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最終,尹知府還是同意這兩人一同去做客。一來是不想惹怒這兩位京城裏來的公子哥,二來是怕燕明庭覺得他看菜下碟。

一行人走進前廳,尹知府便叫人布菜。

燕明庭稱自己已經用過飯,喝點酒就行。于是尹知府又把幾壇珍藏的好酒拿上來了。

幾人紛紛坐下,尹知府回過神一看,燕明庭竟然是與“京城第一美男”坐在了一條凳子,而李遇程則和燕明庭身邊的小兄弟坐在另一側,對面還有兩名副将。

他讪讪一笑,見大家都很坦然,便也沒說什麽,以為他們是随便選的位子。

趙夜闌昨夜已經聽燕明庭提起過尹家的情況,暗中打量一遭,大堂裏除了下人們,沒有其他人了。尹夫人幫忙招呼好客人後,便帶着一衆女眷回到後院去了。

而桌上的飯菜,中規中矩,既沒有太過鋪張,也顧及到了京城的口味,一半京菜,一半淮州菜。

尹知府舉杯和燕明庭客套了一番,才談及正事:“不知燕将軍那裏可還需要人手?需要的話盡管提,我一定盡全力幫助将軍抓到賊人。”

“需要是需要,不過還是等平綠身體先好起來再說吧。”燕明庭說。

尹知府笑容微僵,随後又笑了起來:“這是自然,等她好了,我一定讓她去為将軍效犬馬之勞。”

這時,一直安靜吃菜的趙夜闌突然發話了:“尹小姐是患了什麽病?”

“說起來不怕你們笑話,我這女兒先前跑出去吃了些苦頭,回來便一病不起了。”尹知府道。

左冉氣得鼓起了臉,埋着頭一聲不吭地吃菜,咬得牙癢癢的。

“我也時常患病,這次出行恰好帶了位名醫,不如叫他來給尹小姐看看?”趙夜闌道。

“不用如此麻煩,我已經請過不少大夫了,相信她很快便會好的。”尹知府應付完,見他終于不再搭話,這才松了口氣,将注意力再次轉向燕明庭,“将軍,你此行會在淮州呆多久?”

“不确定,首要得将那兩個賊人捉到才行。”燕明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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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知府點點頭,在心裏暗自盤算,只盼望自己的人能早點把尹平綠找到,這樣就能讓這二人好好相處一下。原定的親事在前兩日又被退了,他這才将主意打到了燕明庭身上,說不準燕明庭願意娶尹平綠呢?那他尹家可就是真的飛黃騰達了。

酒過三巡,尹知府還在不停地給燕明庭吹捧尹平綠,其他人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李遇程終于忍不了了,道:“尹知府,聽你這麽說,你女兒真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仙女,說得我都心動了,正好又該成婚了,不如将你女兒嫁給我可好?”

“賢侄莫要說笑。”

“沒跟你說笑,你要是看不上我,我這兄弟也行啊。付謙,你派人去京城打聽打聽,誰不知道他的大名,他爹可是大理寺卿。”

尹知府暗自一驚,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趙夜闌,卻見他似乎并不心動,只是神色淡淡地把玩着空茶杯,忽然間瞥向燕明庭的手,眼神銳利。

燕明庭手猛地頓住,旋即默不作聲地将剛端起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尹知府眉頭微皺,總覺得這二人間相處模式有些怪異,不過轉念一想,都是京城的知名人士,可能此前認識也不足為奇。

燕明庭看看天色,意識到尹知府只想跟他扯無關的事情後,便準備離開。

其他幾人也相繼站起來,李遇程眼尖,瞧見燕明庭鞋面上多了好幾個腳印,憋着笑看了趙夜闌一眼,心說再不回去,燕明庭這條腿怕是都要被踩廢咯。

“爹爹,爹爹,我也想看大将軍!”這時,一個小姑娘跑到了大堂。

“哎呀,八小姐,你快點回來。”奶媽趕緊追了出來。

“這是平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年紀尚小,有些調皮,各位請見諒。”尹知府尴尬道。

燕明庭一只腿突然被抱住,他低頭一看,小姑娘只有她大腿高,抱着他的腿笑眯眯地問:“你就是會打仗的将軍嗎?拿着劍嘿咻嘿咻呼哧呼哧?”

燕明庭和左冉同時笑了起來。

“你能教教我嗎?我也想學!”小姑娘伸出雙手,“你教我呼哧呼哧,我就給你個好東西。”

“什麽東西啊?”燕明庭笑問。

“糖葫蘆!”小姑娘從懷裏取出一只糖葫蘆,非要塞給他。

“将軍怎麽能吃你的糖葫蘆呢,趕緊回房睡覺去。”尹知府過來拉人。

“無妨,小姑娘一片心意。”燕明庭斂了斂神色,和趙夜闌對視一眼,拿過糖葫蘆,才和衆人一道回客棧。

深夜,燕明庭又偷偷來了趙夜闌的房間,一同來的還有左冉。

他将糖葫蘆放在桌上:“這應當是尹平綠交給我的。”

“什麽?”左冉一愣。

“知道我喜歡糖葫蘆的人,只有自己人。”燕明庭說,“讓小姑娘給我,別人壓根不會起疑。”

左冉迫不及待撕開糖紙,放在蠟燭旁,仔細檢查上面的痕跡,終于發現了每個糖衣山楂上都用很細的線條畫了圖案

有鮮花,有太陽,有河流,有山川。

“這是什麽意思?”燕明庭問。

“問她。”趙夜闌看向左冉。

“這是她以前教我識字時提到過的,這幾個圖案的意思是——自由。她現在是自由的,她安全逃出去了!”左冉顫抖着手,喜極而泣。

“那就好。”燕明庭長舒一口氣,讓她回房去,然後笑了笑,“尹平綠這丫頭,死精死精的,既然是交給我的糖葫蘆,暗號居然要左冉才能看懂,這是怕我被她爹給說得鬼迷心竅了嗎?”

“怎麽,糟老頭子跟你費了大半天口舌,你就一點也不動心?”趙夜闌乜他一眼。

“開玩笑,我是三兩句就能被說動心的人嗎?”燕明庭笑着伸出自己的腳,得意地晃了晃,“就是某個人哦,一晚上踩我好幾腳,不知道的還以為那茶裏添了好些醋呢。”

“我那是快被你酒味熏死了。”趙夜闌道。

燕明庭試探性地從身後抱住他,對方身體僵硬了一下,旋即轉過身來,兩人面對面。

燕明庭心跳快得要命,尤其是看見對方湊到自己脖子處時,呼吸落在肌膚上,像是火引子,馬上就要将他點燃了。

趙夜闌側着頭,在他脖子處嗅了嗅,鼻翼有意無意地摩挲着他的肌膚,聽見對方越發粗重的呼吸聲,才勾了勾嘴角,将人推開:“臭死了。”

燕明庭手裏一空,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剛上前一步,對方就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不讓他靠近。

“去沐浴。”

“先抱一下嘛。”

“休想。”趙夜闌挑眉,“我是圖你愛喝酒呢,還是圖你不洗澡?”

“行,我現在就回去沐浴,等我!”燕明庭轉身就溜回房間去沐浴,把自己狠狠搓了一頓,又怕身上還有味道,捏着鼻子将房裏的熏香拿起來,繞着自己身體熏了一圈,才興致勃勃地偷摸到樓上的房間。

然而房中一片漆黑,本應和他一起調調/情的家夥已經睡死了!

燕明庭欲哭無淚,只能打着地鋪躺好,讓自己涼下去。

黑暗中,趙夜闌無聲扯了下嘴角。

隔天,燕明庭被叫到府衙去讨論事情,渠州那邊的官員已經收到了信件,正在配合搜捕逃脫的賊人。

而趙夜闌又去了茶樓,關注邝勝的動靜。

不一會兒,于大力進來彙報情況:“依舊沒什麽人在他家附近轉悠,倒是他自己一有空便去城門口,跟守衛打聽有沒有京城裏來的人。”

趙夜闌心裏頓時有了一個猜想,道:“我知道了,留八個人在這繼續守着,其他人都撤走。”

“是。”

趙夜闌獨自走在街上,忽然看見一大隊隊伍進程,往府衙的方向前進,護送人員高大威猛,手裏都持着□□,運送的是十個大箱子。

應當是護送災銀的隊伍到了。

老百姓們好奇地駐足圍觀,被官兵們呵退了。

他腳步一頓,回到客棧,把還在睡覺的李遇程拽起來,讓他帶自己去一趟程府。

程府此前已經去過兩三回了,回回都是吃飯消遣,程家人也沒有多問他的身份。因為李遇程這次回來,還帶了一封李津羽的書信,讓他們聽從來人的安排,不要多問,不要聲張。

程家人這些年積累了些財富,但卻一直聽李津羽的警告,從不與其他官員行賄,做個規規矩矩的商人,雖達不到富可敵國的程度,但口碑不錯,家産也夠祖孫三代揮霍了。

如今程家的當家人是李遇程的親大舅,特地将他帶到書房,問道:“付公子,今日特地來,是有什麽要事要辦嗎?”

“不知程老爺和尹知府的關系如何?”

“我與他除了必要接觸,鮮少來往。”

“必要接觸是哪些?”

“比如販運貨物、開拓商路,又或者他的生辰……”

趙夜闌:“他和其他商人關系怎麽樣?”

“以前和王家好得很,後來王家沒落了,他就徹底不将商人放眼裏了。倒是和其他官員打得火熱,下至知縣,上至巡撫,都有他的人脈在。”

“今年的商稅你可交了?”

“還沒有,不過算算日子,過幾天就要去交了。”

“現在就去吧,月底商戶太多,府衙一時半會也忙不過來。”

府衙此時忙碌得很,尹知府早前得到消息,朝廷撥了災銀下來,可是這些日子無雨,只能暫存在府衙庫房裏,這會正帶着人去存放。

燕明庭和刑房的人商議完城中部署後,便準備離開,在門口時撞見了李遇程和他舅舅來交稅。

他走出府衙大門,雙手環胸,目光仔仔細細掃過附近的每一個角落,終于,在斜對面的一家酒樓發現了趙夜闌的身影。

對方自然也看見了他,一邊扇着風,一邊沖他擡了下下颌。

片刻後,燕明庭推開雅間的門,道:“你讓他們去府衙的?”

“嗯。”趙夜闌關注着裏面的動靜,“尹知府是什麽反應?”

“挺平常的,好像沒有要貪污的意思。”

“我量他也沒那個膽子,一門心思就想着拉攏人脈。”趙夜闌嗤之以鼻道。

兩人坐着等了達半個時辰,才看見這甥舅倆出來,李遇程告別舅舅後,就跑上了樓,看見燕明庭時,也沒覺得意外,道:“舅舅和戶房的人打過無數回交道,三兩句話就套出來了,入庫的銀子一共三萬八千兩。”

朝廷一共撥了十萬兩,分兩隊前往淮州、知州,各帶五萬,既是分散運送風險,也是為了方便赈災。這一路下來,中間被不少人經手,又見沒有什麽災情,少不得要刮一點油水。但這一下少得太多,容易引起懷疑,最好的方式就是——

“我聽說護送隊伍遭遇了一次劫镖,全靠巡撫出兵,才保住了這些。”李遇程說。

“嗯,正好最近土匪的事鬧得周圍都不得安寧,确實是個很好的理由。”趙夜闌開始寫奏折,交給燕明庭,找幾個可靠的人親自護送上京。

等忙完這些,天已經快黑了,李遇程回程家去了。

兩人便在酒樓裏吃飯,燕明庭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小高呢?你這次出門怎麽沒帶上他?”

“他有別的事要做。”趙夜闌神秘道。

晚上稍微涼快些,兩人吃完飯,沿着湖邊散步,迎面而來的風拂過面頰,為這炎熱的夏日帶來了一絲涼意。

燕明庭側過頭,見他兩側發絲揚起,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趙夜闌沒作聲,突然停了下來,看着河邊飄過來的河燈,才想起今日是中元節。

不一會,走到上游處,便看見不少人都在放燈。見狀,燕明庭也去買了兩個:“放嗎?”

趙夜闌接過來,卻沒有動。

“我給爹娘和弟弟放一個吧。”燕明庭說道,“你呢?”

趙夜闌垂下眼眸,剛要點燃,一陣風吹過來,燭火飄飄搖搖,馬上就要熄滅了。

這時,一雙手将它圍起來,避免風給吹熄了。火苗閃動幾下,又重新燃了起來。

“好了。”燕明庭沖他笑。

趙夜闌輕笑一聲。

兩盞河燈擠進了大隊伍,和其他各色各樣的河燈一起,寄托着對亡人的思念與哀悼,順着水流逐漸游到下游去。

“他們會看到的。”燕明庭自顧自地說,側過頭一看,鄭重道,“也一定會看到我們現在過得很好,還有新的家人了。”

趙夜闌神色動容,凝望着他,直到身後的人催促他們,才重新回到路面上。

來放河燈的人越來越多,人群開始擁擠了起來,燕明庭有意無意地看一眼他的手,借着衣袖的遮擋,悄咪咪勾住了他的小指。

趙夜闌沒有拍開他的手,燕明庭喜上眉梢,臉上堆滿了笑容,望着誰都是笑臉相迎,挨着他的肩膀一路往客棧走去。

這時,旁邊一輛轎子經過。

尹知府瞳孔睜大,倏地放下簾子,不放心地又撥開後面的簾子,回頭看着他們偷偷勾在一起的手指,心中大駭——親娘耶,燕将軍居然真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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