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深夜,燕明庭沐浴完,沒有在房中看見趙夜闌,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出去尋人了。
下人說看見趙大人去祠堂了。
他走到祠堂外,看見裏面燈火明亮,窗上映着趙夜闌的影子。他沉思片刻,腳步一轉,沒有出聲,而在倚在窗邊,沉默地陪了他一會。
裏面的人一直沒有說話,只有香燭在靜默地燃燒着,燕明庭想了想,悄聲離去,順便吩咐下人們不要靠近祠堂。
在房中躺了一會,房門才吱呀一聲打開,趙夜闌走到床邊。
“回來啦,快來,被窩都給你暖好了,可暖和了。”燕明庭挪到自己的位子上。
“你知道我去哪了?”趙夜闌脫下衣服,躺上床後,冰涼的手就被他抓住,握在掌心裏搓了搓。
“嗯,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偷聽你和爹娘說悄悄話。”
“聽到也沒事。”趙夜闌笑了一下,“就是跟他們說一聲,我現在過得很好。”
“那就好,我替你爹娘感到欣慰。”燕明庭笑道。
半晌,趙夜闌忽然問道:“明日是不是還要休沐一天?”
“是啊。”燕明庭打了個哈欠說道,誰知対方窸窸窣窣地坐在了他身上來,低頭舔着他的耳朵道,“我明日不出門了。”
燕明庭登時精神異常:“你要這麽說,我可就不困了哈。”
趙夜闌輕笑道,附耳悄聲道:“狠一點也沒關系。”
隔日,趙夜闌果然沒出門,睡到下午才起來,抱着湯婆子癱在躺椅上,裏面墊了虎皮,膝蓋上還墊了塊毯子,悠閑自在坐在屋檐下賞雪,看燕明庭給小高傳授功夫。
十日後,就是除夕了,皇上要和藩王們舉行家宴,沒有要外臣參加,所以大家都可以各自在家過個安穩年。
将軍府今年很熱鬧,覃管家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麽忙進忙出過了,一大早就去下拜帖,邀人來做客。
臨近中午,客人們陸續到齊了。
李遇程父子、阮弦一家人、何翠章等幾名副将、左冉尹平綠,還有阚川一家三口。
其他人都知道他們與趙夜闌關系不錯,可看到阚川的時候,難免會有些驚訝。
燕明庭笑道:“多謝阚大人給我這個面子。”
“将軍說笑了,能得到将軍的請帖,才是我阚某三生有幸。”
兩人寒暄着,大家都以為是燕明庭的朋友,也就放下了疑惑。
這幾日上下朝燕明庭都會與阚川交流,其他官員見了,也只是以為這兩人志趣相投罷了,畢竟燕明庭和誰都合得來。
“趙大人呢?”尹平綠問了一句。
“他在書房寫春聯呢,馬上就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趙夜闌來到了前廳,一身應景的朱色衣衫,頭上插着一支流雲玉簪,青絲如瀑,皮膚白皙,是這冬日裏一道亮眼的風景,大家不由自主地多欣賞了幾眼,才彼此打了個招呼。
“外面冷,我們先用飯吧。”趙夜闌說道。
桌子上擺滿了佳肴,男女老少齊聚一堂,因為有李遇程這個話痨和何翠章這個不見外的家夥在插科打诨,飯桌上很快就笑聲不斷,原來不熟悉的幾人也漸漸熟絡了起來。
飯後,左冉和尹平綠被郦娘抱着小娃娃給吸引了,加上阮弦的妻子,四個女人圍在一快逗孩子。郦娘跟她們訴說懷孕十月的辛苦,但是眼裏卻又充滿了柔情。阮弦妻子還未懷胎,但是被她說得都有些怕生孩子了。
左冉和尹平綠蹲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孩子,直說她辛苦了,又誇孩子真可愛。
也許是見到這麽多陌生人不适應,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怎麽哄也哄不好。
尹平綠問道:“是不是要喝奶水了?”
“剛剛才喂過啊,應該不是餓了。”郦娘說着,忽然抱着孩子起身往裏面走,“你們陪我去找找趙大人。”
趙夜闌正在書房裏和阚川、李津羽、阮弦三人一同觀賞字畫,正是阚川上次送的生辰賀禮。
幾人妙語連珠地連連誇獎完字畫,又不約而同地說了朝堂的事,正說到和南疆的關系時,就聽見外面響起幾個姑娘的聲音,急匆匆地喊着趙大人,趙大人。
随後阚川就看見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小姑娘跑進來,将孩子遞給了趙夜闌。
“趙大人,孩子一直哭,你看看能不能讓她停下來?”
趙夜闌并沒有抱孩子的經驗,一時間愣住,手腳僵硬,兩手平攤地摟着嗷嗷大哭的孩子,茫然地問她們:“是這樣嗎?”
阚川見狀,笑着上前說了一句還是我這個親爹來吧,剛伸過手,就見孩子在趙夜闌的懷裏止住了哭聲。
阚川:“?”
其他人:哇哦。
阮弦撫掌大笑:“阚兄,我看你這親爹都趕不上趙兄了,不如就讓你這孩子認他做個義父算了。”
阚川順勢說道:“這個提議不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趙夜闌低頭看着孩子,笑了一下:“行啊。”
于是在衆目睽睽下,趙夜闌光明正大地認了個幹女兒,還按照習俗給了個壓歲錢。
“這種場合怎麽能沒有燕将軍呢?他人呢?”阮弦問道。
左冉說:“他們幾個在外面打架呢。”
一行人往外面走去,來到後院,就看見李遇程正纏着燕明庭教他功夫,想跟小高一樣飛檐走壁,又想跟何翠章一樣拿重兵器,結果燕明庭随便一推,他就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
大家紛紛看向李津羽,擔心這護犢子的老家夥會責怪燕明庭,誰知李津羽摸着胡子大笑:“燕明庭,這小子你随便揍!”
“爹,你還是不是我親爹啊!”李遇程嚎了一句,又去糾纏燕明庭了。
“你先去跑五圈熱熱身再說。”燕明庭說。
“我這就跑。”
“我說的是繞京城五圈。”
“……你欺負人!趙夜闌說他頂多是繞着将軍府跑五圈!”
“他是我夫人,自然可以讨價還價,你又是哪根蔥?”
衆人哈哈大笑,趙夜闌無奈地伸手捂住孩子耳朵,不能聽的話還是少聽。
傍晚時分,大家紛紛告辭,各自回家。将軍府也只剩下府裏的人了,趙夜闌讓下人們把飯菜收拾好之後,就下去休息,好好過個除夕了。
下人們興高采烈地拿着賞銀去上街買東西,府裏就剩下兩個主子了。兩人用過飯後,就無事可做了,現在街上人多得很,趙夜闌不想出去人擠人,拿起一個後面樹林裏摘的橘子,吃了幾口,問道:“現在要做什麽打發時間呢?”
“你有什麽想法嗎?”燕明庭坐在旁邊,也剝起了橘子。
“是不是該給壓歲錢了?”趙夜闌想起小時候過年,爹娘會給他壓歲錢,然後他就拿着去買紙筆了。
“可以啊,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黃金萬兩,你能給嗎?”
“沒問題,等着。”過了一會,燕明庭大搖大擺地給了他一張欠條。
“……”
“你再看看反面。”燕明庭提示道。
趙夜闌翻過來一看,上面畫着一個小人,捧着個大大的金元寶,一下把他逗樂了:“你幼不幼稚?”
燕明庭并不承認,直說自己聰明,然後從懷裏取出一張銀票,遞給他:“喏,壓歲錢。”
趙夜闌接過來,發現銀票有些磨痕,疑道:“哪來的?”
“小時候我娘給我的壓歲錢,離京前的最後一個除夕,她讓我拿着去邊關買吃的,別虧待自己。”燕明庭笑出了聲,“去了邊關,我就是想買好東西也難啊,就一直留着了。”
“那你自己留着吧。”
“存你那裏不是一樣的嗎?”
趙夜闌想了想,也有點道理,便收下了,然後從在懷裏掏啊掏,燕明庭眼睛都看直了,結果就看他掏了半天,說:“你看什麽呢,我就掏掏而已,又沒有東西。”
燕明庭登時好失望的說,腳尖去蹭了蹭他的腳:“你真的什麽都不給我啊?”
趙夜闌将他上下打量一圈,終是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玉镯:“這個,你要嗎?”
“你變壞了,居然學會耍人玩了。”燕明庭笑着湊過去看,“這是什麽?”
“我娘留給她兒媳的。”趙夜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麽?”
“要啊,既然是婆婆準備的禮物,那我自然是要收的~”燕明庭扭捏地回答,自己先笑出了聲,拿過去戴了半天,手都勒紅了,也沒有帶進去,“完了,婆婆準備禮物的時候,就沒考慮過她兒媳會是個大手嗎?”
趙夜闌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這個镯子是娘在獄中偷偷給他的,悄悄在他耳邊叮囑:“夢亭,這是我原本想等你長大成親了,交給你妻子的。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離開這裏,你也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個喜歡的人成親,知道嗎?”
他知道那是娘在給他留念想,留囑托,怕他在家破人亡之後尋短見。所以他茍延殘喘地獨自活着,不過還算幸運,他竟然真的找到喜歡的人成親了。
這個镯子還是沒能戴進去,被燕明庭拿去存放起來了,看着他裝進一個盒子裏,上了十八道鎖,趙夜闌忍不住道:“你應該和顧袅袅一起比拼一下藏東西。”
“什麽意思?”
她藏一個東西用十幾個盒子,你用十幾把鎖,真是不知道誰更厲害。
皇宮裏燃放了成片的煙花,幾乎将整個夜空都照亮了,百姓們都跑來觀看,一同辭舊迎新。
外面沸反盈天,而屋內又是另一番景象,塌上兩人時而喁喁私語,時而喘息不停,明明還是冬日,卻似無邊春色。
窗外掠過煙花五彩缤紛的色彩,趙夜闌抓着床帏,随着海浪浮沉時,下意識往外面看了一眼,随後海浪停了下來。
他茫然地看向燕明庭,眼尾殷紅,眼底還有未褪去的海潮,正欲開口,就見燕明庭低下頭,往下面伏去。
趙夜闌猛地顫動着眼眸,又聽見外面的煙花炸開了,像是綻開在腦海裏和心裏,他張了張嘴,放縱的聲音被煙花聲掩蓋,只有燕明庭聽得清清楚楚。
除夕後,各地藩王和使臣們就該離開了,燕明庭負責将這些人送出城門,只是南疆王遲遲沒有動身,說是喜歡京城的美食,想多留一兩天,于是又等了兩日,才帶着南疆公主一起離開。
南疆公主見了燕明庭,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眼裏盡是嘲弄之意。
燕明庭視而不見,送走人之後,回到将軍府後,就等來了左冉。
“南疆王這兩日是在等什麽?”
“南疆公主在客棧裏消失了幾日。”左冉小聲回道,她被燕明庭以女侍衛一職安插在客棧裏,方便照顧女眷,但只能守在客棧,免得引起懷疑,“昨晚才被南疆王的人找到,還吵了起來。我偷聽了一會,好像說到什麽男人,上床之類的話,估摸着公主是出去私會男人了。”
燕明庭蹙起眉,又找到何翠章,讓他查查這幾日裏,有哪些男人是在外面厮混,沒有回家的。然而經過幾天搜查,何翠章搖頭嘆息:“因為有使臣們來訪,所以今年過年宵禁管得特別嚴,除了流連青樓的那些人,其他男人都老老實實在家守歲。”
那就奇怪了,堂堂一公主,總不能去青樓找男人吧?
再一想到南疆公主離開的時候,那眼神分明是有幾分不屑的,可見她找的男人,地位絕対不簡單。
他将這事告知趙夜闌,問他有沒有可能是趙暄?
“不會是他。”趙夜闌道,“聽說他這幾日都夜宿娴妃的宮裏,而且他若是想将南疆公主招進宮,壓根不用偷偷摸摸,直接光明正大不是更好?”
“可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比我地位還高了……”燕明庭說着,的忽然意味深長地看向趙夜闌。
“你是不是欠抽?”趙夜闌沒好氣地擰了下他耳朵,“這幾天誰天天夜裏睡你旁邊的?”
“你你你,除了你還能有誰呢?”燕明庭連連求饒,“我只是習慣了,畢竟你在我心裏的地位确實很高很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