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棺為侬開
顯然不是之前聽到過的女鬼夜唱,那聲音是個男子的,沒有什麽怨氣和冷寂,卻莫名有一些哀傷和欣喜。
白若一先反應過來,“商陸的軀體呢?”
鐘續一愣,剛剛白若一囑咐過讓他看好屋內的幾個人,現如今不見了的不只是商陸還有那個村長。
他剛剛緊張蘇夜的傷勢沒多留神其他人,明明剛剛商陸還在安靜地躺着,村長被控制起來後也一語不發地抽着旱煙,這裏就一個大門,若是走出去必然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可他卻硬生生把人看丢了。
看他愣怔的模樣,白若一也知問不出什麽結果,就往門外走去。
幾人本想也跟過去,石羽涅卻被李亥一把抱住大腿,嚷嚷着仙君別丢下他,雖然對這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愈發厭惡,但少主心善,只好說留下來看着。
不放心少主一個人留在這,蘇夜說:“你們都留在這裏吧,相互有個照應,我跟師尊去看看。”
看着葉上珠擔憂的目光,他神色柔和道:“放心吧,有師尊在,我不會有事。”
說着就追着白若一出去了。
等他追上白若一的時候,已經到了桃花林中,這裏不複他們進村時候的模樣,滿地散落的桃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凋零、幹枯、腐敗,枯枝上敗跡斑駁,見不到半點色彩,灰蒙蒙一片,鬼氣森森的,林深處的霧氣越來越大,直朝着他們撲面而來。
看着氣喘籲籲跑來的蘇夜,白若一蹙眉:“你怎麽來了?”
蘇夜笑嘻嘻道:“徒弟自然是要跟着師尊的。”
歌聲還在循環往複地唱着,不同于之前的是,那唱歌的聲音分明是個男子的。
蘇夜問:“師尊,這聲音是商陸的吧?”
白若一點頭:“他在幻境中自戕,魂魄已散,留下的只是一具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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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夜又問:“之前死在幻境中的人在現實中軀體都沒留下,商陸怎麽還有軀殼?”而且還能行走言語?
白若一不假思索直接道:“之前死在幻境的人都是陷落在霓茶制造的恐懼中,大多都是被煉化了,所以塵世中的軀體才消散了。”
這下蘇夜明白了,商陸是死于自戕,并非霓茶所為,所以身軀完好。
蘇夜疑惑道:“那他到底算死了還是活着的?”
看着眼前彌漫的霧氣中漸漸顯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白若一淡淡道:“快了。”說着就跟了上去,順便吩咐蘇夜:“不要亂走,跟緊了……三尺之內。”
蘇夜點頭如小雞啄米,緊緊跟在白若一半步遠的位置。
剛剛才經歷了霓茶制造的恐怖夢境,說不怕是假的,他只是反應稍稍有些遲鈍,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那種恐怖冷到了骨子裏,還好有師尊救了他。
同時又有些反感自己太弱了些,怎麽總是讓師尊保護,這麽想着整個人都委屈地縮了縮,低頭着,蔫了不少。
“……”白若一餘光瞥見了,沒說話。
想了想,還是緩緩開口道:“這幻境不簡單,你如今靈脈都還未打通,敵不過也很正常。”
這倒算是他說過最安慰人的話了。
蘇夜知道以他師尊的性子,能安慰到人才是怪事,如今這句算不得安慰人的安慰話已經讓他覺得很開心了,頓時退去委屈,整雙眼睛都仿佛在發光,傻呵呵地笑着。
這傻孩子,白若一搖了搖頭道:“你資質比其他人高了不少,只是入門晚了些,勤加修煉必當有所成。”
蘇夜呵呵傻笑,“那也是師尊教的好,要是沒遇見師尊,我恐怕還在江南混吃等死呢。”
“是嗎?”白若一聞言冷哼了聲。
“……”
蘇夜的那些往事,他是知道不少的,雖說也是聽聞山中弟子私下議論,也前世他那頑劣性格也相差無幾。
“往後不許像以前那般荒唐了,否則……”
“……”蘇夜整個人都僵住了。
“否則我抽斷你的腿,關在戒律堂禁閉室,這輩子就別出去了。”
蘇夜想起那夜師尊拿竹條抽地他皮開肉綻,聽地汗毛倒豎,吓得頻頻點頭,唯恐惹怒了他這個不近人情的師尊。
心裏頭想着他這個師尊不食人間煙火,恐怕是從未體會過人間的歡愉和熱鬧的滋味,所以才這個樣子,等他以後有機會帶師尊去人間走走找找樂子,明白了這裏頭的樂趣,就不至于這麽兇巴巴了吧。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走着,緊緊跟在那個模糊身影背後,蘇夜是可以确定那個背影就是商陸的,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兒。雖然幻境已經破開了,但現在看來事情還沒結束。
霧氣愈來愈濃烈,幾尺遠的地方都很難再看得清,緊跟着的背影也有些飄渺,兩人漸漸并排而行。
蘇夜愈發感覺氣氛詭秘,恨不得整個人都挨着白若一。
濃霧是從一處池塘翻湧出來的,池塘中生長着夏日盛放的蓮花和蓮蓬,池塘邊柳樹垂下的柳條無風飄蕩着,商陸走到池塘邊停住了,他站在池塘邊怔怔盯着蓮蓬看了很久。
“茶茶喜歡吃蓮子,她也喜歡煮魚湯。”商陸緩緩開口,語氣溫柔至極。
白若一靜了一瞬,問:“商陸,你清醒着嗎?”
如他所想,商陸并未回他。
蘇夜問:“他沒有神志嗎?”
白若一搖頭道:“他已經死了,控制身體行動的只是一縷執念。”
“他想做什麽?”
眼見着商陸在池塘邊站了半晌後進了池塘邊的茅草屋。蘇夜想起來這個地方難怪看着這麽眼熟,是他在幻境裏看到的霓茶的家,而如今茅草屋破敗不堪,池塘也是雜草叢生。
“你在此處勿動,我進去看看。”
說罷,白若一就疾步走進了茅草屋。
他看不清屋內情形,就想着走近幾步,透過半掩的屋門,他瞧見商陸捧着血色蔽膝站在屋內破舊的棺材前喃喃唱着“君既為侬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侬開。”
邪性的是,那棺材真的就随着他唱的歌自己移開了棺材蓋,商陸整個人徑直栽了進去。
讓蘇夜惶恐的是,他透過層層濃霧,竟瞧見了一抹白色身影也跟着栽了進去。
“師尊!!”
早已經将白若一的交代抛諸腦後,他顧不得許多,他知道那棺材邪性危險,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腳,直覺支配下,他在棺材完全阖上之前也跳了進去。
這是一處石室洞穴,石壁兩側燃着長明燈,指引着石道深處。
掉入洞穴後,蘇夜沒看見商陸也沒看見白若一。
“師尊?”
只有空曠的洞穴回蕩着他的聲音。
擡頭看掉落進來的那個洞口,太高了,看不清模樣且沒有絲毫的光亮照進來,恐怕棺材板都摁嚴實了。
蘇夜咬牙站起來,捂着摔落時裂開的傷口忍痛擡臂取下一盞長明燈,往洞穴深處走進去。
走了沒多久他就遇到一個岔路口,兩邊的洞穴長得一模一樣,他正犯難該往哪個洞口走,手腕上的冰縧就飄出了一陣白煙往左邊洞口引去。
冰縧是白若一贈給他的靈器,與白若一之間必定有感應,蘇夜急着找到他的師尊,于是趕忙順着白煙飄去的方向走。
路上又遇到幾個岔路口,無一例外,冰縧都指引了方向。
等到他走到一處寬闊的石室,冰縧就沒有任何動靜了,蘇夜一度以為冰縧壞了,之前也失靈過幾次,特別是他被關小黑屋的時候,還有那次在南峰砍樹的時候也是突然失靈,于是使勁拍了拍冰縧。
“喂喂喂,你行不行啊!別半路失靈啊,我還要去找師尊呢!”
冰縧閃爍了幾下,就沒反應了。
蘇夜又氣又惱,拿它沒辦法,嘟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師尊在哪兒啊?”
冰縧又閃爍了兩下。
“……”
蘇夜無語,這靈器怎麽跟白若一一個脾氣?
“好了好了,好冰縧,快帶路吧,帶我去找師尊。”沒想到有一天,他一個大活人還要對一個靈器服軟。
蠢貨!
“……”
蘇夜愣了,是他受傷太重,腦子不清醒出現幻覺了嗎?他為什麽感覺冰縧在罵他?
“過、來。”
“?”
又是什麽幻覺?幻聽了?
“蘇夜……”
這次他聽清楚了,的确有人在喚他,聲音就在石室內,他轉身找了一圈這間石室,除了石床石桌,中間潭水裏生産了一樹巨大的樹木之外什麽也沒有,他也是覺得奇怪,這樹居然長在洞穴內不見天日是怎麽長大的?
繞着樹轉了好幾圈,該不會是這棵樹在叫他吧?
“樹精嗎?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自然,樹沒有成精,沒法子回答他。另一個人倒是氣的不輕。
恍惚用盡所有力氣咬牙狠狠道:“你是蠢嗎?”
“……”
蘇夜馬上聽清聲音的來源了,他繞到一處石壁背後,赫然看見一襲白衣的白若一斜倚在石壁旁,頹然坐在地上,手捂着左肩,那裏冒出了泊泊鮮血,洇濕了衣衫。
“師尊!”蘇夜慌忙扶起他,觸手的肌膚冰寒徹骨,沒有正常人類的體溫,像是……屍體。
一驚手一松,剛站起來的白若一又跌坐在地上。
蘇夜連連退了好幾步,厲聲道:“你不是師尊,你是什麽東西?又是幻境嗎?”
白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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