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餘杺覺得,喬栖看着正經,但調侃人的本事估計是報了班培訓過的。
大課間的時候班裏鬧騰得厲害,平時的話,至少能有一半的同學坐在位子上學習或者看書,今兒個都興奮得不行,這裏站一堆,那裏坐一團,還不少人在教室裏跑着你追我打。
因為這個星期五要出去玩,而且這才星期一,還沒堆幾樣作業。
餘杺對完這一頁數獨的答案,滿意地用紅筆打了個勾,接着聞到陌生的香氣,循着味看向了她右邊那張幹淨整潔的課桌。
“這個茶跟上次的是不是不一樣?”
“這是龍井,綠茶。”
施寄原放下正在奮筆疾書補救的周末作業,興致勃勃地開口:“小喬你在罵誰啊!”
餘杺若有所思片刻後問:“那之前的大紅袍是什麽茶?”
施寄原搶答道:“肯定是紅茶啦!”
喬栖說:“不,是烏龍茶。”
柳月杉本來在背單詞,聽着他們聊天有些分心,喬栖話音落下後就笑了出來。
施寄原憤憤道:“它不是紅茶為什麽叫大紅袍?這叫虛假營銷,标題黨!”
吐槽完後突然想起來什麽,施寄原拍了拍桌子,對身邊三個人說:“哎,咱們勞動節一起出去玩兒吧!”
柳月杉也不背單詞了,說:“可以呀,我每天都有空,網課可以看回放。”
施寄原伸出手開始數數:“餘杺,小喬,我,小柳,再把江深也叫上!你們應該認識他吧?我們樂隊的鼓手,還是校籃球隊的,之前聯賽可出風頭了!”
柳月杉點點頭表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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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杺不太想掃興,但還是由着本心淡淡道:“我去不了。”
喬栖好像并不意外她的回答,表情沒什麽變化。
施寄原立馬一臉淚汪汪的表情,說:“不能吧不能吧,學神你要補課嗎,什麽補課機構過節都不放假的嗎?還是你要回老家嗎,啊那也不用去五天吧你難道真的真的一天時間都沒有嗎?”
餘杺想直接說不想去,聽起來又很不給人面子,她也不想随口胡謅一個理由,最後只是說:“不太方便。”
柳月杉看起來也很遺憾:“啊,小餘,我還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呢。”
餘杺很少和一群不怎麽熟的同學出去玩,除了有一次分組做社會實踐,餘杺勉強還能想起當時一起的幾個同學的名字,記得比較清楚的卻是那天起得早沒睡好,中午大家一起吃火鍋,他們點了很多鵝腸毛肚一類的菜,餘杺嫌麻煩懶得燙,沒吃飽。
邀請過她的倒是不少,甚至其中一些她當時都不認識,對于怎麽拒絕,明明應該是輕車熟路了。
可是今天給出的回答沒有那麽斬釘截鐵,她也沒有那麽強烈的抗拒。
她甚至有在思考,就答應一次,又能怎麽樣呢?
上課鈴聲适時響起,散落各地的學生一路飛奔回座位,好幾個撞車了都來不及說句對不起,也沒人介意。
餘杺不想再聽到施寄原的長篇勸說,如果被軟磨硬泡的話,她可能會為了耳根子的清淨而選擇犧牲掉一天自由的假期。
其實就是吃軟不吃硬。
因為有些走神,條件反射跟着起立的時候被椅子絆了一下,餘杺反應很快地撐住了椅背,在那之前她聽到同學們齊聲說“老師好”,還聽到喬栖的聲音混在中間問“真的不去嗎?”
喬栖的輪廓在她眼睛裏晃了晃,雖然是相對運動——喬栖沒動,她沒站穩嘛。
老師說完“Sit down please.”,一向動作很快的餘杺卻慢了半拍。
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你也希望我去嗎?
餘杺不知道怎麽回答,想假裝沒聽到,但又不忍心讓人家尴尬。
英語老師轉過身去寫板書,餘杺鬼使神差地開口:“到時候再看看吧。”
情感色彩一下子轉變,餘杺自己都還沒适應這樣的跨度,喬栖卻笑着答了聲好。
餘杺想,大概像小喬這種姿色的美人,都是會媚術的吧。
也不管“西施”明明是四大美人之一,還使盡了渾身解數。
—
晚飯餘杺一向不太講究,吃遍了這附近的所有食物之後,任何選擇都變得泛善可陳。
但為了彌補自己很有可能即将失去的一天假期,她繞了道去更遠的後門附近解決完這一餐後,買了個冰淇淋甜筒。
回教室的步子都變得輕快起來。
只是走進教室的第一瞬間,齊刷刷的視線讓她的有些不知所措。
班裏到了的人不到一半,但這一半中的三分之二都給予了餘杺目光的洗禮。
有人吹了聲口哨。
餘杺不明所以,看了一眼那個男生,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餘哥,桃花好哦!”
餘杺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你在四月看桃花,去廟裏求神拜佛啦?”
“那可不,給你求的桃花運到貨了!”
另一個女生說:“小餘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哎,你先閉嘴放她回座位看看吧。”
餘杺走回自己的位置,一邊打量一邊說:“我可真是謝謝你這麽惦記我。”
她的課桌左上角疊着一本數獨,三個筆記本,還有一本?國家地理?雜志,最上面還放了個透明文具袋。
按理來說,應該只有這些東西的。
但是。
現在桌子正中間擺了一盒巧克力,壓着一張淺藍色的信封。
“剛剛有個男生來問你座位,然後把東西放這兒就走了。”柳月杉倒是沒什麽八卦心思,也沒先調侃兩句,給非常迷茫的當事人說明了情況。
餘杺說:“哪個班的?”
她想把這些東西塞回去。
“不知道哎。”柳月杉想了想,“也許班上有人認識,你要不要問問?”
連人名兒都不知道,怎麽問吶。
“算了。”餘杺把巧克力放到了數獨上面,文具盒再提了一個高度,然後她開始打量這封精心包裝了的、疑似情書的東西。
喬栖和施寄原回來的時候,餘杺正有些走神,目光落在那封疑似情書實際上真的是情書的東西。
餘杺不是沒收到過表白和禮物,但匿名的還是有點少見。
而且這內容……
字跡工整幹淨,沒有一個更改删減符號,每一筆一劃都顯得極其用力,留下了不深不淺的凹痕。
那人在信中提到一見傾心和念念不忘,寫他來自區縣的無名初中,為成績和出身時常自卑,在高一時目睹餘杺總是睡覺卻一直名列前茅,他好不容易積攢勇氣去問題,竟然一下子就墜入情網,用上了“耐心”“溫柔”這樣讓當事人都懷疑他在杜撰的字眼來形容她。寫他一直以餘杺為目标努力學習取得進步,寫到太陽寫到月亮,寫到害怕情意來得莽撞造成困擾。
他說并不要求餘杺回應什麽,只是借此表達喜歡和感激交織出的複雜心情,希望她不要被影響,還祝福她學業有成。
說真的,她無法分辨這封情書是少年人的一時興起,還是沉澱許久的情感爆發。
施寄原倍感新奇地湊過去瞟了兩眼,沒有仔細看:“這個信封是校門口買的吧,我看小喬上學期還收到過紫的橙的粉的和綠的。”
喬栖沒說話,餘杺倒是接了一句:“顏色還挺豐富,這得拼條彩虹啊。”
“我讓他留着,收集七個召喚龍珠來着,他硬是一封封給還回去了。”施寄原說着,看到餘杺從抽屜裏翻出草稿本後翻到幹淨的一頁,然後撕了下來,手上還抓了只筆,“餘杺,你不會是要寫通緝令吧?用不着啊人家罪不至死的……”
餘杺好笑道:“你今年小學三年級吧?”
“诶,我這不是看你有點兒嚴肅嘛。”
“不過我說,你這,是打算寫回信嗎?你被這封情書打動了嗎?那我現在要是也寫一封情書你會同意嗎?”
餘杺頭也不擡,邊寫邊說:“不搞姐弟戀。”
施寄原說:“不會啊,我記得你還比我小一個月來着。”
喬栖笑了一聲,施寄原擡眼瞪他,前者慢悠悠道:“你還在讀三年級,姐姐都高二了。”
餘杺被這聲“姐姐”給麻了一下,不小心把一個筆畫拉得很長。
“別盯着看了,你周末作業不是還沒補完嗎,快寫吧,晚點兒老王要清人了。”喬栖翻開了一本練習冊。
他這麽一說,施寄原立馬安靜下來,開始肝作業了。
呼呼呼,謝天謝地謝謝喬哥讓西施停止叭叭叭。
不知道歷史上那個大美女話多不多。
腦子裏吐槽沒有歇息,餘杺的字跡卻沒有作業那麽潦草,雖然依舊帶着龍飛鳳舞的氣勢。
她原本是打算當沒看見的,畢竟人也寫了不需要什麽回應。但是餘杺忽地想起了高一的秋天,班上有個說話總是緊張到結巴的男生,家境不是很好,跟周邊的同學也沒什麽共同話題,來到新環境完全無法适應,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
——餘杺也總是一個人,但獨處對她來說是一種享受和放松。
那個男生連走路都畏畏縮縮的,來找她問題的時候臉紅得像要燒起來一樣,被人沖着大聲說兩句就會不知所措。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敢挑在明顯有人的時間點,來三班教室放這些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餘杺的錯覺,這字裏行間還帶着一股掙紮。
餘杺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地繼續往下寫:
如果長時間不相處,人的記憶就會擅作主張美化加工回憶,也許真實的她并不能和他腦海中的形象重合,也并不值得這樣一份心意。
她提到這樣的成績也不是随随便便撿來的,上天其實并沒有給她什麽過分的優待,雖然看起來總是在睡覺,其實是為了提高清醒時間的學習效率。
跟着寫了很長一串學習方法和建議。
在這封信的末尾,餘杺寫到:我猜你應該看過很多心靈雞湯,那些重複的大道理就沒必要放在這裏了。我覺得,這個世界确實很殘忍很不公平,人類要麽一輩子和現實抗争,要麽就此舉旗投降。值得期待的事物分量完全比不上長期性的生活碾壓,連尋找精神寄托都有痛苦加倍的風險。自私和冷漠是社會最常用的外殼,我們不得不在人群中面對殘缺破敗的自我,接受這一切的過程興許會很漫長,但總好過不戰而屈人之兵吧。我不太成熟的思想認為,就算是煎熬,拖着殘軀也該要看一看,這天地還能爛成什麽樣。
餘杺放下筆,看了一眼窗外。
雖然最後一段好像有點矯情,但是沒關系,天黑了,情感波動有旺盛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