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V三合一(請支持正版)) (1)
顏钰醒來的時候, 人已經在馬車上了,幹澀的眼珠子轉動兩下,瞧見自己的包袱被放在左前方的座位上, 旁邊是斜靠在軟座上的殷北卿, 再旁邊是把魁梧的身子折疊起來, 蹲在角落略顯委屈的仲蒲。
出發前的會議定下, 這次來瑤赤山殷北卿會帶三人,殺傷力足夠高的滕荊芥和雪積, 剩下一個就是這位行事最為穩重老實的仲蒲。
她身上十分随意地套了一件獸皮背心和束腳長褲, 個子在七尺左右,露在外部的胳膊肌肉線條漂亮流暢, 皮膚泛着健康的古銅色光澤,利落的短發配上上揚的丹鳳眼十分有氣勢。
左耳上的長條皮革制的耳飾,是她家族部落的信物。
“你醒了。”她注意力一直放在顏钰身上,所以她睜開眼就立刻注意到了。
顏钰身上裹着自己親手做的狐皮披風, 估計是她們誰給她蓋上的,倒也确實好使, 保暖得很。
她手攏住披風的領口,撐着稍顯乏力的身子坐起來, “我是不是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還好。”仲蒲一向有什麽說什麽, “谷主是提議等你醒了再出發, 被阮姐一票否決了,說你只是單純的體力不支, 用不着那麽大反應, 所以我們還是按時出發了, 算起來沒耽誤什麽事。”
她剛說完這句話,殷北卿一道犀利的眼神殺就飛了過來, 袖下的手指一彈,捏在手心裏的脆棗朝她射去。
仲蒲輕輕松松擡手接住,轉頭遞給顏钰,“谷主請您吃棗。”
顏钰尴尬地接過來,但也只是捏在手心裏,不敢真吃。
“吃吧,您都一天沒吃東西了。”仲蒲又遞過來一盤餡餅,“這都是專門替您準備的。”
也是,她們這群人裏,也只有顏钰一個是不吃東西會被餓死的廢柴獸術師。
顏钰從拉開的窗簾看見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她今天早上可是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吃,就被拉去了觀星閣。
确實是一天沒吃了。
意識到這點之後,她才突然感覺到胃部的空虛。
“吃吧。”仲蒲胳膊又往前遞了一些,“嫌噎的話,你旁邊的水袋裏還有水。”
或許是因為餓了,顏钰覺得這盤來自琅疊谷的黑暗料理聞着還挺香。
她輕聲道謝,拿手帕包着捏了一塊放到嘴裏,這才發現它是熱的。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火系靈法就能做到的事情,但顏钰心裏還是給仲蒲的細心點了個贊,她甚至有些白日做夢的想,要是琅疊谷從上到下都是仲蒲這樣的性格,那她僞裝神女的職業生涯将會愉快很多。
旁邊嚼着棗的殷北卿突然輕嗤一聲,“矯情。”
估計是說顏钰吃個餡餅還要用費只手帕的習慣。
顏钰忽略她的小嘲諷,轉頭向她問起要緊事,“那把劍呢。”
“這。”仲蒲指指她後面。
斬魔刃外面包了層雜布,歪歪扭扭地靠在角落,待遇還不如馬車裏裝食物的盤子。
“說來也奇怪,這把劍似乎只有您和谷主能拿得起來,其他人都拔不動。”
所以也是殷北卿把它給帶上的。
“嗯……”顏钰喝了口水,把厚實幹噎的餡餅皮咽下去,開始回憶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之前似乎是被迫與姬蕪組合獸态了。
獸術師可與獸魂組合成獸态,這個狀态下,雙方的魂力都會得到大維度的提升,戰鬥力大增,但因為這種戰鬥形态十分地消耗魂力,所以如果不是遇到十分難纏的對手,一般人是不會輕易使用的。
顏钰能與獸魂組合出獸态這并不奇怪,但問題是,姬蕪根本就不是她的獸魂。
要知道,組合獸态雖然不難,卻十分考驗獸術師和獸魂之間的默契和信任配合,她和姬蕪之間別說默契了,連友好相處都談不上。
不過有一件事她倒是有些眉目。
一開始由于原書作者沒有仔細交代郭碌能夠拔出斬魔刃的原因,所以顏钰只是把它歸類到簡單粗暴的“主角光環”上,但是她現在幾乎可以确定,斬魔刃認得并不是郭碌這個主人,而是他身上姬蕪這個金手指。
斬魔刃生性嗜血,歷任主人無一不是滿手鮮血的劊子手,恰好姬蕪的特性與它相得益彰,只要在姬蕪身邊,它的威力就會得到無限放大。
姬蕪之前突然間這麽大反應,應該也是感知到了斬魔刃的力量,而且十分神奇的是,她和斬魔刃之間似乎有某種聯系,這才間接地讓顏钰和殷北卿有了駕馭它的能力。
“發什麽呆。”殷北卿彈了她後腦勺一下,“溫馨提示,那臭崽子要是不聽話,用不着和她手軟。”
就算不手軟她也打不過人家啊!
顏钰敷衍地點點頭,打算不和這人在教育獸魂的事情上多聊。
“等等。”殷北卿似是察覺到什麽,突然眯起眼盯着顏钰看,“你怎麽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啊?”
“谷主應該不是咒您的意思。”仲蒲很快猜到殷北卿的話中話,“她的意思是,既然您無法控制姬蕪的魂力,為什麽會沒有被反噬,反而看起來一副安然無礙的樣子。”
顏钰扯扯蒼白的唇,其實她這樣也不算“安然無恙”吧。
不過這事其實也不需要瞞着她們,顏钰就直說了,“我似乎……覺醒了魂域。”
“魂域?”仲蒲向殷北卿投去疑惑的目光。
誰能想到看起來弱不禁風,跑兩步就要咳血的顏钰,魂力竟然已經是特級獸術師的級別了。
可是之前缪檀做背景調查的時候,明明說過,她只是一個連續三年被禦靈學院退貨的丙級獸術師。
“所以,你就讓她随意進出你的魂域?”
“……啊。”
将姬蕪關進魂域,是最有效也最直接的壓制的方法。
殷北卿卻從來沒這麽做過,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有多疼愛姬蕪,只是單純的不允許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進出她的魂域。
即便是被暴走的魂力逼迫到堕魔的邊緣,殷北卿也從來沒有動搖過這個念頭。
現在想想,當初在寶庫,姬蕪可能就是因為別無選擇,才被迫躲藏進了她的身體,不過至于她的身體為什麽能融合得下這只暴躁的特級獸魂,現在還找不出原因。
“我這有缹丹,您要來幾顆嗎。”仲蒲又投喂給她一個小瓶子,一臉“您帶孩子辛苦了”的表情。
顏钰擺擺手,自己從兜裏拿出一個油紙包,“這些丹藥太貴重了,你自己留着吧,我吃這個就行了。”
蓮珠果成熟之後保存時間很短,顏钰魂域裏之前成熟了一大片,她吃不完,任由它放着自己壞掉又覺得可惜,想起這果子的糖分很高,所以就自己動手把它做成了糖果,用油紙包上,這樣存放時間就可以大大延長。
制作的過程也不難,只要把果子搗碎,過濾出果汁,再把果汁熬成糖漿,晾幹後掰碎,就成了。
這做法省時而且不費力,小時候家裏人管得嚴,顏钰和她姐姐兩個又嘴饞,于是她姐姐就琢磨出這個方法教她。
蓮珠果單吃就是個十分滋補魂力的好藥材,剛剛消耗大量魂力在組合獸态上的顏钰吃正好。
她往嘴裏塞了一顆,用舌尖頂到左側臉頰,她吃糖一向不習慣咬碎,就喜歡這麽含着慢慢等它化。
“這是什麽?”
“蓮珠果做的糖果,效果和缹丹差不多。”顏钰很會看眼色地給仲蒲遞過去一塊,“吃吃看嗎。”
“謝謝。”
那一小塊糖果占了顏钰半個掌心,但到仲蒲那,被她寬厚結實的手掌襯托得瞬間小了一圈。
顏钰不太好意思地又往給她塞了幾顆,不然還真怕這麽點人塞牙縫都不夠。
仲蒲沖她客氣地笑笑,拆了七八顆,一股腦全倒進嘴裏,聽那“嘎嘣嘎嘣”的聲音,就知道她牙口好得不了。
“好甜的玩意。”她細細品着味道,點頭評價,“而且吃下去真的和缹丹差不多,像是渾身的脈路被打通了,舒暢得很。”
“你喜歡的話,我這還有很多。”勞動成果被認可的顏钰心情十分不錯,慷慨地把自己所有的存貨交出去,“我那還有很多。”
“病秧子。”殷北卿突然撐着額頭低低喚她。
“怎麽了?”顏钰轉頭看她。
“我頭有些暈。”她木着臉說。
“我覺得谷主應該是魂力瘀滞造成短暫的體力不支,和您的情況差不多。”仲蒲在殷北卿的眼神暗示下,昧着良心說道,“或許讓她試試您的糖果,會有效果。”
“……”
顏钰确認這兩個人都是很少撒謊的性格,表情一個比一個破綻百出。
不過只是幾顆糖而已,能順毛就不虧。
“你要不要也嘗嘗看?”她把手挪到殷北卿跟前。
殷北卿脖子向前探,垂下眼皮,沖她緩緩張開了嘴。
你是沒長手嗎?
顏钰腹诽一句,還是認命地撕開油紙包裝,給她塞了一顆進去。
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柔軟的唇,比想象中要熱的溫度讓指尖有種發麻的電流感,她保持鎮定快速收回手。
殷北卿銜着那顆果糖,舌尖一卷,直接吞了進去。
完事還皺皺眉頭,“沒味。”
顏钰忍住吐槽她比豬八戒吃人參果還囫囵吞棗的吃法,耐着性子又給她剝了兩顆。
“這是糖不是藥,不用吞,含在嘴巴裏慢慢等它化掉就好。”
殷北卿眉尾微揚,又懶懶地沖她張開嘴。
“那我再試試。”
“……”
顏钰想着幹脆直接把這些剝完全喂給她,一了百了,于是找來一個空盤,挽起袖子準備開幹。
袖子剛折到小臂中部,她餘光掃到自己手腕上幾道黑褐色的手指印,這些印記上敷了薄薄一層透明的膏藥。
難怪剛才一直覺得這裏涼涼的,還以為是手镯貼着皮膚太冰導致的。
“這是雪積的老毛病了。”仲蒲替她解釋,“還疼嗎?”
“知道。”顏钰沖她擺擺手,“不疼。”
這種印記是觸碰到提煉過的沼毒留下的,雪積慣用的惡作劇小伎倆,毒性不強,但如果長時間不處理,這毒就會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慢慢滲透進身體,宿主除了體力不支嗜睡以外幾乎沒有感覺,只不過最後會在手腕上留下一個類似燒傷的疤痕。
雪積的惡作劇目标大部分都是随機的,差不多每個和她接觸過的人都遭過殃,她從這種行為獲取樂趣的心理,大概和那些走到哪都要寫個“到此一游”的人差不多。
“不過好在谷主發現得早,還專門給您——”
“仲蒲。”含着糖的殷北卿擡高聲音喊住她,眼神往外遞,“去外面探探風,看看晚上落腳的地方。”
“啊?好吧。”仲蒲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被故意打斷了說話,老實巴交地應聲,掀開門簾出去。
馬車裏少了個人,空氣立刻變得安靜。
顏钰眼觀鼻鼻觀心地坐着,一動不動,直到嘴巴裏的糖全部吃完了,她擡頭試探性看殷北卿一眼。
發現這人早就閉上眼睛假寐休息了,這才松口氣,自己也緊緊身上的狐皮披風,重新躺回去。
這馬車不知道是怎麽駛的,平穩得很,沒多久重重困意便将她罩住。
正睡得舒服時,耳朵裏突然響起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不重,就是一直不停響着,有些聒噪磨人性子。
這聲音源自體內的魂域。
她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妥協地将意識塞進去,那顆被罩在玻璃罩中的預言樹正扭着身子,不停晃動葉子,聲音正是由于那些金葉碰撞發出來的。
盼盼和魯甲兩只獸正趴在樹下,頭對頭研究一株植物看能不吃,它們的不遠處,一臉暴躁的姬蕪雙手抱臂站在那,腳尖不住地點着地面。
不耐煩都寫在臉上了。
“喂,快點去拔掉它,吵死了。”終于等到她來的姬蕪立刻出聲說。
顏钰走過去,将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她啧一聲,“快點把它處理到掉,吵死了,睡都睡不着!”
“我試試……”
其實顏钰也不知道這棵樹為什麽突然開始抽風,更不知道安撫它的方法。
只不過從之前的相處看出來,它似乎是有靈性的,能讀懂人的想法,甚至做出回應。
她走上前,将手掌摁在樹幹上,掌心與粗糙的樹皮接觸的瞬間,她的意識被拉進一個陌生的空間,大腦開始放空,思緒漸緩,仿佛渾身的疲憊都被拔除。
樹擺擺枝葉,像是動物搖頭那樣的動作,随後一根長長的枝條垂下來,末端點在她腰部輕戳。
像是在讨要什麽東西。
顏钰睜開眼,手在衣服裏面的兜兜掏了一陣,撈出之前殷北卿給她的那包種子。
“這個?”她将種子包裹舉起來。
樹沙沙抖了兩下,看起來像是在點頭。
顏钰蹲下來,把每種都差不多挑了幾顆丢進土裏,上次的神奇現象又出來了,這地像是有生命一般,張開一個洞口,把所有種子都吞了進去。
“嗙铛——”又一片金葉子落下來。
【琥珀龜臨,解毒強體。】
“這是什麽。”姬蕪靠過來看,“為什麽你魂域裏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顏钰扯扯嘴角,不知道怎麽和她解釋,畢竟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怎麽不說話,這個琥珀龜臨是什麽東西?”
“都是藥草。”顏钰順手把地裏幾株琥珀草摘下來收好。
琥珀草和龜臨草,皆是生長在極寒之地的珍稀藥草,瑤赤山位靠北方,常年風雪天,正是它們生長的好地方。
這樹像是知道她正要往那去,所以特地掉片葉子來提醒的。
琥珀龜臨丹,不止能夠解百毒,還能在短時間內破格提升體魄的等級,郭碌在禦靈學院入學考試的時候,就是靠磕了這丹藥,才以新生第一名的成績,獲得錄取資格。
現在她手裏只是有一味琥珀草,還差一味才能做成這丹,不過顏钰搗鼓它倒不為了自己。
琥珀龜臨丹是作用不小,對她來說卻如同致命□□,短時間內确實可以達成提高戰鬥力的目的,但治标不治本,需要透支大量魂力,她這身子禁不起折騰。
但這并不說明它就用不上了,按照劇情線,之後在瑤赤山上郭碌就是用這丹藥解決了藺鶴歸的燃眉之急,才得到她的信任,被收為徒弟。
顏钰不求那位大佬能收自己為徒,夠給殷北卿這不讓人省心的家夥抵個醫藥費就行。
……
仲蒲看着大塊頭力量型,卻是琅疊谷裏腿腳最快的,她下了車,一溜煙跑出去幾十裏路,才不過幾分鐘就探好路回來。
前方有處洞穴,沼氣也不重,樹木茂密,比起其他地方夜裏有個遮蔽物稍微安全些。
——對顏钰來說。
“就去那吧。”殷北卿點了頭。
兩輛馬車一路平穩行駛到仲蒲指的那洞穴附近停下,五人從車上下來。
到瑤赤山腳大概要兩天左右,為了趕時間,她們大概休息到淩晨就得出發。
這裏的晝夜溫差比琅疊谷還要大,即将到來的夜晚對于身體孱弱顏钰來說會十分難熬。
仲蒲出去了一趟,捧回來一堆樹葉斷枝,靠在石頭上的殷北卿狀似随意地打出響指,橙黃的火苗即刻在衆人面前燃起。
火光中,顏钰搓着手,舒服地眯起眼睛和兩人道謝,“好暖。”
盼盼和魯甲也從魂域裏出來,在她腳邊窩成一團,撒嬌精上身的小胖墩在草堆裏滾了一圈還不滿意,撅着屁股往顏钰膝蓋上爬。
“胖墩。”
“pan!”盼盼氣呼呼地叉腰朝殷北卿看過去,“不要叫我胖墩,沒禮貌。”
某人毫不收斂嘴角的笑意,沖她勾勾手指,“那你過來。”
“過去幹嘛。”盼盼扭着身子往顏钰後邊躲,“我告訴你,我主人可不會怕你!”
“咳咳——”舉着水袋喝水的顏钰被它的話吓到,嗆得脖子紅了一大片。
“是嗎。”殷北卿轉向顏钰,語氣意味深長,“你真的不怕我?”
明明每次靠近就緊張得要命,恨不得與自己保持百尺距離的模樣。
顏钰無意摻和她們之間這種幼稚的鬥嘴局,無視殷北卿的眼神,她擰好水袋站起來,“我出去看看滕荊芥她們,你們……玩。”
只要盼盼沒被欺負哭,那這種相處方式,姑且能被歸類到“玩”裏。
“別一個人行動。”殷北卿長臂撈起旁邊安靜刨土的魯甲給她丢過去,“不許走太遠。”
“好。”
其實即便一個人,顏钰也很安全,就同行幾位大佬的這獸術師級別,方圓百裏的風吹草動她們都能立刻察覺。
她與其擔心自己被惡靈襲擊,還不如擔心自己被隊友背刺。
說曹操曹操到,她剛邁出洞穴就迎面撞上了矮她大半個頭的雪積。
小姑娘兩手抱着一卷東西,臉頰上沾了斑駁的血跡,正仰起腦袋,眨巴那雙漂亮的透藍眸子望着她。
“神女姐姐。”她嗓音清脆,語速有些慢,“我剛才去采果子的路上,遇見了一只受傷的小狐貍,渾身是血一只在抖,看起來好像要死掉了。”
顏钰直覺她的話不可以相信,這很有可能又是提前準備好的某個惡作劇,正想找個借口走開,那冰涼的小手卻牽了上來。
小姑娘咬着嘴唇,濕漉漉的眼充滿希翼地望着她,仿佛只要顏钰搖搖頭,她立馬就能掉兩串眼淚珠子下來。
“聽說神女姐姐能治百病,讓人死而複生,你能救它嗎?”
“……”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神女姐姐這麽好的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吧。”
顏钰向來軟硬不吃,但身為醫生,她最受不了別人拿這句話激自己。
兩人僵持了一陣,她最終還是在雪積“單純”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在哪。”
雪積破涕為笑,拽起她的手,“就在那邊,你快跟我來。”
她牽着顏钰的手帶着她彎彎繞繞地走,最終停在一處膝蓋高的草叢前,然後自己走過去,背對着顏钰,兩手輕輕捧起了什麽物件。
“姐姐你看。”那只狐貍應該還是幼崽,身上的毛發還很新只不過此時已經沾滿了鮮血,虛弱地在雪積懷裏圈成一團,腹部的口子不斷往下滴着血。
“給我。”顏钰朝她伸出手,“我來看。”
“不。”雪積往後退了一步,嘴角上揚,對着她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姐姐只要看着就好啦。”
說完,她瞬間收起了臉上所有表情,低頭看那只幼狐的眼神冷得沒有一絲情感,仿佛剛才那個乖巧甜美的小女孩,只是顏钰眼裏出現的幻覺。
雪積纖細的右手捏住狐貍尾巴,高高将它提起在半空,狐貍虛弱地扭扭身子,幾聲急促的尖叫充滿了恐懼。
“雪積。”顏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聲音嚴肅地再次重複自己的話,“我說了,把它給我。”
“為什麽。”雪積張大嘴巴笑起來,笑聲有有些尖銳,讓人寒毛四起,“我也是要救它啊,還是姐姐你覺得我這樣的人,不配拯救別人?”
“你是想當着我的面殺了它吧。”顏钰冷靜地戳破她的僞裝,“讓身為醫者我親眼看着生命逝去,期待我會露出怎樣痛苦絕望的表情,你想要以此為樂是嗎?”
“姐姐,你怎麽能這麽說呢……”雪積皺起臉,雙眼立刻泛起淚花,她細軟的嗓音帶着些哽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和姐姐一樣,也都是為了它好。”
“你看它受了這麽重的傷,早晚都要死的,我提前替它結束了痛苦,何嘗不是一種救贖?”她睜着眼,天真又無辜,可嘴裏說出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我還很期待将來有一天,讓姐姐也感受感受我的溫暖呢。”
雪積的話對于魯甲來說有些難懂,但它能感覺到那股最原始的殺意,出于動物的本能它,張開嘴低低地沖她叫了一聲。
“噓!”雪積瞪了它一眼,“我和神女姐姐說重要的事情呢,你能不能不要打擾。”
“雪積,我最後和你說一遍。”顏钰沖她伸出手,“把她給我。”
“我憑什麽聽你的!”
雪積手裏的力道逐漸加重,感受到疼痛的狐貍開始大聲嚎叫悲憫。
“啪——”手掌與臉頰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雪積捂着火辣辣的臉頰,整個人愣在原地,顏钰就借這個空檔,從她手裏搶過了受傷的狐貍。
最重的傷口是腹部的撕裂傷,應該是與大型猛獸打鬥時留下的,還有幾處骨折抓傷不算嚴重。
她扯下裙擺的布條,開始替它清理傷口和止血。
挨了一巴掌還被冷落在旁的雪積,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你打我。”
顏钰沉默不語,只有手上的動作依舊沒停下,好在出門前從阮月冺那高價買了幾根骨針過來,可以替它進行縫合。
“走開!”魯甲突然大聲喊道,“不許靠近我主人!”
魯甲的等級不夠,只能在主人的配合下施展靈法,感知到危險它現在只能朝着雪積的方向低吼,嘗試喝退她。
被它的聲音提醒,顏钰這才擡眼瞥見雪積舉起了藏在袖口的匕首,正對着自己的方向。
“動手試試。”她擡高聲音,語氣冷靜沒有半點害怕,“你應該知道琅疊谷的規矩,要是真的這麽做了,殷北卿會怎麽懲罰你。”
“你威脅我!”雪積鼻子皺了皺,沖她呲起牙,情緒的爆發與壓抑讓她變得面目扭曲,“我最讨厭你們這種自以為是的上位者了!以為捏住了軟肋就可以對我們為所欲為了是不是!”
顏钰快速結束縫合,抱着狐貍站起來,“所以呢,你就想通過這種方式體會強者掌控弱者生命的感覺?可是你感受過後者的滋味,太殘忍了不是麽。”
似乎是被她的話刺激到,雪積臉上抽搐的肌肉一下松開了力氣,嘴角往下拉,望着顏钰的眸光顫動。
“我知道你很喜歡琅疊谷,也不想被殷北卿讨厭。”察覺到她态度的變化,顏钰放軟語氣,拍拍她蓬松的頭頂,“我不會和她告狀,但你要乖一點,好嗎。”
“汪!”雪積反射性地對這個動作作出回應,叫出聲後,立刻懊惱地捂住嘴巴。
老大不讓她這麽叫的。
此時顏钰也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的疏忽,她總是拿這招摸頭殺“對付”自己的小侄女,習慣之後,剛才下意識也對雪積這麽做了。
“抱歉,我下次不會亂碰你的頭了。”她俯下身道歉,“不對,是沒有下次了。”
雪積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擡眼仔細辨認顏钰眼神裏的真誠度,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她退開半步,很輕地說了一句。
“也不是不行的……”
……
“谷主,雪積把神女帶走了。”仲蒲将自己看到的轉述出來。
殷北卿正躺在仲蒲替她鋪好的幹草堆上,一手撐着側臉,一手捏着根狗尾巴草在逗盼盼。
小胖墩腿短手短身子短,偏偏還愛往高處撲騰,明明知道殷北卿是故意使壞逗自己的,但看到這“飛來飛去”的狗尾巴草還是忍不住擡高爪子去扒拉。
“沒事,要是顏钰真有什麽危險,它比誰都機靈。”殷北卿伸出手指,戳了戳盼盼的屁股。
看起來沒使多大力氣,但擡起兩只前爪去夠草的盼盼原本就站得不如四只腳的穩,被她一戳,整只獸往前撲去,啃了一嘴巴幹草。
“呸呸呸——”它氣鼓鼓地轉頭瞪人,“你幹嘛呀!”
殷北卿輕輕笑了聲,絲毫不收斂地又在它臉頰上捏了一把,“胖墩,你最近又長肉了,少吃點吧,你主人抱不動你。”
“你胡說八道!”這句話顯然比剛才那一戳還讓盼盼生氣,它直起身子,模仿人類的動作兩只前爪叉在腰上,“我主人說了,我骨架大,這個體重一點都不胖!”
“她騙你的,嘴上這麽說,還不是最喜歡那些嬌小可愛的小白獸,等你胖得她抱不動了,就把你送給我。”殷北卿壞心眼地眯起眼,捏住它的鼻頭,“正好,我愛吃肥肉。”
“啊!吃獸魂犯法啊!”盼盼豎起耳朵尖,慌不擇路地撞進仲蒲的懷裏,但很快想起她和那壞家夥是一夥的,又着急忙慌地往外跑,“主人主人,殺獸魂了!”
這啪叽啪叽的小短腿還沒邁出洞口,正好撞上了抱着狐貍往回走的顏钰。
站得矮,小胖墩看不清,只知道顏钰十分疼愛地将一只毛茸茸的小東西抱在懷裏。
腦袋又想起剛才殷北卿說的話,原本沒那麽相信的恐吓瞬間有了更多的真實性。
“主人,你不要我了!”它帶着哭音說,“怎麽才出去一會兒,就抱回來別的毛茸茸啊。”
只要是帶毛的生物,盼盼一律用“毛茸茸”稱呼,像妫蔹姬蕪那種就是“禿毛怪”。
順帶提一嘴,人類在它眼裏,也屬于後者範疇。
聽見這話,顏钰下意識往殷北卿那看了一眼,什麽都沒問,卻已經精準定位了恐吓自家獸魂的罪魁禍首。
“我随便說說的。”殷北卿沖她無辜地聳聳肩。
顏钰搖搖頭,把懷裏的狐貍放到軟墊上。
估計是确認自己暫時安全了,剛才它在顏钰懷裏睡了過去,此時在軟墊上卷着尾巴縮成一團,看起來可憐又乖巧
盼盼這才注意到它肚子上的傷口,“這個毛茸茸,受傷好嚴重。”
“嗯。”顏钰沖它伸手。
小胖墩迅速咻咻順着她的胳膊趴到溫軟的懷裏,破涕為笑,“所以主人不是不要我,只是在救毛茸茸。”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和我是一體的 ,我不可能會不要你。”
“那魯甲呢。”小穿山甲趴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她,“魯甲只是獸寵,會不會哪一天……”
“不會。”顏钰搶過話頭,把它也一塊抱起來,雖然一下子抱兩只有點吃力,但這碗水她必須端平,“魯甲在我心裏和盼盼一樣重要。”
“母慈女孝”的一幕看得雪積極度不适,她憤憤地跺着腳,坐到了仲蒲邊上,拿着匕首戳着石頭塊。
“怎麽了?”仲蒲問她。
“她欺負我。”
“哈哈哈。”仲蒲根本不信這話,誰還能欺負得了這小祖宗,“不過你下次別去找神女的麻煩了。”
“我才沒有找她麻煩。”雪積濕紅着眼睛,舉起匕首就要往她身上紮。
“別這樣。”仲蒲連忙抓住她的手,“匕首會壞的。”
她的皮膚堅硬無比,刀槍不入,雪積沒事就喜歡拿利器往她身上戳紮洩憤,目前為止,已經壞掉十七把匕首,三把斧頭,六把大刀。
“煩死啦!”
……
衆人在洞穴裏休息一晚,第二天淩晨便動身出發。
那只狐貍在被顏钰喂過蓮珠果糖之後愈合能力加快,醒來是已經能自己走路了。
應該是知道顏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被放生之前,它十分親昵地舔了舔她的臉頰,低低喚了兩聲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擦掉,髒死了。”馬車內,殷北卿皺着眉頭朝顏钰丢去一只帕子,“下次別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都往回帶。”
顏钰知道這人嘴硬心軟習慣了,琅疊谷裏幾乎一大半人都是她“順手”撿回來的孤女,而且她要是真的見不慣,之前就不會默許狐貍在洞穴裏住一晚上。
但毛還是要順的,先口頭答應,以後什麽事以後再說。
“嗯,好。”她接過手帕,象征性擦擦臉。
又是一整天的颠簸,顏钰坐在窗邊,看着天亮了又暗,等到下一個傍晚快到的時候,仲蒲探頭進來。
“前面就是游族人的聚集地,應該是零散的部落,我去探過,沒幾戶人家,我們是自己找地方歇腳,還是……”
殷北卿懶懶地掀開眼皮,“随便敲一家的門就好,外頭我睡不慣。”
一旁的顏钰聽見了,忍不住又在心底吐槽,您那哪是敲門求收留,帶着這麽一票看着就留不好惹的下屬過去,說白了就是恐吓!
仲蒲點點頭,操控着馬車繼續向前行駛。
天色一點點變暗,在月亮升到頭頂的時候,她們終于靠近部落的門口。
淺眠的顏钰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一些異樣的聲音,坐起來詢問,“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
殷北卿不知道從哪裏源源不斷地掏出脆棗來,咬了一口,“可能吧。”
顏钰沒了睡覺的心思,準備坐起來看看外面的情況,可剛等她掀開門簾,旁邊原本安安靜靜躺着的斬魔刃突然抖動起來,刷地一下飛了出去!
“劍!”
仲蒲立刻停下馬車,顏钰鑽到馬車外,眼睜睜看着自己煮熟的鴨子在天上亂飛。
“砰!砰砰!砰——”類似重物敲擊地面的聲音。
顏钰站高起來,目光遠眺,終于知道了讓斬魔刃突然躁動的原因。
距離她們不遠的距離,一只巨大的惡靈正在“捕食”。
它的外形十分怪異,遠遠看着像是一個長了雙手的膨脹肉球,腦袋左邊插着半個鹿的腦袋,身後是三條蛇尾巴,兩雙“手”生滿厚實的黑色毛發,爪尖鋒利,肥大的舌頭足足有六七尺長,垂落在身前随着跑步的動作左右搖擺,它身上的沼氣濃烈到顏钰隔着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