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噩
身在異鄉,心愛之人還在醫院裏,周沅如何都睡得着?
他在客房裏坐了好幾個小時,終于等到了姍姍來遲的金晟哲。
金晟哲跟齊善河年齡差不多大,個子跟周沅差不多高,身材也沒有走形,聽說早年參過軍,皮膚比普通人要黑一點點,沉默寡言,卻辦事雷厲風行。
周沅費解很久,為什麽金晟哲這樣的正派人物,會跟齊善河這樣的敗類攪和在一起。
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價值觀也不像是能共鳴的人。
幾年不見,對方沒多大變化,硬要說,也只是身上的氣質更加沉穩,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一夜沒睡?”金晟哲吩咐傭人給周沅倒咖啡,然後自己脫下了外套。
周沅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動作時,脖頸一處竟有一塊紅。
金晟哲倒是很快将衣襟拉好,坐在了周沅對面的沙發上,“骨髓沒找到其他配型成功的人?”
“你既然知道我來了,難道沒派人去查?”
周沅講話太直,語氣也算不得好,金晟哲旁邊的保镖已經露出殺氣,皺着眉頭上前一步。
金晟哲輕輕擡手,示意對方出去。
傭人送上兩杯咖啡,周沅沒動。
金晟哲卻悠哉端起輕輕喝了一口,随後慢條斯理道:“當初我告訴你骨髓的事,只是想你放過他,你上位的那一年多,我也出了不少力,按理說這件事已經了結了,他的債我幫他還了,你不該再來打攪他。”
“我可以付出所有,公司、股權、房産、金錢、知道你們開個口,我都能給他,我只要一點骨髓!”周沅激動地站起。
如果只是齊善河一個人,哪怕他不答應,周沅自然也有辦法拿到他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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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多了一個金晟哲,對方現在城府有多深他全然未知。
但看這住宅,以及昨晚帶自己來的人,怎麽也不像個普通華人。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周沅勢單力薄,雙方根本沒辦法硬碰硬。
從昨晚傭人口中那句“大爺今晚是要去小爺那處”也能說明他跟齊善河的關系非同尋常。
周沅吞咽了一口唾沫,又道:“骨髓捐贈不會對捐贈者有影響,還請金先生高擡貴手幫幫忙,我愛人他身體狀态很差,如果沒有骨髓,可能……”
“愛人嗎?”金晟哲似乎對這個稱呼感到驚嘆,呢喃了一句。
他眼中的別樣情緒剎那即逝,随後沉聲道:“我只能答應不阻礙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周沅略松一口氣。
“首先,別用強的,否則我保證那個叫尹禛的孩子一定活不過24小時。”金晟哲緩聲道:“其次,你也知道小河這人脾氣古怪,別用強的,讓他心甘情願答應,其他好說。”
周沅知道這已經是底線了,如今就是跟病魔賽跑,時間刻不容緩,周沅轉身要離去,金晟哲又叫住了他。
“你在華盛頓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聯系我。”
金晟哲露出一個淺笑,“這六年是我活這幾十年來最安生的日子,還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忙,當然我不勉強……”
周沅從金晟哲這兒離開後就來找了齊善河。
對方才剛剛起床,打着哈欠一副陰柔慵懶的模樣,他好像料到周沅會再來,打開門就晃悠着去餐桌那吃早餐,“難道是過了一晚上你想通了?準備來獻身了?”
玩味的語氣十分欠揍。
周沅磨了磨後槽牙,忍了。
正色道:“這件事不可能,我承認當初答應你時是緩兵之計騙你的,如果你需要男人,我可以幫你物色。”
齊善河撲哧一笑,托腮問他,“我看着就這麽饑渴,随便來個人都行?”
随後,他又小聲說了句,“原來真是騙我的啊。”
周沅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竟然從他這句自言自語中聽見了失落與迷惘。
“很抱歉。”周沅其實并不想道歉,可如今為了骨髓,為了讓尹禛活着,刀山火海他也能忍。
齊善河聽見抱歉二字又回過神,恢複到那個放浪堕落的模樣,“一個兩個全是說抱歉,我真是聽煩了,你不就是想要骨髓嗎?我還是那句話,不給,有本事的話你可以硬來。”
他是有恃無恐,知道周沅不敢。
周沅想起金晟哲剛才告訴他的話,“我、你母親、小河、我們三人小時候家裏鬧了洪災,全部成了孤兒,是同一家福利院長大的。”
“我是唯一被領養的那個,小河還有你母親一直在那長大,因為收養我的那戶人家有關系,我十幾歲就開始上軍校,後來進了部隊。”
“多年以來我們一直有聯系,你母親運氣不錯,十幾歲時遇見了你父親,至于小河他……”
“我們長大的那家福利院後來換了院長,新來的院長一上任福利院就不一樣了,重建舊宿舍,食堂的夥食也比之前好了,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原來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有幾個大老板注資福利院,他們有些特殊愛好,小河那時候才十四歲吧,長得雌雄莫辨,那個院長專心調教了他兩年,給他洗腦樹立了錯誤的價值觀,後來我們才知道小河經過了半年的折磨。”
金晟哲說這話時拳頭都下意識握緊了,“那一年我在備考,沒有跟他們聯系,他那段時間精神變得異常,是你母親察覺,一直在照顧他,可我們還是不知道他原來被叫去做了那些事。”
“後來事情暴露,福利院關閉,你母親十六歲跟你父親開始做生意,我去了部隊,而小河……”
“他有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我休假回來給他請了醫生,藥也吃了很多,可都沒用,他有……那個的瘾,除了你母親的話誰也不聽,我那時在部隊,根本無暇顧及他。”
“只有你母親時而有空去管他,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逐漸有好轉,只是做事毫無章法,那時我跟你母親幫他收拾了很多爛攤子,他好像很無所謂,又好像覺得我們着急的樣子很有趣。”
“你母親的去世給他很大的打擊,原本好轉的病情又變得嚴重,那幾年裏我也無力顧及他,他更加頹廢,再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他找到了你。”
金晟哲不是話多那類的人,可是說到齊善河他語氣裏總抱有愧疚與遷就。
大概是時間實際,又不是太過光彩,但周沅還是聽出不對勁,反問金晟哲,“我母親去世的那幾年,你沒管過他嗎?”
既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齊善河不應該只聽母親的,而不聽金晟哲的。
金晟哲愣了愣,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我那時候結婚了……”
“小河從我被收養起就埋怨我,一開始還會生氣,要我哄哄,後來他被那個的半年裏,精神總是恍惚,見了我面也不生氣,只問我為什麽要離開,又錯亂地問我什麽時候回來。”
“那你的妻子呢?”
“我們本來就是家族聯姻,她生了孩子産後抑郁,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周沅不知道該如何評判,他沉默不語。
金晟哲卻道:“小河找到你以後顯然狀态比以前好,你長得有幾分像你母親,他當時也很聽你的話。”
金晟哲希望周沅說服齊善河繼續去療養院治療。
既是母親的故人,又存着這樣一段往事,周沅答應了。
然而再看齊善河現在對自己的态度……
道阻且長,朽木難雕。
尹禛的病耽誤不起,哪怕是母親的故人周沅也沒時間跟他慢慢博弈,他一針見血道:“你既然跟我母親交好,要是她知道你龌龊的想法,她會怎麽想?!”
“我跟你年齡差了十幾歲,又是你故人的孩子,你也能下得了手,用骨髓威脅?為了滿足你那錯誤的念頭還有心理疾病,可以,我妥協了。”
周沅是故意刺激他,又說母親又說他的病情。
他一邊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一邊朝着齊善河走去。
誰料齊善河聽後竟然出現強烈反應,發瘋一般,手邊有什麽就抓起什麽,朝着周沅砸去,“滾!!滾出去!!都滾!!!”
他好像出現了幻覺,手邊拿起的東西朝着他周圍揮打,腳下淩亂,是咖啡杯還有一些陶瓷玻璃制品的碎片,他宛如沒看見一般,直直跪倒在地。
手臂上還有胳膊上泛起紅點,手指抓撓,甚至流出了鮮血。
動靜如此之大,當然引起了暗中跟着齊善河的人。
醫生很快趕來,像是早已習慣這個場面,熟練地給他處理包紮。
金晟哲随後也趕來,周沅以為他會找自己麻煩,結果對方雖然眼神冰冷瞪了自己一眼,卻還是一句話沒說。
又過了幾個小時,時至傍晚,齊善河才徹底冷靜下來。
他要見周沅。
周沅去到他的卧房,見他安安靜靜靠在床頭,金晟哲就坐在他床邊。
齊善河脖頸上的血痕依舊清晰,只是語氣冷漠地對着周沅說:“要骨髓可以,但我要見尹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