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趙夜闌回房後,飛快地換了身幹淨衣裳,又聞了聞身上有沒有味道。
這些天忙得團團轉,壓根沒空來捯饬自己,更別說沐浴是件多麽奢侈的事,他每日只能用帕子打濕水,反複擦拭,可此時卻還覺得自己臭烘烘的,一口氣佩戴了兩個香囊。
随後又照着銅鏡查看傷口,結了痂,有些癢,還需要幾日才能完全恢複如初。正懊惱時,無意間舔了下唇,發覺有些幹裂,膚色也曬黑了一些,一時間手忙腳亂地不知該從哪裏收拾好。
他剛拿起帕子準備洗把臉,房門就“啪”地一聲被人推開,燕明庭破門而入。
他倏地看向門口,故作鎮定地深呼吸一下:“我還沒允許你進來呢。”
話音剛落,燕明庭就已經來到身前,一手捧着他的臉,注視着他額頭上的傷勢:“怎麽弄的?”
趙夜闌有些尴尬地別開腦袋,轉過身:“不小心被人砸到了。”
“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嗎?”燕明庭跟在他身後追問。
趙夜闌不動聲色地加快步伐:“事發突然。”
“那你躲什麽,是不是還做了什麽虧心事?”燕明庭問。
尹平綠站在門口,看着這兩人圍着桌子轉了三圈,無奈地笑了笑,替他們掩上門。剛走到前廳去,就瞥見一個身影沖進了大門。
“平綠!我來找你啦!”
尹平綠擡起頭,看着站在太陽下,笑得一臉燦爛的人,眉眼間不自覺地起了笑容,擡腳往外面走去,而左冉比她更快一些,跑着沖向她,撞了個滿懷。
而屋裏的兩人也終于停了下來,燕明庭一把抓住趙夜闌:“別走了,再轉我要暈了。”
暈了才好呢,趙夜闌心道。
燕明庭低頭研究了一下他的傷勢。趙夜闌下意識就擡起手想去擋住,卻被燕明庭抓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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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去碰傷口,小心感染發炎。已經結痂了,忍一忍就會好了。”燕明庭道。
趙夜闌眼眸看了他幾眼,見他沒說傷口醜,這才暗自松了口出氣。
“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
“沒有了。”
“我不信。”
“真沒有。”趙夜闌甚至轉了一圈,以示自己安然無恙。
誰知燕明庭卻按着他的肩膀,低頭含住他的唇:“我看看嘴裏有沒有受傷。”
“……”趙夜闌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默許了他的幼稚行為,兩人無聲地接着吻。
小別勝新婚不是瞎話,趙夜闌能感受到他這次親的一點也不含糊,手也用力地撫摸着自己的背。他想說話,卻無法開口,只是哼哼了兩聲,燕明庭越發熱烈,将他抱起來,放在桌上。
趙夜闌得空喘了口氣,視線變成了俯視,這個角度可以完全清晰地看清燕明庭眼裏的迷戀。他捧起對方的臉頰,嘴角彎了彎,低頭吻了下去。
外面太陽正烈,屋內兩人相擁着,趙夜闌感覺身上快熱出汗了,出汗就意味着會臭,他将人推開,若無其事地問起了正事:“赈災物資都下來了?”
“嗯,朝廷又擠出了五萬兩,還有一些生活物資,沿途地方官員也募集了一些銀子。”燕明庭笑着擡起手,擦了擦他嘴邊的水漬,“我是快到京城的時候和隊伍碰到的,順便飛鴿傳書讓左冉她帶着原來那批人一起也來了,然後走的水路,路程會快一些。”
趙夜闌點點頭。
“新任知府和丕縣知縣也一起來了,就在外面呢,要不要去見見?”
“走吧。”趙夜闌剛走兩步,突然停住,轉過身。
燕明庭險些被踩到腳,見他主動投懷送抱,忍不住将人圈在懷裏:“怎麽不走了?”
“我還沒檢查你的情況呢。”趙夜闌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又在臉頰上摩挲了一下。
連日在太陽下暴曬趕路,皮膚竟然還沒有黑成炭,只是有些泛紅,但是……
“你脖子上的紅印是哪裏來的?”趙夜闌眯起眼睛質問道。
“什麽紅印啊?”燕明庭摸了摸脖子,“哦,晚上蚊蟲多,給我叮咬了好幾處呢,後面也有,不信你看。”
他轉過身去,露出後頸上的痕跡。
趙夜闌摸了一下,還有些腫脹,這才相信是蚊蟲叮咬的,面不改色地往外走去:“走吧,去外面瞧瞧。”
堂中站着一老一少,正在聽師爺介紹府衙裏的事務。
趙夜闌走出去一看,都是熟人。
長者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前來就任知府一職,都是四品,并不算升遷。只是他祖籍在江南,到老了還是希望能落葉歸根,便應承了這一職位。
而年輕一些的人,正是王桂生,因與皇上政見相合,受到賞識,此次正是用人之際,他剛正不阿的性子就正适合如今的江南,便将他派到丕縣來任知縣一職。
“趙大人。”王桂生率先注意到趙夜闌的身影,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趙夜闌走上前,将他們二人引到後衙去商讨旱災一事。
“在來時的路上,将軍已與我們溝通過情況,有任何吩咐只管提就是。”王桂生沒想到自己剛上任,就面臨這麽大一個難題。
“你來的正好,等會你在府衙拿好官印後,就帶着你的人去丕縣,順便帶走義舍裏的三百人。路線我已經規劃好了,你們争取不要讓任何人掉隊,我會安排運送幹糧和水的人來接應你們。”趙夜闌道。
“到達丕縣後呢?”
“你再安排丕縣的官兵将這些人送到渠州去,銀子我清點好了,你到時候給官兵們多付些銀錢。再去隔壁縣的赈災點通知負責人,往北邊挪一點,接應上這些人。”
“好。”
趙夜闌又将丕縣目前的情況告知于他,王桂生颔首,讨論完之後就馬不停蹄地去領官印,然後又跟着他一起去義舍帶人。
義舍裏的人一見趙夜闌來了,全都湧上來,熱情又期盼地喊着趙大人。
王桂生一不注意,就被人擠到了旁邊,而趙夜闌卻燕明庭護得好好的。
“安靜下來,聽我說,現在我們會先帶三百人離開這裏,送到渠州去,誰願意去?”趙夜闌說。
大家漸漸靜了下來,一時間沒人說話,因為他們舍不得離開,在這裏找到了活幹,還有吃有住,一時半會餓不死。誰知道離開這裏,出去會不會面臨死亡?
“渠州攏州那邊沒有幹旱,但是淮州這裏就說不準了,再熬下去很可能會把這裏最後一滴水也抽幹了,到時候就只能等死。趁現在還能勉強維持水源的情況下,離開才是更好的選擇。你們放心,路上會有人給你們送食物和水,不會抛下你們不管的。”趙夜闌說完,四處看了一下,将王桂生拉到旁邊來,道,“這位是新上任的丕縣知縣,他也會和大家一起離開,這樣你們可以放心了嗎?”
王桂生道:“不錯,我們不會抛棄你們的,現在最重要的是轉移到其他地方去。這周圍已經旱了,聚在這裏也遲早會坐吃山空的。”
那些人被說動,有人問:“趙大人,你能保證我們路上不會餓死或者渴死嗎?”
“只要你們乖乖趕路,不耽誤其他人的行程,就會有人按時将食物送過去。”趙夜闌道。
“那我聽趙大人的,我去就是了。”
“我們也去。”
“我正好在渠州那邊有親戚,正好去投靠他們了。”
王桂生一邊清點着人數,一邊拿起本子登記。這時,趙夜闌和燕明庭兩人從他身邊經過,餘光瞥見兩人攜着手,他一愣,手不自覺劃了一下,驚訝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二人就這麽牽着手走到了府衙門口,趙夜闌松開手,燕明庭一頓:“你為什麽松了?”
“熱。”趙夜闌手心裏全是汗,“你少在這給我裝委屈。”
燕明庭立馬破功,笑着跟上去。
新知府已經在師爺的介紹下,将衙門裏的事務都了解了一遍。剛松一口氣,就被趙夜闌拉去說目前的情況,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将義舍裏的人疏散到其他各地去。
他已經拿着銀子送去赈災點,以及派人去其他沒有旱災的地方準備食物和水,随時準備前往接應難民。
“人手和銀子物資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你盯好這些環節,不要出任何差錯。”趙夜闌道。
“你把這些突然交給我,那你呢?”
“我得去一趟知州,那邊形勢也不容樂觀。淮州這邊暫時控制下來了,你也來坐鎮了,我再親自去一趟知州。”趙夜闌不慌不忙道,“燕明庭會給你這邊留一些人手,剩下的我們會帶去知州。朝廷撥下來的災銀你就用在淮州這方面,我向商戶們募集的銀子會一道帶去知州那邊。”
趙夜闌倒是不擔心他會在這個時節貪污,此人做事謹小慎微,不會在初上任時就膽大妄為。
早早地用完飯後,一行人趕在傍晚出發,晚上會涼快些。
馬車裏坐着的是趙夜闌和尹平綠,燕明庭則和左冉在外面看守幾大箱銀子。
趙夜闌和尹平綠商量了一會到知州之後的計劃,随後掀開簾子看外面所經之地的幹旱情況。
片刻後,他又看了幾眼。
少頃,他再次掀起簾子。
如此反複幾次,他注意到尹平綠忍笑的表情,尴尬地解釋道:“我只是看看田裏的情況。”
“嗯,這一片田還沒走完呢,大人你就看了七/八回了。”尹平綠忍俊不禁道,“大人可是在偷看将軍?”
趙夜闌啞然,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沒多久,手又忍不住去掀簾子,意識到後便放下手,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裝作無事發生。
尹平綠低下了頭。
趙夜闌分明看見她瘋狂上揚的嘴角。
“……”
尹平綠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左冉跟我說,将軍其實一直想給你寫信的。”
趙夜闌一頓,疑惑地看向她。
“不過當時在趕路,又怕你收不到信,就寫好後扔進江裏了。他每天都催促船夫快一點,都恨不得自己去劃槳了。”尹平綠笑道。
趙夜闌微微勾了下嘴角。
“将軍還跟左冉說,大人你……”
“我怎麽?”
“你當衆吻他了。”尹平綠捂住臉,“他時常跟副将們炫耀。”
“……”
趙夜闌掀開簾子,直勾勾地看着落後幾米的燕明庭,對方接收到他的視線,騎着馬來到馬車旁邊,問:“是不是想喝水了?”說着就将水囊遞給了他。
趙夜闌喝了一口,不多,又還了回去,道:“你過來一點。”
“怎麽?”燕明庭眼睛一轉,不知想到了什麽,回頭看了眼後面的隊伍,這裏有不少人都曾親眼目睹趙夜闌在衆目睽睽之下親吻他的場面,紛紛露出了好奇看熱鬧的目光。
燕明庭心猿意馬地湊過去,笑眯眯地問:“你這是又想親我了?”
趙夜闌伸出手,在他臉上狠狠掐了一下。
燕明庭捂着臉,然後裝作被親了一口的樣子,重新回到隊伍中,得意極了。
深夜,大家原地休息一會,趙夜闌舉着火折子,查看附近田地的狀況。
燕明庭與他一同轉了一圈,回去時,靠在旁邊的樹下小憩,有些口渴,便從馬車裏拿出一壇荷花釀喝了起來。
“沒有水了嗎?”趙夜闌問。
“還有一點,留着給你。幸好馬車裏還有孫知府給的幾壇酒。”燕明庭說完,又喝了一大口酒。
趙夜闌看了他幾眼,目光落在被酒洇濕的嘴唇上,忽然間湊上去舔了一圈,似乎聞到了荷花的味道。
燕明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随後又猛地大喝幾口,殷切期待地看着他。
趙夜闌輕笑一聲,卻只是擡起頭看着滿天星鬥,看來明天又是個大晴天。
燕明庭見他不主動了,索性扣住對方的腦袋,往前一帶,就準确無誤地貼上他的嘴唇。
片刻後,趙夜闌嘗到了荷花釀的滋味,酒香彌漫在二人的唇齒間。
壇子裏只剩下最後一口了,燕明庭問他要不要喝,他正口幹舌燥,索性就着燕明庭的手喝完了。
重新出發時,尹平綠離開了馬車。如今夜已深,她不便再與趙夜闌同坐一輛馬車。
“你騎馬沒問題嗎?”燕明庭确認道。
“放心吧,以前趕路的時候,我也是幾天幾夜都在馬背上呢。”尹平綠笑着走到左冉旁邊,對方伸出手,她熟練地上馬坐到她前面。
趙夜闌見狀,暗自鄙棄了一下自己的身手。
隊伍還在繼續前行,燕明庭騎着馬跟在馬車旁邊。
不多時,趙夜闌覺得有些燥熱,按說這一兩口酒不至于醉,但興許是這天氣所致,又或者空腹的原因,他已經開始有些醉意了,掀開簾子連忙喊了一聲:“頭暈。”
燕明庭來到旁邊,看着他泛紅的臉龐,立即察覺出原因,也不顧不得其他人的目光,鑽進了馬車。
“這就醉了?”
“熱……”趙夜闌有氣無力地靠在車廂裏,身手去解腰帶,外衣卻絞住了,怎麽脫都脫不下來。
燕明庭只好幫忙把外衣脫下來,趙夜闌扯了扯領口,這才覺得好受些,昏昏欲睡地閉上眼。
燕明庭怕他難受,又拿着扇子給他扇風,對方安靜了好一會兒,似乎睡着了。
燕明庭長舒一口氣,繼續給他扇風,直到車輪碾到石頭,車廂颠了一下,趙夜闌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而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燕明庭登時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他可能又要做出反常舉動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對方張開雙手,清淩淩地冒出一個字:“抱。”
燕明庭還能怎麽辦,當然是抱他啊!
他剛坐到旁邊,對方就抱住了他,開始細數他的罪行:“你為什麽寧願把信扔河裏,都不寄給我?”
燕明庭一猜就是左冉告密給尹平綠,尹平綠轉頭就告訴了趙夜闌,他解釋道:“我怕你收不到,又怕耽誤你正事。”
“你就是我的正事。”
燕明庭睫毛猛地一顫,側頭看着他,嘴角瘋狂上揚:“你說什麽?”
趙夜闌眨了眨眼睛,卻不肯再說了,只是重新找着舒服的角度,最後發現這樣坐着壓根不好抱,轉了個身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燕明庭将人摟緊一些,免得他栽倒了。
趙夜闌卻以為他要摸自己的後背,道:“不許摸。”
“好,不摸不摸。”
“也不許看。”
“不看不看。”
趙夜闌卻不信似的,拿起旁邊的腰帶,将他眼睛蒙了起來。
燕明庭仰起頭,沖着他笑了一下:“這麽不放心我?”
趙夜闌低頭看着她,雙手捧住他的臉,微微眯起眼:“說,信上都寫了什麽?”
“沒什麽。”
“快說,是不是想讓我動刑?”
燕明庭感覺到他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悶聲笑了笑,道:“好,我說,信上寫的是——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趙夜闌松開手,指腹在他臉頰邊流連輾轉,細細摩挲,而後摟着他的後頸,低頭舔舐着他的唇:“我也想你。”
燕明庭視線被遮擋住,反倒讓其他四感更加靈敏了,輕微喘氣和水漬聲在耳邊不斷響起,對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令他愈發着迷,情不自禁地糾纏着他的舌,掠奪着屬于他的空氣,手也不自覺摸索了起來。
“啪”地一聲,趙夜闌拍開他的手:“說了不許碰後背!”
“哦不好意思,我沒忍住。”燕明庭向他保證不會再犯,然後繼續親吻。
片刻後,又挨了一巴掌,燕明庭:“下不為例!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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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