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師尊也會生病嗎?

這個客棧二樓的走廊是回字形的,白若一的房間門口朝着東面,剛好在轉角處,堪堪避過了人來人往的樓梯口,白若一喜靜,想必是滿意的,這也是蘇夜遞給他鑰匙的時候留的一個心眼。

他托着新衣裳,站在白若一的門口猶豫良久,不敢敲門,害怕白若一突然爆料一句他在涿光山各種逃課行為,更怕來的不是時候,他怕他已經睡了,或者在沐浴……

說起來,師尊第一次見到他,他在寒潭沐浴。但他自己好像從未見過師尊沐浴,前兩日師尊受傷,他倒是揭開過師尊肩頭的衣裳,替他處理傷口……

腦子裏剛有這個念頭,他就暗罵自己一聲,奇奇怪怪,想什麽沐浴?!一巴掌使勁拍在自己腦門上,試圖讓自己稍稍清醒一些。

這聲音過大,吵到了屋裏的人,于是屋裏的人便開了口。

“誰?”

蘇夜深呼吸,抑制狂亂的心跳,然後道:“師尊,是我。”

這聲音白若一很熟悉,聽了那麽多年,各種語氣的都有,唯獨沒有現在這種語氣……有些局促?

他剛剛正在處理傷口,衣裳散落,有些淩亂不堪,額頭上還有因為忍着疼痛滲出的細密汗珠。很顯然,他并不希望自己以現在這個樣子見到自己的徒弟。

他開口道:“何事?”

白若一沒給他開門,蘇夜覺得心頭有些酸澀,說不出的情緒。

“師尊,你那件衣服撕壞了,我給你買了件……你開個門,我給你送進來。”

門內久久沒有聲音,蘇夜等了會兒也沒有動靜,于是他只能又問了聲。

“師尊?”

“放門口吧。”門內的聲音幾乎與他同時響起。

蘇夜愣了片刻,門內又傳來聲音說:“我已經睡下了。”

蘇夜隔着窗棂,透過窗戶紙瞧見一簇溫暖的油燈還在燃燒着,明明沒睡。

但他沒說話,只默默将疊地整齊的衣裳放在了門口,然後站了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離開。

第二日一早,幾人下樓用了早膳,但唯獨白若一沒出房門。等幾人吃完飯去客棧後院取馬匹時,蘇夜去了後廚打了碗白粥、盛了些許點心油條和雞蛋裝在托盤裏就上樓敲白若一房門。

鐘續覺得蘇夜的行為狗腿極了,人家仙尊可能就是沒胃口,這厮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讨好仙尊的機會,但這些話他也就是想想,沒說出口。

等他們收拾完行囊牽了馬等在客棧門口時,蘇夜走過來說白若一不放心李家那個小女兒,怕她尚留魇症沒有祛除,于是吩咐他們先回涿光山,他陪白若一再跑一趟。

衆人沒什麽疑問,于是就先走了。

看着他們策馬跑遠,蘇夜才猛地沖到櫃臺前問掌櫃的,“哪裏有大夫?快幫我請一位來。”

掌櫃被他兇猛的勢頭吓到了,又被狠狠敲在桌上的金錠擦亮了眼睛,于是連聲道是。

本來蘇夜也只是以為師尊起晚了,沒什麽胃口就沒下來吃早飯,他站在門口連連敲了幾次門,門內一點動靜都沒有,于是忍着被白若一治個擅闖師尊寝居之罪的恐懼推門而入。

他的師尊斜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泛着病态的紅暈,眉頭緊緊擰着,薄唇毫無血色,衣裳也是亂七八糟地挂在身上,肩頭的傷口被紗布胡亂地纏繞着,滲出點點猩紅。顯然桌上的油燈燃了一夜直到燃盡了燈油才熄滅的,桌上的浸滿血漬的水盆旁還堆積着他換下的染着血腥的布條,還有那件他送過來的新衣服依舊整整齊齊疊放在旁邊。

連連喚了幾聲“師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額頭燙的厲害,怕不是發燒了。

活了幾百年,擁有極為強悍修為的仙尊也會生病嗎?

白若一這個性格總是端着自己的形象,從不願在他人面前示弱,蘇夜只道是白若一作為天下蒼生的指望,他若不讓自己看起來強悍些,遇事臨危不亂只會讓旁人心态崩壞,更加緊張。

于是暗自揣度他定然是不願意讓更多人知道他病了。他才假作師尊還要去一趟李家,扯謊騙過了他們。

蘇夜讓掌櫃叫來的大夫診脈後也看不出個究竟,但他這個樣子很明顯是濕熱之症,于是開了幾副藥,叮囑保暖切勿再着涼便走了,蘇夜一一照做了。

待到夜間,白若一才幽幽轉醒,他被厚重的被子壓得嚴嚴實實,未熄的燭火下他瞧見了枕在他床側的少年睡的酣甜。

起先是渾身顫栗發抖,而後既恐懼又惱怒,再後來瞧着少年人尚且稚嫩的面龐他恍然大悟,便松懈了情緒。

頭腦有些脹痛,他隐約回想起昨夜蘇夜放下新衣離開後,他踟蹰良久才打開門,那衣服是他一貫的穿衣風格,但在凡俗的市集上應該很難買到,凡塵中的人大多不愛白色,認為那顏色不喜慶甚至可以說是不吉利。

白若一處理完傷口已經不知多晚了,一個人看不見肩後傷口的位置,只能猜摸着去觸碰,好幾次不小心剮蹭到斷裂的筋脈,疼得他咬緊牙關,額汗津津。

他很久沒受過什麽傷了,追溯到從前的記憶裏,他曾幾度重傷瀕死,是那個人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卻又一次又一次地搜羅來世上最好的傷藥治愈他。

他在不堪回首的記憶裏像一塊不斷被拆卸拼裝的木偶,任人玩·弄。

待到傷勢處理完後,他斜倚在床榻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或許是回憶拉着他陷入了更深層次的夢魇。

以至于他醒來後第一眼看見蘇夜的時候險些用盡全力把他推開,他雖然并未真的去推蘇夜,但多少碰到了手肘,于是蘇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醒了。

少年人打了個哈欠,擡起朦胧的睡眼,一瞧見他的師尊醒了整個人便精神了起來,猛地伸手往白若一額上一貼,笑盈盈道:“師尊可算是醒了!燒也退了。”

他就這麽綻出兩彎梨渦,扇動着長睫望着白若一傻笑,渾然不覺自己側臉壓在藤編的席上已經烙出了坑坑窪窪的印子。

白若一垂眸低聲道:“有水嗎?”

“有有有!你等一下。”

蘇夜下樓扛了兩大桶冒着熱氣的開水進來,倒入了屏風後的浴桶內,水聲嘩啦啦地響起,吵醒了閉目養神的白若一。

他睜開眼睛看見整個屋裏都被騰騰熱氣熏地猶如仙境,進進出出提桶忙碌的蘇夜也埋地只剩個輪廓,起先疑惑了一番,轉念一想頓時有些氣惱。

“你這是在做什麽?”

“師尊要水,不是要沐浴嗎?”說罷,他扛起一桶水嘩啦啦倒入浴桶中,水聲旖旎。

“…………”

白若一有些氣惱但又不知在惱些什麽,開口道:“我是說喝的水。”

“……呃,是我會錯意了。”蘇夜匆匆走至桌前,倒了杯水遞給白若一,“但是師尊還是要沐浴,大夫說你這是濕熱之症,開了些泡澡的驅寒藥包。”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師尊不用我幫忙嗎?”

明明這話沒什麽問題,明明蘇夜說話的語氣也沒什麽問題,可不知為何到了白若一耳朵裏,他覺得渾身別扭,耳尖微燙,好在屋裏現在煙霧缭繞的什麽也看不太出來。

他微微有些薄怒,道:“我手腳健在,還能是個廢物不成?”

說罷就将蘇夜趕了出去。

蘇夜站在門口,将兩肘卷起的袖子勒下,有些納悶,他的師尊總是喜怒無常,也不知是哪兒惹他生氣了,想不通。

一般情況下,蘇夜想不通的事情不會試圖絞盡腦汁非要想明白,他倒算是個随遇而安的性子,于是片刻陰霾直接消散無蹤。白若一醒了并且看起來無甚大礙,他便樂呵呵地下樓去買了輛馬車,心想師尊不宜受寒,那就不便騎馬了。

滾燙的水包裹着身體,皮膚漸漸被熏地微紅,熱浪一陣陣滌進骨頭裏祛除身體裏的寒氣,白若一覺得很舒适,泡在水裏漸漸有些困了。

耳邊水聲漸漸清晰,待他睜開眼眸時周圍眼前一片水汽氤氲,透過水霧他看見自己處在一個諾大的溫泉湯池中,腰被一雙臂膀圈在懷裏,他驚慌失措猛地想要掙脫。

耳邊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怎麽?泡個澡都不安分?”男人炙熱的呼吸噴曬在他的耳鬓,他禁不住顫抖起來。

感受到他的反應,身後的男人低低地笑了起來,嘴唇摩挲着他耳畔的鬓發。

白若一奮力地掙紮幾下,掙脫不開便妄圖調動體內的靈力抗争,卻猛然發現自己體內毫無靈脈波動的氣息,大驚失色。

他……什麽時候竟然感受不到靈脈,靈力全無,毫無修為了?

“嗯?”身後男人狎昵地笑出聲,“你還當自己是辰巳仙尊呢?仙門的希望?蒼生的救贖者?”

“你……松手!”白若一一開口,發覺自己喉嚨裏發出的聲音竟是那般嘶啞,好似喊破了喉嚨一般,不由得靈魂觳觫,即使泡在溫熱的池子中依舊寒氣透骨。

“要本君松開嗎?”男人笑地更加陰霾深沉,驀然松了手。

男人一松手,白若一便覺得腿腳酸軟地站不住,猝不及防整個人直直跌進了泉水中,連連嗆了好幾口水,瞪大眼睛也未緩過心神,只覺得腰腿·之間疼的要命。他不會凫水,再這樣下去他會淹死。

意識混沌之下,他看見男人撲入水中朝他貼近。

碎發被水流沖散若有若無地掀開遮擋,露出他暗紅流閃的眼眸,邪佞又陰鸷,戲谑又殘忍。

這張臉……是蘇夜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