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DI WANG NU
顏钰特地繞了遠路,從側門進隔房,就為了不讓裏面的人聽見動靜,免得又炸毛。
進屋關好門,她拉來凳子把剛才藏到袖子裏的藥典拿出來,塞到了書架的最上層。
這書架是殷北卿搬來做臨時書房用的,上面擺了不少書,之前侍女要搬走清理掉,後來被顏钰留了下來。
書架上的書被她按照分類劃分好區域,再從小到大排序整齊,連彎折的封面都被一點點抹平壓直了才放進去,這是她的小習慣,看到平整的書架心情就會變好。
“我進魂域一下,你們在這替我守着,要是有人來找,就說我累了在休息。”顏钰脫掉鞋,躺到床上。
“好。”雖然不知道顏钰要做什麽,但魯甲一向是主人吩咐什麽就聽什麽。
顏钰進魂域,是因為之前殷北卿的一番話讓她察覺過來不對勁。
覺醒魂域的時候,各種事情堆積在一起太緊,她沒來得及深究,現在仔細想起來,書裏寫到的郭碌的魂域确實比別人特殊一些,因為他有一塊特殊的土壤,不論種下去什麽果實,都能快速開花結果,并且品質遠超普通土壤精心照料種植出來的,而用這些特殊土壤種植出來的藥草,就能做出品質上乘的丹藥。
但也只是這樣,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
可顏钰的不同,那間神秘的“史萊姆”小屋,是超出她認知範圍之外的東西。
它伫立在那毫無違和感,可卻莫名其妙幫了她許多忙。
比如那本藥典,到底從何而來,這絕對不是什麽手抄冊,因為上面的每一頁都有作者手寫備注塗改的痕跡,目錄的第一頁還有手寫的簽名。
如果是手抄,那肯定首先注重藥典裏的內容,節省抄寫整理的時間,沒必要連這些要被算作瑕疵的塗塗改改也照搬。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它就是原本。
顏钰一邊思考,一邊繞着這屋子外圈走,得出上述結論的時候,腳步剛好停下在屋子的正後方。
牆壁上留有一長串的金色字體,手指摸上去凹凸不平,像是被人用刀一筆一劃刻下的。
看到這行字的顏钰,感覺自己似乎被股無形的力量牽動着,不自覺開合唇瓣跟念。
上面寫的是叵萊語,顏钰每個字都能讀得懂,卻理解不了意思,這段話好像只是随即抽了些字拼在一起,沒有任何規律。
她念完最後一個字的瞬間,忽然整個魂域都劇烈抖動起來,她有所感應地擡頭朝遠處望去,像是有一雙大手直接掀開了整塊地皮,轉瞬之間,眼前的場景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入目一片都是白色,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她的腳好像踩在一層看不見的玻璃上,每往前走一步,就會跟着亮起一塊。
四周都是望不到邊的虛空,那屋子也憑空消失了。
魂域呈現的狀态就是身體主人的潛意識的投射,有些人的魂域是危機叢生的深林,有些人的魂域是蔚藍的深海,而大部分人的魂域都是平和舒緩的居家地,是她們作為心靈的庇護所。
之前顏钰剛穿過來,心境都還與從前的世界剝離不開,所以那屋子的外表看起來和她在現實世界裏的家一模一樣,因為那是讓她最有歸屬感,也是最熟悉的地方。
可是現在它不見了。
腳下發亮玻璃磚的盡頭,顏钰眯着眼也瞧不清,邁開步子走了兩步,突然記起來這裏是自己的魂域,用不着受這個累。
心念微動,便瞬移到了這盡頭的末端。
是一顆樹。
參天高的樹,枝頭的每一片葉子都泛着金光,枝葉茂密得像是一朵炸開的蘑菇雲,唯有足夠粗壯結實的樹幹才能支撐得了這樣的重量。
樹的周圍是她之前種下的聚魂草和蓮珠花,這顆樹的外面罩了一層圓弧形的玻璃罩,沒有開門的地方,顏钰走過去掌心貼在上面,想試試是不是有什麽機關,結果手一伸直接穿了過去。
她愣神片刻,往樹那走,剛邁兩步就被不知道哪兒伸出來的樹根絆了腳,整個人摔倒在地上,柔軟的掌心摁了一地松軟的土,懷裏揣着的殷北卿給的種子包也弄灑了。
幾顆琥珀草的種子滾到地裏,不等顏钰伸手将它們撿回來,那土像是有生命一般,呼啦敞開大洞把種子都吞了進去。
手停在半空的顏钰看得目瞪口呆,“吃”了她幾顆寶貝種子的大樹此時開始抖動起來,樹葉晃得沙沙響,晃着晃着,它哐當落下來一片金葉,正好砸落在顏钰手背邊上。
顏钰猶豫着要不要去撿起來的時候,那樹的其中一根枝條抽長出來,撈起金葉直接遞到她面前。
這“投喂”的味道,讓顏钰倍感熟悉。
她識趣地接過來,低頭看見金葉上一行小字。
“日出西方,魔刃降世,神女持刃,可除魇魔。”
……
一連好幾天顏钰都沒有見過姬蕪,聽妫槃去打探來的消息,說是因為那座假山,她被殷北卿下了處罰在外面執行任務,她們倒也落個清靜。
顏钰的房間雖然和殷北卿只隔了一層牆,但對方并沒有借這個機會随意入侵她的私人空間的意思,或者說,殷北卿連自己的房間都不怎麽回。
她一天到晚不見蹤影,經常連侍女都找不着她在哪,因為不用睡覺,經常半夜三四點開門出去,聲音不大,就是這幅身體的體質問題,顏钰常常半夜一身冷汗地驚醒,偶爾會正巧碰上殷北卿進出門的動靜。
這天白天下了一天的雨,夜裏也風大,但屋子裏潮濕的氣味讓顏钰受不了,窗戶還是開了條小縫。
魂力提升之後,她的五感都比以前強不少,偶爾路過侍女說的小話也能被她聽見。
“今晚是藍月也。”提着燈籠的兩人并肩從顏钰門前路過。
琅疊谷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巡邏,都是二級以上的侍女,兩兩組隊,凡事都好有個照應。
“藍月怎麽了?”她聽另外一侍女回問。
反正這雨下得她也睡不着,不如聽聽故事好了,顏钰側過手臂枕在腦袋下,豎起耳朵留心外面的聲音。
“傳說每到藍月,就是惡靈集體出沒捕食的日子,它們在這個時期魂力最強,還記得上回的鬧市案嗎?一只甲級惡靈殺了七個人,整條街都是血。”
“真的假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走遠了,顏钰卻被說得睡意全無。
下雨、藍月、過了午夜的淩晨,這些特定的條件總覺得格外的熟悉。
她記得原書裏有過類似的描寫,可是是在哪兒呢。
不知是哪間房的門嘎吱一聲響,似乎是被風吹開了,很快又輕輕地合上。
雨聲逐漸變大,攪擾了顏钰最後一絲困意,但她終于記起來了!
年幼的殷北卿被追殺那天的情景和今天一模一樣,也是深夜,也是下着瓢潑大雨,因為親眼目睹老仆人替自己擋刀死去的殷北卿覺醒了姬蕪的魂力。
原書說過,那天晚上,對于殷北卿來說是個一直隐藏在心裏的小陰影,直到她長大之後,每到有藍月的雨夜就會不受控制地“夢游”。
再聯系一下最近夜裏殷北卿的反常行為……
思及此,顏钰立刻清醒了,她掀開被子坐起來,輕輕敲了敲兩人房間之間用作間隔的小門。
“殷北卿,你在嗎?”
沒人回應。
顏钰猶豫一下還是壯着膽子推開了門,床上空無一人,房間裏還有淡淡的香薰氣味,看上去剛滅沒多久。
也就是說人還沒走遠。
顏钰匆忙抓了一把油紙傘,往後山的方向跑去。
殷北卿老家以前也有這樣一座後山,沒出事之前她經常會去山上采藥草玩,山上路況複雜但她極為熟悉,所以那天被追殺的夜裏,也是下意識領着老仆人一塊往山上跑了。
如果她真的是“夢游”,那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後山。
腳下的路濕滑泥濘,走得穩一些都困難,更別說跑了,可顏钰擔心殷北卿沒人盯着又要做出什麽瘋事,即便把自己摔得一褲子泥水也沒慢下速度。
“殷北卿,你在不在!”
雨啪嗒啪嗒打在傘面,像是要将油紙擊穿一般的力度,顏钰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雨水,眯着眼看清了遠處灌叢邊的一角白布。
她跑過去撿起來看,這昂貴的布料和針腳細密的銀絲,琅疊谷應該只有一人穿得起。
殷北卿确實在這裏沒錯了。
這裏的雜草長得很茂密,顏钰得蹲下身用手扒開它們才能看清楚腳印的方向。
顏钰順着這串斷斷續續的腳印往前走,終于尋見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她僵直着身子,正步履緩慢地繞着一棵樹不停地走,嘴裏低低念叨着些什麽。
之前說殷北卿這麽做是因為夢游,其實不然,她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有意識的,只是失智地陷入在某種執念裏,除非外人喚醒或者造成她這種執念的必要條件消失了,才會恢複自主思考。
顏钰走過去,和她保持安全距離,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殷北卿?”
沒理人。
顏钰想起殷北卿家裏人總是喚她的小名,于是又試着喊,“卿兒?”
繞着樹不停轉悠的人終于有反應了,沖顏钰的方向張望過來,她稍稍歪着頭,雙目無神,卻還是張嘴應了一聲。
“嗯?”
“下雨了,卿兒。”
“對。”殷北卿點了一下頭,然後又重重地點了一下,“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
她突然開始抓狂,整個人顫抖起來,瞪着眼睛看着虛空的一處,“他們來了,他們來殺我了!”
“沒有,沒有人要殺你。”顏钰走過去。
殷北卿根本聽不進話,拉住她的手就跑,“快跑。”
“沒有人要殺我們!”顏钰穩住身子,将她扯回來,“能聽見我說話嗎?”
殷北卿嘴裏依舊重複着聽不懂的碎碎念,她開始啃自己的指甲,咔嚓咔嚓,啃到見了血也不停下。
“殷北卿!”顏钰雙手捧住殷北卿的臉,強迫她與自己對視,“看着我。”
傘在剛才奔跑的過程中被弄丢,愈來愈大的雨點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但顏钰還是努力撐開眼皮将自己的眼神傳遞。
“你……是誰?”總是銳利的眸子此時一片迷茫。
顏钰差點忘了,卸下那一身尖銳的刺,她原本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此時她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
“我是顏钰。”她緊盯着殷北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只有我是真的,其他的所有都是幻覺,記住,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相信你……”
“對,相信我。”顏钰将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拍着她的背,“都是假的,我說是假的就是假的。”
“假的?”埋首在她頸窩的殷北卿咀嚼着這兩個字,突然抗拒地皺起眉頭,擡起手掐住顏钰細柳一般的脖子,“你騙人!你騙人!你才是假的!”
“我……不會……騙你。”顏钰被掐得呼吸困難,但還是咬緊牙關把自己要說的話說了,“我是神女,神女是不會騙人的,只要有我在就絕對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顏钰覺得,如果她穿越到這本書裏必須有個理由,那這個理由一定是為了殷北卿,這個讓她共情最多的女主。
“神女。”殷北卿重複了一邊她的話,無神的雙眼緩緩有了色彩。
對了,神女。
神女出現了,她這個千年禍害就有救了。
“你還好嗎?”
“我……”殷北卿的目光一點點在她臉上聚焦,記憶随之接軌,她晃了晃頭清醒過來。
對自己的這個毛病殷北卿是知道的,所以看見周圍的環境她也并不驚訝,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心情。
她擡手揉揉脹痛的額角,望着眼前渾身濕透的顏钰眉頭皺得更緊,“你怎麽在這。”
“……”
殷北卿偏頭,看見掉在旁邊地上的傘,手指勾了勾,隔空将它取來撐在顏钰頭上。
“是對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