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唐沫你這輩子完了

白天照常開工,派對收工後開始。

今天只有一組婚紗照,下午兩點多就結束了,之後大家各自領任務開始準備派對。

唐沫被分配的任務是——看店。

老板回家把女兒老婆接過來之後又忙着去取蛋糕買香槟,老板娘二胎已經七個月,挺個老大的肚子帶孩子,唐沫看得過意不去,攬下了陪孩子玩的活兒。

老板女兒才三歲,小不點兒淘氣得很,滿屋子亂跑,唐沫追着她累到散架。

其他人去采買食材,小雅把家裏的火鍋和電磁爐搬過來了,準備煮火鍋吃。

***

七點不到,一切準備就緒,一群人就開始鬧起來。

工作室都是年輕人,最大不過三十來歲,最玩得開的年紀。工作室所在的大樓不在居民區,鬧得過了也沒有人投訴擾民。

USB接口的小音響聲音開到最大,放着勁爆的歐美搖滾,小王哥把攝影棚裏的幾盞大燈搬出來對着餐桌照,明晃晃的光照得人睜不開眼,但氣氛格外好。

老板今天多喝了點酒興致高昂,換作平時估計又要罵他浪費電了。

一群人跳啊鬧,吃啊喝,像瘋子一樣大叫。

唐沫喝了兩杯香槟犯困,擠出人群縮在角落沙發裏刷微博。

很有目的性的找到攝影圈公布獲獎名單那條微博,點開看評論。

人都有虛榮心,或多或少罷了。做一件事,不管口頭上說得多麽輕松豁達不在意,但心底裏總歸是希望看到有人誇獎。最好是點名道姓的誇獎。

那條微博最後跟了攝影大賽官網地址,點進去就是獲獎作品。

唐沫眼神迷離盯着手機一條條看評論,字很多,有些看進去了有些又像會爬的小蟲一樣爬走了。一路下來沒看有人提到她名字,心中不免有點失落。

但她安慰自己:你看也沒提其他人名字呀,都是籠統的恭維話,安到誰頭上都适合。

捂嘴打個呵欠,盤算着是不是該告辭回家了。但心裏想着,手還機械性的劃拉屏幕,微博評論不斷上翻,她一目十行看過去,突然手指一頓,急急往下撥。

好像看到她的名字了。

撥了大概有十來條,她的名字映入眼中。

草草掃過那條評論內容,心上卻像被人捅了一刀。

評論是一個叫“天眼識珠”的人發的,內容如下:

“喲,這個唐沫怎麽又出來了,五年前N+工業設計比賽因為抄襲直接由第一名變成被比賽除名,那事鬧得那麽大她以為換個領域別人就不知道了?本性難移,抄襲婊到死都改不了抄襲的本性,誰知道她的照片是不是也是抄的,我要去找找證據!”

手一滑,手機掉下去砸在腿上。

她覺得滿腦子嗡鳴,像塞了一窩蜜蜂,在裏面橫沖直撞時不時還蜇她一下。太陽穴突突直跳,剛才喝的酒猛地就上了頭。胃裏翻江倒海,她覺得自己要吐了。

為什麽會有如此惡意的評論?渾身像凍成冰塊之後丢進油鍋裏,炸了。炸完之後只剩下背後嗖嗖的涼和心裏一陣陣泛出的燥。

那言之鑿鑿的話,像成千上萬支箭紮在她身上,心上那道傷直接迸裂,陳年黑血流出來,像毒液一樣蠶食她的意志。

捂住腦袋縮在沙發上,渾身顫抖。

喝過酒之後的情緒比平時更敏感,理智都靠邊了,心中只剩下被放大的恐懼潮水般湧來。

仿佛已經看到因為這一條微博評論而接踵而來的一切發展,不可控制的發展。

随着網絡不斷發展,網絡暴力愈演愈烈。那些所謂的“鍵盤俠”才不會管是不是确有其事,抓住就噴,不噴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決不罷休……

而她,五年前的事拿出來看簡直就是“實錘”的抄襲證據……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沒辦法了,唐沫你這輩子完了。

***

“沫沫你怎了?”

她聽見好像是小雅的聲音在叫她,可眼皮很重頭很疼,一點都不想睜開眼,也不想跟他們說話,只想自己默默的一個人在角落長蘑菇。

她嗚咽一聲,擡手推了推,什麽都沒推到,倒是聽見小雅說:“你們到底給沫沫喝了多少酒,她醉成這樣?!”

然後好像是老板娘的聲音:“她就喝了兩杯香槟,這香槟酒精度很低,不能吧?”

“誰知道啊,反正就是醉了……怎麽辦,誰知道她家住哪?”

唐沫輕輕哼哼了一聲,翻個身朝裏繼續睡,身後那些商量送她回家的聲音都很吵很煩,像蒼蠅一樣,想把他們全都趕走,趕走!

***

唐沫是自己回家的,在其他人沒注意到的時候爬起來溜走,出門上了出租車才在微信群裏說了句自己先走了。

她實在不想跟人有任何交流。

群裏可能又炸了,也可能大家都還沒看到微信也沒發現她走了。

不管怎樣,反正她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出租車上下來又怎麽走回家的,等她清醒過來時已經躺在床上,還換了睡衣。

窗簾沒拉,窗外天已經蒙蒙亮。

手機一直攥在手裏,像瀕死之人抓着救命稻草。

只是“稻草”沒電關機了。

躺在床上捏着沒電的手機發愣,腦子像年久失修的機器,轉得極慢極慢,但等那些阻礙運轉的鐵鏽剝落之後,漸漸加快。然後腦中又浮現昨晚看到的那條評論。

只看過一遍,卻像燒紅的烙鐵在腦中壓過,字字清晰,句句帶血。

一個晚上的時間,不知道已經發酵成什麽樣子。指責她照片抄襲的證據應該找到了吧,牽強附會生搬硬套的證據要多少有多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她不想開機不想出門,就想當一只海底的貝類,縮在自己的硬殼裏,告訴自己只要躲好了別人就傷害不了你。

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她的過去,那一段像瀝青一樣醜陋惡心的過往,那一項被加諸在她身上無論怎樣都洗不掉的罪名,那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過不去了,永遠都過不去了。

她趴在床上哭,一開始嘤嘤的哭,到最後嚎啕大哭,哭到腦子缺氧疼得像要裂開。

哭的時候想起了薄涼,他對她說過:“想哭的話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

她多希望這一刻他坐在床邊笑她哭得醜啊,然後告訴她:“別怕,有我。”

可是,有誰都沒用了……

***

哭到最後哭不動了,抱着泰迪熊發愣,身子一抽一抽,時不時還噎一下。眼淚在臉上風幹,像覆了一層膜,繃得難受。擡手用力擦,皮膚火辣辣的疼。

然後迷迷糊糊睡過去,等再次醒過來窗外的天還是那樣灰蒙蒙的感覺馬上就要亮了。

用力吸口氣,原來也沒睡着啊,還以為睡了很久呢。

眼睛幹澀刺痛,用力揉了揉,撐着床坐起來,只覺一陣暈眩,又躺回去。胃裏空蕩蕩的難受,可她一點食欲都沒有。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回神發現窗外黑了,遲鈍的腦子轉了會。

啊,已經是晚上了。

所以,她睡了一天啊……

睡一天一個夢都沒做,發生這樣的事居然還能睡得這麽沉,看來這些年還是有長進的。

苦笑着擡手捂住眼睛,覺得早上已經把眼淚都哭幹了,眼睛裏除了幹澀什麽都感覺不到。

屋子裏靜得任何動靜都特別明顯,就比如外面“咚咚咚”的敲門聲,隐約好像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放下捂眼睛的手,又聽了會,确定是在叫她,那聲音似乎是小姨。

重重嘆口氣爬起來,沒穿鞋光着腳摸黑走出去開門。

門一開,門外燈光直射進來,她別開頭擡手擋住眼睛,就像那些被抓的犯罪分子不敢面對記者的鏡頭。

“哎喲我的小心肝,才一天怎麽就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小姨尖叫着推她進屋,順手把玄關的燈打開,唐沫覺得眼睛更疼了。低着頭兩臂抱圈把頭埋進去。

小姨肯定知道網上的事了,否則也不會急着趕到這裏來。

任由小姨推着她進去,把她按進沙發裏,她順勢一趟,蜷縮成胎兒在母體中的姿勢,專家說這是最有安全感的姿勢。這一回專家總算說對了。

小姨進廚房忙活了一會,端着一碗水煮荷包蛋出來,拖張凳子坐到沙發旁,拍拍她:“快起來吃點東西,人是鐵飯是鋼,遇到事咱們解決事,不要折騰自己!”

唐沫還是躺着不動,然後聽小姨說:“你爸媽那裏我還瞞着呢,你要是不吃我現在就給你媽打電話。”

唐沫猛地爬起來,接過她手裏的碗。

餓了一天一夜,胃裏難受,聞到雞蛋的味道忍不住犯惡心,但她努力忍住,三兩口把雞蛋吃掉,用力深呼吸壓下不斷上湧的反胃感覺。

小姨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嘆口氣說:“咱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都五年過去了為什麽還會有人提起!”

唐沫搖頭。

“這事可以訴諸法律,告那個散布謠言的人诽謗,照片哪裏來的抄襲啊!”

唐沫縮起雙腿把額頭抵在膝蓋上,不說話。這次的事可以告诽謗,但五年前的事怎麽辦呢,只要它一天沒法澄清,這樣的事情就可能再次發生。如果強行采取法律手段解決,肯定又會被網上那些鍵盤俠口誅筆伐……

她好累,經不起這麽大的風浪了。

“孩子,這樣吧,你先出去散散心,網上的事交給我,小姨幫你處理。”小姨伸手輕摸她頭頂,掌心溫暖,“你不是一直想去埃及麽,小姨托關系幫你去辦加急簽證,過幾天你就出去玩吧。”

一走了之麽……這也算是個好辦法。

唐沫“嗯”了聲,決定就當只鴕鳥不負責任的躲起來,至于以後,不想去想了,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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