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顧修宴猛然瞪大眼,不可置信道:“聞人瑾!”

再一看聞人瑾滿身血痕,墨發散亂,他便知道他是強沖進來的,忙吩咐左右随侍的侍從道:“快給我上去攔下他!”

可惜這話已經說得晚了,倏忽之間,那白衣人便掠下馬來,側耳聽着周圍淩亂的聲音,一陣風似的來到顧修宴面前,雪亮的長劍直直指向了他。

誰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只眨眼間,便見聞人瑾長劍抵在太子額前,白皙清俊的面容上一片肅殺。

周圍的侍從們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舉起武器,小心翼翼圍在兩人周邊。

“說,阿洛在哪裏?”聞人瑾語氣冰冷。

顧修宴不敢出聲,他知道聞人瑾耳力敏銳,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往後移動身體。

不料他腳步剛一退,聞人瑾長劍便是一刺,倏地刺穿了他邁動的那只腳掌,劍身連同他的腳紮在地上,搖搖晃晃。

“啊——”巨痛之下,顧修宴抱着腿摔倒在地。

他在軍中待過兩年,也不過是練就了一副強健的體魄,至于真正的武藝,卻是無人教授,更別提讓他上戰場了。

今日一較之下,顧修宴毫無反抗之力,在無數人面前慘號出聲。

聞人瑾循聲俯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冷聲喝問:“快說!我的阿洛在哪!?你把她藏在哪兒了!!”

顧修宴咬牙不答,對侍從喊道:“你們快抓住他!”

聞人瑾劍已離手,這是最好的機會。侍從互相對視一眼,一擁而上撲了上去。聞人瑾一把丢下顧修宴,垂首站立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而來的勁風,幾掌揮出将人全部擊飛出去。

眼見那身着血衣的公子一步步靠近,眼底透着紅色的血絲,好似一尊無人可擋的殺神,顧修宴恐懼地大喊道:“聞人瑾,你住手!你要是殺了我,蘇洛嫣也要死!”

話音落下,聞人瑾驟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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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宴豁然松了一口氣,他心知自己找到了籌碼,眼前這個人便再也無法威脅到他。

再厲害的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根本不足為懼。顧修宴狼狽坐在地上,神情卻充滿了勝利者的高高在上:“是,蘇洛嫣在我這裏,還有你的女兒,哦對了,蘇洛嫣肚子裏還有個小孽種,她們被我關起來了,你想知道在哪裏嗎?”

聞人瑾身軀微晃,他身形瘦削修長,臉色蒼白,一襲白袍裹在身上卻給人空蕩蕩的感覺,長長的衣擺在風中飄搖,讓他整個人都有種随風飄去的飄忽感。

在這紫宸殿前,無數人的注目中,顧修宴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得意地笑道:“你刺了我一劍,不如再刺自己兩劍,我就告訴你怎麽樣?”

他早就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了。從很早開始,顧修宴就明白只有力量才會令人畏懼、使人臣服。所以他手段酷烈、殘暴不仁、排除異己,只要他擁有力量,就算被再多人仇恨,他們也必須在他面前低下頭顱。

片刻的沉默後,聞人瑾緩緩上前,慢慢伸出手,去拔那柄長劍。

“唔、唔唔——”不要!

阿洛被人捂着嘴,困在廊柱後動彈不得。隔着遠遠的距離,她望着那邊的白色人影,眼眸裏湧出滾燙的淚水。

宋如岚站在她旁邊,目光同樣投注在聞人瑾身上,喃喃道:“我曾經以為,你退婚是不甘受辱,可今日才明白,原來是為了他。所有人都誤會了,你嫁給遠亭侯世子絕不是不得已為之,而是蓄謀已久,對不對?”

阿洛眼淚撲簌簌落個不停,眼前一片模糊。

“罷了。”宋如岚輕嘆一聲,“這世上之事,總有些是羨慕不來的。”

正要叫侍從把阿洛放開,遠處忽然又傳來一陣駿馬奔騰的聲響,遠遠望去,一匹棗紅色健馬急奔而來,馬上之人大喝道:“太子逼宮謀反、謀害先帝,證據确鑿,所有人不得反抗、束手就擒——”

人群騷動,有人認出馬背上那身披金甲、英武不凡的人竟是素來以不着調聞名的遠亭侯!

再定睛一看,遠亭侯手中提着一只頭顱,血水滴滴答答沿途灑落了一地。

顧修宴勃然變色,“不可能!”

遠亭侯身後亦有幾人策馬而來,齊齊到了近前,其中有七皇子、七皇子妃,還有本已下獄的趙太尉等大臣。

那顆血糊糊的頭顱被扔在顧修宴面前,赫然便是那西北大将軍宋壬州!

遠亭侯朗聲大笑道:“當日不過是我手下一名小卒,哪怕老夫年邁,亦能将他斬于馬下!”事實上,當聞人頌出現在軍前,便有不少西北軍主動放下了兵器,這也是他們這麽快贏了的原因。

這一切變故發生時,聞人瑾卻只是定在原地,手中長劍斜斜點地,垂首似乎正在感受着什麽。

遠亭侯正想問他找沒找到兒媳和孫女,卻見聞人瑾陡然偏頭,将臉轉向一個方向。

與此同時,阿洛也狠狠張嘴咬向捂住自己的宮人。

宮人猝不及防撒開手,阿洛忙高喊一聲:“夫君!”

宋如岚還沉浸在大伯身死的震驚中,甚至都沒來得及悲痛,就看到那白衣殺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向她這處襲來。

曾經他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如今卻是實實在在的索命厲鬼。

宋如岚下意識地去拉阿洛,她第一反應與顧修宴一樣,想拿捏住聞人瑾的軟肋。

宮人們早就吓得六神無主,這些宮人都只是些小姑娘,見過宮內的陰謀詭計,卻不曾真正直面這樣的鮮血淋漓。剛才聽太子落敗,又見聞人瑾一身凜冽殺氣,好幾個都禁不住腿軟地癱倒在地。

阿洛是最鎮定的一個,她用力掙脫出一只手,拔出發間的簪子刺向身後抓她的宮人。

那宮人吃痛松手,阿洛大聲道:“太子謀害皇帝,你們若是再助纣為虐,我定叫七皇子不饒你們!”

這一下,便有人開始遲疑。就是再忠誠的屬下,也不可能不怕死。

趁此機會,阿洛一把過去将同樣被捂着的穗穗搶了過來,緊緊抱在懷中,與她們拉開距離。

宋如岚氣急敗壞,使喚不動宮人,她便想自己親自動手。

結果她身體太弱,剛走到阿洛身邊,就被阿洛用力一推從回廊邊摔了下去,掉進了旁邊的花園裏。

這時,聞人瑾已經跌跌撞撞到了阿洛不遠處。他不清楚皇宮地形,中間撞到了幾次廊柱。

“阿洛!阿洛!”他嘶聲叫她的名字。

阿洛剛才一番劇烈動作,肚子開始隐隐做痛,想要應他卻沒力氣開口。

從被抓以來一直都很乖巧的穗穗這時張着小嘴喊道:“爹爹!娘親在這裏!”清亮的童音傳出去很遠。

勇敢的小女娃看着娘親蒼白的臉色,大大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聞人瑾聽見聲音,很快就找了過來,還沒等他靠近,穗穗就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

“爹爹,娘親肚子痛!”小家夥聲音裏都是哭腔,拉着他奔到阿洛身旁。

恍惚間,阿洛感覺一雙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了起來,這個懷抱有着她熟悉的淡香,又散發着她很陌生的濃濃血腥氣,讓她有一些作嘔。

“阿洛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不是那天我離開……”他在她耳邊低喃,用臉頰輕輕蹭她的額頭,仿佛一只離開主人一段時間的貓咪,在感受她身上的氣息與溫度。

阿洛蜷縮在這個熟悉的懷中,只覺一股安全感将自己籠罩,微疼的腹部也似乎有了好轉。她看着聞人瑾瘦了一圈的臉,白地像紙的面龐,顫抖的眼睫,心中揪疼,細聲細氣道:“阿瑜……我想吐。”

聞人瑾全身一僵,很快反應過來什麽,手忙腳亂剝掉自己身上那件染了血的外袍,只着一件中衫,将阿洛抱了起來。

穗穗知曉爹爹看不見,她學着往日裏娘親那樣,在前面啪噠啪噠小跑着為聞人瑾帶路。宮人們在他經過時全都瑟瑟發抖,等人走了才記起摔下去的宋如岚,卻發現她磕到了腦袋,早就昏了過去。

去紫宸殿的路上,阿洛挽着聞人瑾的脖頸,幾日裏緊繃的情緒終于松弛下來,靠在他耳邊,她慢吞吞地說:“不怪你,阿瑜,你已經在很努力很努力保護我和穗穗了,你沒有錯,錯的是別人啊。”

聞人瑾沒有說話,但那急促淩亂的呼吸,卻一點點變得平穩下來。

他将她抱得更緊了些,沉沉“嗯”了一下。

徑直到了紫宸殿,殿中還跪着不久前為皇帝診治的太醫,給阿洛把了脈說只是受到驚吓動了胎氣,喝幾副藥便無礙。

聽聞此言,聞人瑾下意識就要帶阿洛去喝藥,阿洛卻道:“我現在不難受了,我們再等等好不好?”

聞人瑾腳步一頓,眼簾無聲無息垂落下來,抿唇站住了。

阿洛瞅他一眼,又瞅他一眼,湊過去不着痕跡親了親他的耳朵,悄聲說:“不是在意他,我只是想看看他最後凄慘的樣子。”

大殿中央,顧修宴神色灰敗,七皇子叫人壓着他跪在龍榻前向皇帝忏悔。

盡管如此,他依然不甘地大放厥詞:“顧祁樓,我知道我敗了,但你就以為你勝了嗎?我是太子,父皇定下的儲君,只要他一日沒有廢棄我,我就一日是太子。哪怕今日你坐上了這位子,後世也只會說你謀害兄長才奪得帝位,是名不正言不順!”

一位宗室長老出聲道:“只要有遺诏,便可名正言順繼承大統。七皇子殿下,陛下曾與老臣說起遺诏之事,不知您是否知曉遺诏在哪?”

七皇子思索片刻,無奈搖頭:“父皇不曾告知過我。”

顧修宴聞言大笑出聲,笑聲裏都是幸災樂禍。

後一步趕來的蘇太傅聽到這話,他沉吟一瞬,上前一步道:“老臣或許知曉,先帝遺诏藏于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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