讓他暖和過來。
晚飯也沒吃便吃了藥睡下,可沒睡多久便驚醒過來,他躺在床上發呆咳嗽。
自己說了那麽多,周沅應該走了吧?
心中這麽想着,便神使鬼差從床上爬起,他沒開燈,走到窗邊瞳孔瞪大。
周沅竟然還站在樓下……
外面下着雪,這麽冷的天……
他瘋了吧?
淩晨三點的B市,高皓軒正在與周公下棋,手機鈴聲将他從睡夢中喚醒。
他眼睛閉着接起電話,“喂,什麽事?”
身為周沅身邊的得力幹将,高皓軒這些日子可謂是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得來的睡眠時間被吵醒,他心情很是不悅。
“我是尹禛。”
電話那頭人說着。
高皓軒瞬間清醒爬了起來,“尹禛?你……”
他剛想問為什麽這麽晚給自己打電話,尹禛卻先一步不耐煩道:“你可不可以找人把周沅帶走?!”
“周總?周總怎麽了?!”
剛剛睡醒的高助理一臉懵,尹禛繼續道:“他守在我樓下,H市現在零下快二十度,你要不想以後沒有老板失去工作,就趕緊找人把他帶走。”
高皓軒這下明白了。
大老板剛剛打敗大boss(馮祁)又收拾了公司裏那些吃裏扒外的牆頭草,在忙得團團轉的情況下聽見心肝寶貝(尹禛)一個月去了三次醫院,便不管不顧将工作丢給自己,潇潇灑灑去了H市,想要将“老板娘”哄回來。
可看這情形……
這是沒能成功并且還招人恨了吧?
高助理不愧是周沅欣賞認可的得力助手,哪怕是在被吵醒的深夜,哪怕與工作毫無關系,也能用極快的方式瞬間理清楚事情,并且分析出對老板最有利的局勢。
他驚疑地問了尹禛一句,“你說現在外面下着雪而且零下十幾度?”
“是。”
高皓軒沉默兩秒狡黠一笑,然後裝模作樣,“喂?喂?!尹禛?!尹禛你聽得見嗎?奇怪,怎麽不說話了……”
尹禛聽得清清楚楚,眉頭微皺,“我聽得見。”
“尹禛?!尹禛?!說句話啊!!”高皓軒繼續裝耳聾。
“我在說話,你趕緊讓人把周沅帶走。”
“喂?!尹禛,是沒信號嗎?”
嘟嘟嘟——
電話被挂斷了,尹禛眉頭緊蹙,倚在窗邊看着樓下。
他不知道高皓軒是故意的,還是真沒信號了。
他自從生病以來思考能力變得極低,費腦子的事情他無力思考。
內心一番掙紮,見那雪似乎都快到周沅的膝蓋了……
總不能就讓他這樣被凍死在外面吧?
尹禛在睡衣外面随意套了件外套跑下樓,心裏組織好語言要怎樣将周沅叫走,甚至又動了報警的念頭。
可到了樓下後,周沅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在見到他後瞬間亮了起來,凍得發紫的嘴唇艱難地發出兩個音節。
但他的聲音顫的太厲害了,根本聽不出是在叫尹禛的名字。
“周沅,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你趕緊走吧,你……周沅!!!”
尹禛驚恐地大喊出聲,因為周沅撲通一下倒在地上,然後又執着且艱難的想要爬起。
“禛禛……”
他的身體已經被凍僵,眼睛都快閉上了。
尹禛這下是真怕了,說是出于本能也好,說是出于好心也罷,他他最後還是撫着周沅,十分吃力地将他帶回了家。
回到溫暖的室內,周沅身上裹着條毛毯,尹禛面無表情地将一杯姜茶放在他面前。
周沅凍得手還沒恢複知覺,一個沒握住便将姜茶灑了大半在毛毯上。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驚慌地擡頭看向尹禛,尹禛依舊是那個表情。
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純棉質地家居服,他太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領口露出鎖骨。
渾身上下都透着病态的脆弱感與破碎感。
尹禛重新拿杯子又給他沖了杯姜茶,然後也坐在了沙發上。
兩居室的房子空間本來就不大,沙發也只有一張,但他跟周沅保持着一定距離。
“我話已經跟你說很清楚了,你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你的死活我也不想管,可你能不能不要站在我家樓下?”
尹禛是有些生氣的,他氣憤周沅以這樣的方式來賣慘威脅自己。
現在擺出這副後悔的模樣,早幹嘛去了啊?
這些年受過的委屈争先恐後在腦海裏放映,周沅發脾氣,周沅強迫自己,當着一衆人的面羞辱自己。
讓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早起給他做飯,下着大暴雨還讓自己去坐公交車,淋得像個落湯雞一樣到了公司,還要被他指責說辱沒了公司的形象……
想着想着眼淚就控制不住往下掉,周沅見他開始哽咽,慌裏慌張想要靠過去,結果還沒碰到尹禛的衣擺,便被對方打了一耳光。
尹禛力氣不大,周沅沒覺得臉疼,只替他感到手疼。
“禛禛,你別哭了。”周沅還想靠近,尹禛卻站了起來,恐懼般往後退。
十幾秒後他似乎情緒穩定了一點,瞪着周沅道:“天一亮你就走!!!”
周沅見他氣得發抖,自然嘴上順應着說好。
結果天剛亮,他便發現尹禛發起了高燒,并且暈了過去。
絕望與驚慌化作猛烈的潮水将他淹沒,救護車上,周沅看着正被搶救的尹禛,一顆心跌倒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