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89章
姚沐澤的師父,也就是前太醫院院使,在告老還鄉後,四處游醫。前兩年去了南疆了解當地的蠱毒,這對宣朝人來說是神秘又無解的難題,所以他想攻克這個難題。
而在南疆又認識了一位當地的隐士巫醫,兩人一拍即合,互相交流醫術,埋頭研習了兩年有餘,邀請對方去宣朝游歷,誰知剛踏進宣朝地界,就被燕明庭的人找到,說想請他去一趟将軍府,有要事請教。
院使對燕明庭父子都頗為敬仰尊崇,便帶着自己的好友一同随他們進京,誰知将軍府的兩個主子卻不在府中,只好先去尋自己的徒弟。
姚沐澤來将軍府蹲守了幾次,此時已經第四次來了,正巧就趕上了。
一行人坐在大堂裏,趙夜闌看着院使,和後面緊随起來的巫醫,讓覃管家看茶,有些緊張地問道:“二位真的有辦法嗎?”
院使已經聽姚沐澤說過這個情況,和巫醫讨論過救治辦法,道:“可以一試,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
“好。”趙夜闌立馬催促着燕明庭快帶兩位老先生進屋去,自己撐着椅子站起來,腿腳卻腫脹得走不了路,進退兩難,正想叫小高過來,燕明庭卻已經走到了他面前,将他一把抱起來。
其他人也就算了,這裏還有兩個陌生的大夫,趙夜闌盡可能地将臉埋進他的胸膛裏,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能把我放下來?”
“我不。”
“趙大人不必介意。”院使樂呵呵地摸了摸胡子,“我們途徑江南的時候,已經對二位大人的事有所耳聞了。去年我在南疆聽聞二位成親的消息,還吃了一驚呢,沒想到你們這是天作之合啊。”
趙夜闌臉色更不自然了,他還并不習慣長輩當着他們的面提起他們的感情,好在已經到了卧房,燕明庭将他放下,然後坐在床上,任他們二位大夫扒光了上衣檢查身體狀況。
那位巫醫的話很少,仔細看了一遍,說:“毒已經蔓延開了,按照你中毒的時日來說,不至于這麽快擴散,你是不是時常用內力壓制?”
燕明庭下意識看了趙夜闌一眼,随後點點頭。
趙夜闌頓時反應過來,這家夥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時刻在克制,可卻讓毒擴散得更快了,他近乎哀求地問巫醫:“你們有辦法的吧?”
“不好說。”大夫一般遇到重傷,都不會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尤其還是這種中毒嚴重的,風險很大,院使說道,“得割脈滴血清毒。”
趙夜闌臉色一白。
兩位大夫分頭準備,院使還讓姚沐澤守在一旁觀看學習。覃管家按照大夫們的吩咐,下去準備東西。
趙夜闌腳步蹒跚地走到床邊,握住燕明庭另一只手,安靜地俯身,趴在他的胸膛上。
“沒事的,現在不是有希望了嗎?你相信我,我怎麽舍得丢下你呢?”燕明庭摸着他的腦袋,柔聲安撫道。
巫醫在一旁配置解藥,端出一碗藥給他:“先把這個喝了。”
東西很快就備齊了,院使拿着一把鋒利的刀走過來,床邊放了一個盆,道:“趙大人,要不你還是出去等吧?”
“對,你出去等。”燕明庭也道。
趙夜闌坐起來,搖頭:“我就在這裏,絕對不會幹擾你們的。”
院使沒再勸,有個人在旁邊守着,說不定也能讓燕明庭分點心,道:“那我們就開始了啊。”
“嗯。”燕明庭伸出手,當薄弱的肌膚感受到冰冷的刀鋒時,擡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趙夜闌的眼睛。
趙夜闌将他的手拿開,雙手握了起來,再看過去時,血已經開始滴落在盆裏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趙夜闌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上毫無血色,心疼地捧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親了又親,分散他的注意力,道:“馬上就快到你生辰了,你想要什麽禮物?”
“禮物啊……今年能和你一起過生辰,就是最好的禮物了。”燕明庭有氣無力地說。
趙夜闌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我們一定能一起過的,所以你可以說說想要什麽。”
“什麽都可以嗎?”
“嗯。”
“那我得好好想想……”
巫醫走過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按住他的手腕,将調制藥膏往傷口上抹上去,道:“這裏面有南疆特有的合草,和其他幾味藥,可以止血清毒。”
趙夜闌松了口氣:“這樣就結束了嗎?”
“不,這只是第一次。”院使說道,“接下來兩天還得清好幾次,所以盡量多吃點補補吧。”
“多謝。”燕明庭臉色蒼白道。
院使将盆端出去時,趙夜闌看了一眼,抿了抿嘴,默不作聲地別開了眼睛。
衆人讓燕明庭休息了一會,就把他叫起來吃飯,吃完沒多久,又要開始第二次清毒。
每隔三個時辰就得清一次,即使是半夜也得繼續,趙夜闌都感受到他身上的體溫越來越低,趕緊将他抱住,試圖讓對方溫暖一點。
如此進行了兩天半,燕明庭已經徹底昏迷過去了,趙夜闌慌亂道:“他不跟我說話了,怎麽辦?能不能讓他醒過來?”
“這是最後一步,他能挺到現在才昏迷已經難得了。”院使嘆氣道。
“嗯,他很厲害。”巫醫也治療過不少人,大部分在第一次清理時就會神志不清,能堅持到現在的人,也就眼前這人了。
接下來兩位大夫和姚沐澤合力将燕明庭搬到浴桶裏,藥浴泡了半個時辰,院使又施過針,才将人重新放回床上,道:“體內的毒清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等他造化了,如果能醒過來,基本上就性命無憂了。”
“多謝。”趙夜闌趕緊去拿銀票遞給他們,卻被拒絕了。
“既是為燕将軍治療,我又豈會收這些身外之物。”院使說。
巫醫也沒收,道:“燕将軍平定我南疆內亂,我們南疆百姓感激他還來不及呢。”
趙夜闌鄭重地沖他們作揖:“多謝兩位大夫。”
“你也早點去休息吧,都兩天兩夜沒合眼了,他這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先去歇一會。”院使說完,帶着巫醫和姚沐澤離開了。
此時已經是深夜,趙夜闌抱着燕明庭合了一會眼,突然從夢中驚醒,下意識将腦袋湊到他胸口上去,聽見心跳聲後才松了口氣,在黑暗中吻了下他的唇,這才重新睡下。
天色一亮,他就睜開了眼,腿腳經過兩天的休息已經勉強能行動了,他打開門,就喊道:“廚房的東西做好了嗎?”
“好了好了,馬上送過來。”覃管家端上一碗粥送過來,這兩日廚房一直忙個不停,随時要準備好食物,而燕明庭現在昏迷,只能喂點粥。
趙夜闌給他喂完粥後,就一直守在屋子裏,只有用飯時間出來一趟。
到了晚上,依然沒有轉醒的跡象,他開始有些慌了,眉宇間皆是濃重的擔憂。
屋內的燭光一直亮着,再沒有熄過,他低語道:“你想不想聽故事?以前都是你給我講,現在我來給你講吧,你別嫌我煩。”
“講什麽好呢?”
“跟你講講小高吧,高公公是他的叔公,就他這麽一個親人了。小高父母過世後,就來京城投靠他,高公公不想讓他入宮做小太監,就沒讓趙暄知道他的存在,而是送到我這裏來了。”
“我正好又缺一個護身的小厮,他身手不錯,腦子又不太聰明,正合我意,就讓他跟着我了。”
“他那會年紀小,沒被人騙過,我三兩句就能把他唬得團團轉。我說背叛的人會被五馬分屍,他就吓得立馬發誓不會背叛我。我說燕明庭是個老豬精,他就問我能不能不嫁給老豬精,結果你知道他現在第二喜歡的人是誰嗎?你個老豬精,他這兩天都在為你偷偷抹眼淚呢,你還不快醒來笑話笑話他?”
床上的人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翌日午後,阮弦忽然來訪。
覃管家來房中通傳,趙夜闌此時壓根不想離開房中半步,就就讓覃管家去把他打發了。
誰知阮弦卻不管不顧地沖進了他們的卧房,神色嚴肅地看着守在床邊的趙夜闌,問道:“将軍情況怎麽樣了?”
“等他醒來就好了。”趙夜闌說。
可阮弦聽說将軍已經昏迷了好久,不忍心地追問道:“你到底是什麽打算?”
“什麽意思?”趙夜闌扭頭,茫然地看向他。
阮弦走近幾步,這才看清他消瘦的模樣,再一看躺在床上失去半條命的燕明庭,一時竟有些語塞。良久,他才沉沉地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道:“這是你前些日子落在翰林院的親筆書信,我今日正好進了那間屋子,無意中發現的。”
“那是什麽?”趙夜闌似乎已經記不起來了。
“你的絕筆信!”阮弦沒控制住音量,他攤開紙,“這上面将你的後事安排得清清楚楚,連兔子都沒落下,你到底是什麽打算!?”
趙夜闌伸出手:“還給我。”
阮弦沒有還給他,直接将紙撕碎了,道:“你是不是都已經計劃好了,若是燕将軍離開,你也要跟着去?”
“不許你胡說!他才不會離開!”趙夜闌起身把他攆出去,沒有注意到床上的人手指輕微動了一下。
“趙兄!趙夜闌!”阮弦在外面喊道,“你不要做糊塗事啊!”
趙夜闌讓人把他轟出大門去,然後拖着酸脹的腿回到床邊,給燕明庭擦臉擦手,低語道:“我昨晚做了個夢,夢到我們倆老了,還在一起打雪仗,我都跑不動了,你還非要拽着我在雪地裏跑,腿都被你拽折了……”
阮弦離開後沒多久,覃管家又來屋裏傳話:“大人,門外有好幾位姑娘想見你。”
“姑娘?”
“嗯。”覃管家有些難以啓齒,遲疑道,“青樓裏的姑娘,長得都還挺漂亮……”
趙夜闌猜到是青煙她們了,如今顧袅袅入了獄,樓裏的生意自然停了,這群姑娘多半也心驚膽戰的。
他答應了顧袅袅要安頓好這些人,想了想,道:“我去見見她們。”
誰知他剛準備起身,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他詫異地回過頭,低頭看着床上的人。
燕明庭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地扯了下嘴角,聲音沙啞得不行,眼神卻極度哀怨,緩緩道:“我、我不過是睡了一覺,你怎麽就又找上青樓姑娘了呀,還帶到府上來了,好你個色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