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京城的珍寶閣內,突然來了個平民,那是個面貌滄桑的中年漢子,腿一瘸一拐,在店門口張望了好一陣才走進來。

進門瞧見滿屋子的寶貝,更是戰戰兢兢,對店家點頭哈腰,連連作揖。

說的第一句是:“我、我是來當物件的。”

店家愣了愣,道:“我們這裏可不是當鋪,不能當東西,只能買的。”

漢子詫異地瞪了瞪眼,“我女兒告訴我的,說你們這裏收寶貝!我女兒怎麽會騙我呢!”

店家皺眉,以為他是不懂這裏的規矩,正準備驅趕,卻見漢子從懷中掏出一布包。

小心翼翼揭開一角,露出裏面烈烈似火的紅色鳳凰花。

店家一眼便瞧出,那鳳凰花由頂級紅翡雕刻而成,整體晶瑩剔透、雕工一流,花瓣纖薄、花形自然,栩栩如生。

“這……”

漢子得意洋洋道:“是好寶貝吧?若不是家中缺錢,我也不會拿來當了。”

店家湊近了看,發覺這鳳凰花雕刻的手筆十分熟悉,不禁眼一眯,試探道:“這東西不是你自己的吧?”

“我女兒的,女兒在宮裏頭當差,上頭貴人賞的!”漢子滿臉自豪,完全忘了女兒的囑咐。

店家點點頭,口中報了一個數,“好了,你這寶貝我們收了。”

漢子喜不自勝,高興地眼睛都眯了起來,又聽店家不經意問起女兒的名字,他也沒多想,大剌剌說了。

待那漢子離開,店家立馬帶上那紅翡,徑直來到遠亭侯府。

侯府門房将他引進去,不多久便見到了侯府世子、也就是珍寶閣暗地裏的主人聞人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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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瑾仍舊一襲白袍,身形卻格外蒼白消瘦,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周身散發着沉郁冰冷的氣息,與曾經那個溫潤清雅的公子相去甚遠,如果有人再見他,恐怕都會懷疑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有何事?”他聲音嘶啞。

店家躬身把那紅翡獻上,“公子,店中今日收到了一枚鳳凰花玉墜,我瞧着似乎是您的手法……”

話音未落,聞人瑾渾身一顫,快步上前,接過那紅翡鳳凰花,指尖顫抖着摸索。

“是她,這是我送阿洛的……”聞人瑾喃喃說着,忽而急急問,“這鳳凰花是誰拿去的?你問過沒有?”

店家低着頭,一一将那漢子的話說了。

“原來她在宮裏,哈哈哈,好,好。”聞人瑾口中笑着,琥珀色的雙眸裏卻浮現出點點淚光,整個人狀若瘋狂。

遠亭侯聞訊趕來,見到兒子這般情态,了解情況之後,向來懶散的人第一次露出嚴肅的表情:“既然知道她們在宮中就好辦了,瑾兒,這時候你更要冷靜,我們該行動起來了。”

聞人瑾收了笑,往日瞧着格外溫柔的黃玉似的眸子,陡然間竟有種獸類的森冷。

“我知曉了,父親。”他一字一頓,緩緩道。

顧修宴離去之後,阿洛害怕他再回來,正焦急間,結果沒多久便聽見遠處傳來“咚、咚”一聲接一聲的渾厚鐘聲,那是皇帝駕崩才會敲響的喪鐘。

幽幽的鐘聲響徹天地,在整個皇宮內回蕩。

穗穗有些害怕地躲在娘親懷中,奶聲奶氣地問:“娘親,外面為什麽敲鐘?”

阿洛解釋道:“那是因為皇帝死了。”

“皇帝死了,怪叔叔就要來抓娘親了是不是?”穗穗癟了癟小嘴,可憐巴巴地攥緊娘親的衣襟。

阿洛撫了撫她的小臉蛋,輕聲安慰她道:“沒事的,爹爹一定會來救我們。”

然而阿洛還沒等來聞人瑾,就見到了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那時她正在院子裏觀望,皇帝駕崩,宮內必定亂上一場。她原想着能不能找找機會,結果守在門口的侍衛仍舊板着一張臉,她腳還沒踏出門檻,就把刀架了起來。

阿洛失望地正打算回去,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細細的女聲。

“世子妃,留步。”

她轉身,只見一身着繁複宮裝的纖瘦少女被宮女簇擁着,站在大門前。

阿洛雖沒見過她,但也隐約猜到對方身份,“太子妃?”

宋如岚是個弱柳扶風式的美人,因為年紀小,面龐瞧着便有些稚嫩,之前又落了胎傷了身子,一張小臉白地像紙。

“世子妃,可否談一談?”

之前那些攔住阿洛的侍衛,就好像沒看見宋如岚一樣,目不斜視地讓她進來了。

看到這一幕,阿洛心中暗道,這個宋如岚恐怕并不如表面上那麽無害,這些侍衛看似聽命于顧修宴,其實恐怕早就在她的掌控中。

進了殿後,見紅葉面不改色地朝宋如岚行禮,阿洛心下更加篤定。

宋如岚開門見山,表明來意:“世子妃,我知曉你是被迫而來,我可以幫你出宮,但我有一點要求。”

阿洛不動聲色:“什麽要求?”

宋如岚倏地在她面前跪下,道:“待七皇子登位,請你為我求情,饒宋家一命。”

阿洛心頭一跳,驚疑道:“太子妃何出此言?陛下駕崩,太子即将登基,您到時候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了……”

“不,你在這裏,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麽。”宋如岚眼裏流出兩行清淚,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殿下這幾日,殺了太多太多人,如此暴行,百官絕對難以容忍。”

“可是,你們有那一萬大軍不是嗎?”這個消息,阿洛是從白蕊口中聽到的,事實上這事早就傳遍了整個皇宮,太子大肆鏟除異己的時候,就将這一萬大軍的底牌亮了出來,現在那一萬大軍就鎮守在皇宮外。

宋如岚搖頭,面色慘白,眼眸黝黑,兩顆眼珠子黑洞洞深不見底,讓她看起來宛如一個索命的幽靈。

“一萬大軍又如何,”她呵呵笑着,細聲細語地說道,“我不可能叫他得償所願,他們那一對賤人,害了我的孩子,還叫我給他們養孩子,我每日裏恨不得掐死他。”

宋如岚始終記得嫁給表哥前,自己心裏有多麽的期待,嫁給他後,又是多麽的絕望。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夫君,每日裏與另一個女人相親相愛,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從不會顧忌她的感受。

甚至洞房那一夜,表哥都沒進門,而是去安慰那個女人!

那一夜,宋如岚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聽見下人們在背後嘲笑她,對她這個太子妃毫無應有的尊敬。

太子明目張膽地偏寵妾室,宮人們見風使舵,宋如岚在東宮裏過着什麽樣的日子,只有自己才明白。

原本的傾慕,在一日日的冷待中,變成了深深的怨恨。尤其是當她好不容易懷上一個孩子,卻被蘇白薇弄滑了胎,表哥還勸她大度寬容的時候,宋如岚那一刻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她不懂家族大業,她只是恨,恨太子、恨蘇白薇,恨那個被塞到她面前的孩子。

“表哥想要皇位,那些大臣們不會同意,我也不會。我要他失去一切,要他嘗一嘗我的痛,要他一輩子都想要而得不到。”

望着眼前黑化了的宋如岚,阿洛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将穗穗往後邊藏地更緊了一點。

“你、你怎麽阻止他?”

宋如岚:“今夜七皇子該動手了,我早在表哥身上下了藥。”至于是什麽藥,她沒明說,“我唯一對不起的,只有家族,我愧對祖父父親的期望,如今只希望能保住家人一命。”

阿洛道:“你與我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宋如岚突地笑了:“你與七皇子妃交好,遠亭侯世子也在為七皇子效力,你與你女兒的命換宋家人的命,應該是值當的。”

阿洛悚然一驚,宋如岚身旁的宮女已然竄了上來,将她與穗穗牢牢抓住了。

宋如岚悠悠站了起來,領着一行人往紫宸殿行去。紫宸殿乃是皇帝居所,皇帝殡天,如今還未停靈,仍在紫宸殿內。

走了小半個時辰,剛一靠近紫宸殿,就能聽見那邊傳來的哭號聲。

轉過一處回廊,只見紫宸殿門前跪着數百臣子,無數宮人嫔妃,全都身披缟素,為皇帝哭靈。

宮內龍榻邊,顧修宴跪立在地,幾位宗室長老形容肅穆站在他面前,詢問皇帝遺诏的事。

一般皇帝都會提前留下傳位诏書,放置于某地,告知給專人知曉,等去世後拿出便可知繼位者。

但此次皇帝去世十分蹊跷,其他大臣們之前更不允許入宮觐見,直到這時才得以進宮哭靈。

衆人心知太子有鬼,可在大軍圍宮的威脅下,無人敢拿自己的項上人頭開玩笑。

面對幾人的詢問,顧修宴理直氣壯道:“父皇并未告知我遺诏在何處,我既為太子,便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又何須遺诏才能即位?”

衆人語塞,那些宗室長老沉吟片刻,正要點頭應允。

便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刀劍殺伐聲,以及無數人奔跑的腳步聲。

顧修宴徑直站起身,從殿內走出,冷笑:“果然來了。”

面對此情此景,他神色仍然鎮定,并無多少擔憂之色。舅舅正帶領大軍守在宮外,誰也無法阻止他登基。

其他人卻都停了聲,有的伸着脖子往那邊瞧,有的滿面驚慌。

拼殺聲持續了一段時間,一陣擂鼓似的馬蹄聲驟然響在衆人耳畔,一人騎一匹黑馬從宮門處奔來,一襲白衣在風中飒飒作響,好似一柄雪亮的長槍般從遠處刺來。

那人到了近前,一拉馬缰,衆人這才發現他手持長劍,雪白的衣擺上沾染着點點紅痕,似那雪地紅梅一般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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