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今晚街道上格外熱鬧,家家戶戶都來逛集市、放河燈了。

兩人逆流而行,幾次被人群裹挾着兜轉,趙夜闌有些惱火,走進旁邊的巷子,打算繞一條路。

燕明庭緊随其後,剛想重新勾他的手,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不見了,有沒有人幫幫忙啊?”

人群開始騷亂起來,都在四處幫忙看孩子,也沒有找到蹤影,婦女更是慌亂了,直說是有人偷了孩子。

燕明庭看了趙夜闌一眼,趙夜闌道:“去吧。”

“此處人多,你先回客棧,我很快就回來。”燕明庭吩咐完,就轉身跑了回去。

趙夜闌便繼續沿着巷子走,奈何這江南水鄉的巷子又多又繞,走着走着,竟然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他轉身欲倒回去,忽然間腳步一頓,扭頭看向旁邊這戶人家,沒有任何光,可裏面卻響起了一聲悶哼,緊接着又是腦袋撞上門窗的聲音。

再去仔細聆聽的時候,卻安靜得過分。

他叩了聲門,然後往院子裏走去,喊道:“雲娘,你在家嗎?我來給你送點東西。”

裏面一陣響動,随後亮起了燭光,一男人回道:“雲娘已經睡了,明兒再來吧。”

趙夜闌眼睛微眯,果然不是主人家。

他借着月光比了個手勢,片刻後,于大力等人悄無聲息地現身。

趙夜闌使了個眼色,衆人便有序地守在房子四周。

“雲娘,你房裏為何有男人?難道你有別的相好了?快讓我瞧瞧是誰。”趙夜闌走上前,一腳踹開門。

“別動!”門後出現一道黑影,從後面勒住他的脖子,聲音聽起來像是幾日沒吃過飽飯一樣,有些沙啞,“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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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雲娘的相好,你又是誰?”趙夜闌道。

“你少管。”身後人舉起刀就要動手,卻突然被另一個人攔了下來。

“先別動,他身上看起來有點東西,說不定是頭肥羊。”一個女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審問道,“你來給雲娘送什麽?”

趙夜闌道:“送點銀子,雲娘日子太苦了。”

“銀子在哪裏?”女人說着就上手去掏他身上的銀子,忽然猛地一頓,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腰上,多了一把短小的利箭,鮮血從傷口處流出來,驚訝地看向面前這面無表情的男人。

“阿麗!”身後的男人急忙去扶那女人,捂住她的傷口,随後氣急敗壞地看向趙夜闌,“我要殺了你!”

這時,一根木棍突然從狠狠地砸在男人的後背上,趙夜闌這才發現房中還有一人,是個女人,卻穿着男裝,臉上髒兮兮的,腳下還有一根斷了的繩子,應該就是被這二人綁走的姑娘。

男人怒極,轉身決定先殺這個女人,四周門窗卻湧進一大片人,打掉他手裏的刀,三兩下就将他制服在地。

趙夜闌點燃蠟燭,屋內亮堂了起來。他走到那男人面前,說:“箭上有毒,你若還想救這個女人的話,就老實交代,你們是什麽人?躲在這裏做什麽?”

男人掙紮良久,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咬咬牙,才說出他們的身份,正是土匪窩裏逃出來的大當家和二當家。

兩人本來已經快要逃到渠州地界了,可是又轉念一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又偷偷溜了回來。誰知剛回這裏,就被一個同樣鬼鬼祟祟的人發現了不對勁,要将他們送到官府去,他們一怒之下将人綁走後,才得知是知府女兒。他們正商量是用人質去換錢財,還是直截了當地毀屍滅跡時,就聽見了外面的腳步聲。

趙夜闌道:“你們還有哪些同黨?”

男人憋着不說。

趙夜闌拿起刀就往他腿上紮進去,男人登時慘叫出聲:“啊——!我說我說!”

等他一五一十地交代後,于大力問怎麽處置。本來趙夜闌是想得到答案就滅口的,可是想到這事是燕明庭負責的事,說:“先帶回去,交給燕明庭處置。”

“阿麗的毒……”男人忍痛問道。

“沒毒。”趙夜闌揮揮手,于大力就将這兩人帶走了,只留下幾人繼續保護他的安全。

“燕明庭……你認識燕将軍?”從方才就一聲不吭的女人突然走了過來,警惕地打量着他。

“嗯。”趙夜闌同樣在觀察她,“你就是尹平綠吧?”

“你認識我?”

“你都讓左冉去将軍府尋求幫助了,我想不認識你都難。”

尹平綠略顯詫異,再見他一副了如指掌,氣度不凡的模樣,道:“你就是那位趙夜闌……趙大人?”

趙夜闌颔首,四周張望一圈:“這家的人呢?”

“應該是出去放河燈了,這倆強盜随便找的一家沒人的宅子。我本來是要暗中去客棧尋将軍他們的,不想中途遇到了這兩賊人。”尹平綠回道。

“那就一起回去吧。”

尹平綠點點頭,又見他手上沾了一點血,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先洗一下吧,被人看見不太好。”

尹平綠麻利地打了盆水,趙夜闌沒有推辭,又見她順便去沖洗房中的血跡,估計是怕主人們回來見到此景會吓到,他開口問道:“方才那撞門的動靜是你發出來的?”

“嗯,我聽見腳步聲,就死馬當活馬醫,去撞了窗。”尹平綠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始終客氣又淡漠。

她今晚得救,全虧了這個人,所以有問必答。可是,她也知道這個人在外的名聲不太好,又在邊關得知燕将軍娶了他,但內裏關系如何,她還并不清楚,因此不敢輕易放下警惕,一切等見着燕将軍和左冉再說。

好在趙夜闌也沒有要與她多加交流的意思,兩人沉默走出大門,趙夜闌才面色一僵,有些不大自然地說:“你帶路吧。”

尹平綠愣住,暗自笑了一下,才面不改色地帶路:“這邊的巷子有些難走,大人小心些。”

“叫我付謙。”

“好的,付謙。”

“……”趙夜闌許久沒見過這般識相的人了,連句疑惑的話都不曾問出口。

客棧裏,剛幫忙找到孩子的燕明庭一坐下,便接到于大力的消息,下令把這兩人先送到大牢去,才神色焦急地沖出客棧,好在馬上就看見了趙夜闌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走上前問道:“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沒,回去再說。”趙夜闌低聲道。

燕明庭一路目送他進房間,才轉身去準備辦事,卻不想竟然撞見了不成樣子的尹平綠,愣道:“你怎麽在這?”

“……我在這好一會了。”尹平綠說,“是你注意力一直在別人身上。”

燕明庭讪讪一笑:“安全回來就好,我現在要去一趟大牢,你先去找左冉吧,她就在對面那間房。”

尹平綠點點頭,看了眼他的背影,又擡頭看着三樓的某間房,心道這二人看起來處得挺好嘛,白擔心了。

酒樓打烊時,小二走向大堂裏還在喝酒的桌子旁,道:“二位爺,我們要打烊了,你們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知道了知道了。”李遇程揮揮手,看着緊閉的大門,低聲道,“你還不打算回房去?你是喝茶喝舒坦了,可我陪着喝這麽多酒,就快吐了。”

趙夜闌起身,李遇程趕緊跟上來,打了個酒嗝:“放心吧,就憑他那功夫,誰能傷得了他啊。很快就會回來啦,你就安心去睡覺吧。”

趙夜闌沒有理會他的話,回到房中,脫下衣服去沐浴。

約莫一刻鐘後,他聽見房門的響動聲,下意識握起擱在一旁的□□,待聽見燕明庭的聲音時,才收回了手。

“還特意給我留門了呀?”燕明庭輕而易舉地走進屋,看見琉璃屏風展開,隐隐約約能看見裏面人的身影,他腳步一頓,在桌邊坐了下來,眼睛四處瞟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忍住,定定地望過去。

反正這麽模糊,對方也不知道。

趙夜闌擦拭好身體,穿上裏衣,走出屏風,卻猛地停住腳步,神色古怪道:“你偷看了?”

“沒有沒有沒有,你胡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偷看。”燕明庭堅決否認。

“你來。”趙夜闌走過去,拉着他的衣袖往銅鏡前走去,“你自己瞧瞧,你現在什麽樣子。”

燕明庭只覺兩股熱流從鼻腔內湧了出來,他尴尬一笑:“天氣太熱了,就是容易上火。”

趙夜闌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帕子給他止血,問:“審出什麽來了?”

燕明庭擡着下巴,回道:“招出他們的同黨了,這事可能和渠州那邊的官員還有牽連,我得親自過去一趟。”

“什麽時候去?”

“今晚。”

趙夜闌一頓:“那還不快去?”

“不急,手下人正在備馬和幹糧呢。”燕明庭止好血,将他按在凳子上,拿起一條新的幹帕子給他擦頭發,說道,“我給你這邊留了一點人,你這幾日千萬要注意安全。”

趙夜闌:“渠州那邊地勢險惡,那些土匪們至今還未除盡,就是利用這地形因素,你莫要大意。”

“我知道,我會帶上這兩個賊人做誘餌,左冉也會随我一同前去,她對渠州一帶的地形很熟。”

“那個尹平綠也跟你一起?”

“她不去了,我們是去抓土匪的,帶上她不方便。而且你不是在查淮州官員的情況嗎?我已經和她聊過了,她願意留下來幫助你。”

“她還挺聽你的話,看來關系匪淺啊。”趙夜闌意味不明道。

“你少誣賴我名聲,她那是為了幫助自己脫困,若是不能徹底脫離尹家,就無法解開這個宿命,她遲早還是會被抓回去,淪為尹知府手上攀龍附會的工具。”

趙夜闌長長地嘆了口氣。

燕明庭又說:“你的身份估計也瞞不了多久,此處可不像京城到處都有你的人,行事謹慎小心些。”

兩人互相交代一番,頭發也快幹了,趙夜闌躺到床上,見他還沒有動身的意思,道:“還不走?”

“你怎麽盡催我?”燕明庭不高興地在床邊坐下,“這麽想讓我滾蛋啊?”

“可不。”

燕明庭一噎:“你好狠的心!”

趙夜闌輕聲笑了笑,然後拍拍旁邊的位子:“躺會吧。”

燕明庭受寵若驚地看了他一眼,喜上眉梢,二話不說就剝了外衣躺在旁邊,雙手似乎不知該往哪兒放似的,先是緊緊貼着大腿外側,随後又交疊放在胸口。

趙夜闌餘光瞥見他這副模樣,便側過身,撐着腦袋,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窘态。

燕明庭:“……”

此時氛圍好得很,總覺得應該要做點什麽才行,燕明庭緩緩看向趙夜闌,咧嘴一笑:“你還不打算睡嗎?”

趙夜闌挑了挑眉,視線在他臉龐上流連,緩緩啓唇:“不睡。”

“那不如我們……來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對方吧?”燕明庭咽了咽口水,建議道。

趙夜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怎麽深入了解?”

燕明庭耳朵一癢,問出了憋在心裏許久的話:“你能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嗎?”

趙夜闌面容一頓。

燕明庭等了片刻,莫名覺得氛圍被打破了,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被踹下床了。

自從确認心意後,他就越發想要了解對方更多一點,明明以前見過面,卻沒有産生過多的交集,沒能參與對方的過去,讓他有些悵然。

他的心态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轉變,一開始不願意主動去調查,是怕趙夜闌受傷。可現在,趙夜闌他眼中已經徹底成為自己的另一半,所以理所應當會想知道對方更多的往事,哪怕是傷痛也會一起承擔。

即使可能會帶着一些慘痛的過往,可是這些往事就像是膿液,擠出來的時候固然會很痛,可是這樣才更有利于痊愈啊。

“我錯了,以後不問你就是了。”燕明庭爬起來,坐在床榻前,認錯倒是很快,委屈巴巴地伸出手,“你打我吧。”

趙夜闌坐起來,一只腳踩到他肩膀上,捏着他的下巴,低頭看着他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問:“這就是你說的深入了解?”

“你若是不想讓我了解也沒關系。”燕明庭道。

趙夜闌蹬了蹬他肩膀:“你還是睡地上吧,涼快。”

燕明庭自知有錯,苦哈哈地去鋪床,經過桌邊時,目光卻不小心停留在銅鏡上了。

鏡子正好對着床榻上的人,青絲鋪在枕邊,袖中兩只藕臂枕着腦袋,慵懶地用腳去勾被子,半天也沒能勾過來。

燕明庭轉身去幫他蓋被子,沉默不語地低頭看他。

“……”趙夜闌凝視着他,“你又流鼻血了。”

燕明庭立即捂住鼻子,拿起帕子擦了起來:“這天氣真是要命呵,呵呵呵呵……”

這時,外面吹了聲口哨,是左冉在喊他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燕明庭穿好衣服,最後看了他一眼,輕聲走到門外。

趙夜闌聽見關門的聲音,撇撇嘴,起身去鎖門。

誰知剛走幾步,門就突然被推開,燕明庭火急火燎地又沖了進來,似乎是沒料到他會起來一樣,在他面前急停了下來。

兩人面面相觑,趙夜闌看了眼門口,正欲說話,忽然間燕明庭捧住了他的雙頰,呼吸急促。

趙夜闌:“?”

“我會想你的。”燕明庭說完,就在他額頭上重重地親了一口,又怕挨打,親完就就轉身跑了。

趙夜闌原地愣了片刻,鎖好門後,才摸摸額頭,嘀咕道:“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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