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清晨,太陽還沒升起來,但溫度已經有上升的趨勢了。
馬車再次颠簸一下,趙夜闌打了個哈欠,還沒睜開眼睛,就聽見燕明庭在耳邊說:“再睡會吧。”
聞言,趙夜闌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換只手摟着他的脖子,腦袋搭在肩頭上,正準備入睡,忽然間一愣,睜開眼睛,凝視着燕明庭,而後低頭看了一眼。
燕明庭臉色倏然紅了起來,讪讪一笑:“不睡了?”
“怎麽睡?”趙夜闌從他腿上下來,坐到一旁去,片刻後,他又側過頭,垂眼看着他隆起來的衣服一角。
“……”燕明庭默不作聲地試圖用衣服蓋住,然而并沒有用,非但沒有縮回去的意思,反倒越發精神了。
這也不能怪他啊。
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天氣又這麽熱,美人在懷一整夜,他能守規矩已然是不易了,何況趙夜闌現在又一直盯着他看,能縮回去才有鬼。
“看看看,你還看。”燕明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都是你挑起的火,回回喝醉了就磋磨人,自己倒跟個沒事人一樣。”
趙夜闌聞言挑眉:“你是在怪我?”
燕明庭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低頭不再看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否則這副樣子要怎麽出去見人?
忽然間,面前籠下一層陰影,趙夜闌再次坐到他腿上,手也伸了過來:“看來得好好教訓你了。”
他的手有些涼,握上去的時候,滾燙的溫度終于得到了一點撫慰,燕明庭呼吸一窒,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明顯察覺到對方也愣了一下,問道:“怎麽了?”
大将軍果然天賦異禀。
趙夜闌心裏頭只掠過這一個想法,随後有些生疏地教訓着它。
其實趙夜闌很少自己去做這事,尤其是近幾年,已經過了最初的新奇感,越發心如止水,提不起任何興趣。然而他看着燕明庭此時的表情,将欲望隐忍克制在喉間,臉上布滿了情動之色,卻又不得不收斂起聲音,以免被人聽見,這種掌控感讓他內心感到非常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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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庭半阖着眼,仰起頭看見他得逞的笑容,按着他的腦袋吻了上去。
良久,趙夜闌推開他,有些不滿地揉了揉手腕:“酸了,你自己來。”
那哪成?
“快了,就快了,我帶帶你。”燕明庭沙啞着嗓子,握住他的手,一起重新覆了上去。
最後,趙夜闌拿了好幾塊帕子擦手。
燕明庭收拾好,穿上外衣,精神抖擻地從馬車上下來,就是這腿有些晃。
士兵們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燕明庭尴尬了一瞬,心說抱了一晚上,腿能不軟嗎?他直接騎上馬,為了趕在晌午前到達知州,下令加快速度。
左冉眼尖,騎着馬追到了燕明庭的旁邊,道:“将軍,你脖子紅了。”
燕明庭下意識摸了下脖子,道:“蚊蟲叮咬的。”
“蚊蟲叮咬我是知道的,不過那不是在左邊嗎?”左冉道,“你這右邊,分明是牙印,看着還挺深的。”
“……”燕明庭頓時想起昨晚趙夜闌半夜發酒瘋,把他脖子咬了好幾口的場面。
“冉冉,你看錯了,那就是蚊蟲叮咬。”尹平綠和左冉說完,從懷裏掏出一盒脂膏,抛了出去,“将軍,接着。”
隊伍加快速度後,終于趕上了孫府的午飯,将手下們都安頓好之後,幾人才跟着孫知府去府上用飯。
尹平綠幼年曾和孫知府見過,和孫暮芸也有過幾面之緣,是關系還不錯的小姐妹,只是因為距離而很少見到面。
孫知府見到她,感慨了一番世事無常,尹平綠倒是不甚在意,又問起孫暮芸的近況。
兩人在這邊敘舊,趙夜闌卻扭頭看着燕明庭紅一塊白一塊的脖子,問道:“你脖子怎麽了?”
燕明庭低聲道:“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趙夜闌皺眉,伸手在他脖子上抹了一下,指腹上便多了一層脂膏的痕跡,再一看脖子,頓時了然。
多半是燕明庭拿脂膏來遮蓋齒印,只是這天氣太過炎熱,脂膏都開始斑駁了。
趙夜闌自知理虧,安靜地低頭吃飯。
這時,孫知府又搬了幾壇荷花釀上桌:“來,趕路辛苦了,将軍和大人先喝點酒解解渴吧。”
燕明庭登時笑出了聲,叫其他人摸不着頭腦,疑惑地看着他。
“我就不喝了。”趙夜闌現在對荷花釀有了陰影,“下午還要辦正事,喝酒誤事。”
“他酒量不好,還是我來吧,我不誤事。”燕明庭笑着将酒接了過來,和其他人喝了起來。
用過飯後,大家齊聚書房,孫知府說起目前的情況:“前些時日多虧得了趙大人的信函,我才早早做了準備,在知州一帶都摸清了,統共八縣受災,又将難民們統一歸置,現在就在隔壁縣城,那裏還有一個湖可以勉強生存,但是也快被抽幹了。若是再不下雨,恐怕也撐不了幾日,而且我們的災銀也已經耗完了。”
“銀子我給你帶過來了。”趙夜闌道。
“那真是解決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孫知府長舒一口氣。
“我們這一路上,幾乎沒碰見什麽人,田地都幹了,所以就不要往這個方向疏散難民了。咱們可以往東、北、南三個方向疏散。”趙夜闌指着地圖說。
“好,可是這人手……”孫知府為難道。
“也給你帶來了。”趙夜闌指了指燕明庭。
燕明庭颔首,去外面分出六個隊伍,三個負責送難民,三個運輸食物。
趙夜闌又争取将淮州的幾個赈災點一同連接上,這樣就可以省去一批勞力。
“城裏還有哪些水源?”趙夜闌問道。
孫知府一五一十的交代完後,尹平綠卻忽然皺了一下眉,指着一座地處交界線的山說:“這裏還有一股活泉。”
“這裏有點遠,你是怎麽知道的?”孫知府問。”
“幼年我來知州做客時,暮芸偷偷帶我去玩耍過,只是位置有些不好找,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水了。”尹平綠說。
“你還能記得具體方位嗎?”趙夜闌問。
尹平綠回憶片刻:“能。”
“那你帶些人去檢查一下。”
“好。”
“我去。”左冉自告奮勇道。
這兩人離開後,趙夜闌又提出去城裏轉轉,和燕明庭兩人獨自上街了。
較之于之前來的時候,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所有店鋪都關上了門,太陽毒辣得很。
燕明庭撐着一把傘舉在兩人頭上,趙夜闌四處看了一眼,最後站在城門樓上,俯瞰這一片幹涸的景象,道:“我從來沒有這麽期待過下雨天。”
“你為什麽讨厭雨天?”燕明庭問。
“因為下雨天……會死人。”趙夜闌擡頭看着萬裏無雲的豔陽天,“可是不下雨,一樣會死人。”
“會下雨的。”燕明庭道。
趙夜闌扯了扯嘴角:“你說,那些祈雨儀式有用嗎?”
“大概是圖個心安吧,沒有別的辦法了,就會想要祈求上蒼。”燕明庭扭頭看向他,“你想求求上蒼嗎?”
趙夜闌最恨的就是什麽天理天道之類的言論的,他收回視線,轉身下城樓:“去他的上蒼,我只相信事在人為。”
燕明庭笑了笑。
“淮州知州很多地方都有湖泊,但是都太小了,一遇見旱災就難以維持,我在想,以後是不是可以挖通溝渠,想辦法與淮河流通過來?”趙夜闌問道。
燕明庭贊同這個提議,但是卻道:“這個工程量太大,看起來勞民傷財,結果也不一定盡如人意,朝廷多半不會同意你的建議。”
“可是不做好防護措施,等下一次、下下次,還遇到這樣的情況,依然是等死嗎?”
“那你想好和朝廷怎麽說了嗎?”
趙夜闌眼神一厲:“等這次災情緩過去,損失挽救回來後,我就去當這個惡人。”
“行,我支持你。”燕明庭道。
趙夜闌側目:“我可能會被千夫所指。”
“我幫你罵回去。”
趙夜闌笑出了聲。
快到孫府時,趙夜闌突然感覺一陣眩暈,想要說話卻沒有力氣開口,剛抓住燕明庭的袖子,就控制不住往地上倒去。
燕明庭眼疾手快地抱住他,喊了幾聲,見他沒有反應,連忙抱着他回到了孫府,急匆匆将大夫找來。經過診治後,确認是中暑之症。
連日來在太陽下奔波忙碌,再加上暴曬,終究是把他給病倒了。
燕明庭有些懊惱,只惦記着他畏寒,竟忽略了現在的情況,還跟着他在外面走了這麽大半天。
趙夜闌被灌了點藥,迷迷糊糊熱醒好幾次,額頭上貼着塊濕帕子,旁邊有人一直在給他扇風。
後來,他半夢半醒間聽到很多人來探望,都被燕明庭打發了,只留下孫知府。
孫知府是來詢問部署計劃的,趙夜闌很想爬起來跟他當面交代,可是壓根沒有力氣,連眼睛都無法睜開。随後他聽見燕明庭給孫知府詳細地講了一遍具體流程和計劃,并沒有纰漏,他這才安心睡着。
到了夜間,他又聽見左冉和尹平綠興沖沖地跑進來:“大人大人,找到水源了!雖然不多,但暫時夠咱們喝的了!”
“噓。”燕明庭示意她們小點聲,讓她們輪流去休息,然後另一人帶着手下人去運水。
趙夜闌聽着他們的對話聲,漸漸安下心,睡前腦子裏莫名浮現一句話——怕什麽,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呢。
再醒來時,外面已經是晌午了,他虛弱地睜開眼,轉了轉眼睛。
“你醒了?”燕明庭喜不自勝地看着他。
“嗯……”趙夜闌看了眼他熬紅的眼,和手上的扇子,料想他是一夜沒睡過。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燕明庭說完,也沒等他點頭,就着急忙慌地跑去廚房,端了碗粥進來,扶着他坐好,親自給他喂粥,“現在粥都是稀罕東西了,你可不許嫌棄。”
趙夜闌病恹恹地喝了幾口,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又是孫知府來彙報疏散難民的進展情況了。
“趙大人,你可算醒了,真是太好了。”孫知府喜道。
“行了,這幾日有什麽事都跟我說就行了。”燕明庭一邊喂粥,一邊和孫知府讨論完要事,就讓人出去了,随後發現趙夜闌一直盯着他。
“怎麽?是我分派有不妥的地方?”燕明庭問。
趙夜闌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漸漸浮現起一個笑容。
喝完一碗粥,燕明庭又扶着他躺下,讓他繼續休息。
“你也來躺一下吧。”趙夜闌拍了拍旁邊的位子。
燕明庭怕他熱,只側着身躺上去,盡量避免肢體接觸。
趙夜闌安靜得看着他,即使病倒了,心裏卻異常熨帖,這就是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嗎?什麽事都不用自己去操心,也不用殚精竭慮地考慮會面臨什麽危險,只管安安穩穩地躺好養病,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種日子居然也會在他身上出現?
習慣了一個人,就習慣了凡事都要自己去處理解決,也更難相信其他人會愛自己。
但是,燕明庭是個例外。
燕明庭在大事是聰慧靈敏的,只是面對自己時會傻裏傻氣,其實是可以放心依賴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燕明庭那從未訴之于口的愛意有多重。
越是不輕易開口,就越是沉重。
這一點,他與他心照不宣。
“我昨晚做了個夢。”趙夜闌輕聲說道。
“什麽夢?”燕明庭也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幫他把落在臉頰邊的青絲撥開。
“夢到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了。”
夢裏他對燕明庭完全消去了敵意,兩人友好地喝完合卺酒,還聊起了這些年各自在邊疆和京城的經歷,他甚至還在天不亮的時候,乖乖跟着燕明庭去紮馬步了。
他讨厭馬步,既是覺得不雅觀,又嫌麻煩,更重要的是他當時并不想要養好身體,純屬多此一舉。
不過昨晚的夢裏,潛意識其實是想好好活下去的,因為他現在的世界裏,不是只有他孤零零一人了。
他想要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好和燕明庭一起老去。
“洞房花燭夜?”燕明庭又确認了一遍,嘴角已經揚了起來。
“嗯。”趙夜闌正想告訴他,等回了京城後,他會好好鍛煉身體,跟着他一起紮馬步,學騎馬射箭。
誰知下一刻,他就聽見燕明庭控制不住欣喜的表情問:“那夢裏的洞房花燭夜,我得手了嗎?”
趙夜闌嘴角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