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0章
将軍府又忙碌了起來,小高飛快去姚家請兩位老大夫過來,覃管家興沖沖地去吩咐廚房準備上好的飯菜。
裏裏外外都熱鬧得緊,覃管家這才想起門外還有客人,小跑着到門口,和那幾位打扮得嚴嚴實實的姑娘說:“大人現在忙不過來,你們先回去等消息吧,他會來找你們的。”
“好的,謝謝。”青煙帶着姑娘們離開。
恰巧兩位大夫和姚沐澤及時趕過來,還沒喘口氣,就被覃管家和小高帶進了卧房。
幾人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趙夜闌和燕明庭二人依偎地抱在一塊,他們對視一眼,都沒人出聲。
覃管家咳嗽了一聲,見他們沒有動,又敲了敲門,趙夜闌才推了推燕明庭,燕明庭甚至是有幾分怨念地扭頭看了他們一眼。
大夫們也很無奈,上前查看他的身體情況,院使笑道:“不錯,底子好就是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接下來你好好休息,多吃點東西補回來就行。”
趙夜闌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來了,看向燕明庭,對方也望了過來,兩人相視一笑。
院使又開了幾個方子,食療藥療都不能少。
趙夜闌鄭重地謝過他們,又親自将他們送出府,才派人去抓藥,然後回到房中,照顧燕明庭用膳。
剛醒過來的人胃口不是很好,平時能吃五大碗的人,這會也只能吃三大碗了。
“……”
趙夜闌咽了咽口水,一想到自己頂多兩碗的飯量,忽然覺得如果是自己失這麽多血,可能還真熬不過去,可見有時候當個飯桶也還是有好處。
吃飽飯,燕明庭擺出促膝長談的架勢:“你們的話我其實都聽見了。”
趙夜闌揉揉眉心,解釋道:“她們不是我叫的,是……”
“我說的不是這個。”燕明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阮弦說的書信是怎麽回事?”
趙夜闌一時啞然。
“你不可以這樣。”燕明庭輕微蹙起眉,撫摸着他的臉頰,“如果我出了事,你也不能有輕生的念頭,你要長命百歲,我才能安心。”
“我一個人長命百歲有什麽用?”趙夜闌睨了他一眼,本就是孑然一身,如果燕明庭也出了事,這往後歲月就将是無盡孤獨的折磨,“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戚戚,你覺得我會活得快活嗎?”
燕明庭沉默許久,知道他一定會這麽做,內心軟得一塌糊塗。從小就被灌輸了保護臣民的思想,他也堅持了這麽多年,頭一回嘗到有人保護自己的滋味,心疼的背後,又暗藏着無盡的歡喜。
“夢亭,夢亭……”燕明庭将人擁進懷裏,喊着他的名字,閉上眼睛嗅着他身上的香氣,“活過來真好,我又可以每天都見到你了。”
趙夜闌雙手摟住着他的後背,深吸一口氣,苦盡甘來地笑了一下,側頭親了親他的耳朵,一路吻過臉頰,額頭和嘴唇。
“幸好。”
幸好你活過來了,我也就活過來了。
燕明庭的恢複情況還不錯,每天進食很多,就是大部分時間都得躺在床上,他無奈地跟趙夜闌抱怨:“我就沒在床上躺這麽久過,這日子也太苦了。”
趙夜闌無法茍同,因為他是很愛躺在床上的,若不是有事要做,他寧願天天躺了吃,吃了躺。
“我出去一趟,你好好躺着。”
“咋地,要去找姑娘們了呀?”燕明庭半靠在床上,一邊嗑瓜子,一邊斜他一眼。
“是,我不僅要找姑娘們,我還要給她們花銀子呢。”趙夜闌嗆他一句,這厮明知道他去做什麽,非要來一出拈酸吃醋的戲碼,真是把他給閑的。
趙夜闌帶着小高去了平時聯絡的那間屋子,四處尋找了一番,在一塊凹凸不平的牆縫裏掏出一個盒子,被鎖住了。
小高在附近找到了鑰匙,正要打開,就聽見趙夜闌說了一句沒用的,可是他的鑰匙卻是準确無誤地插進去了啊,他欣喜地打開鎖,然後就愣住了——
裏面居然還放着一個帶鎖的盒子!
“臭丫頭,這時候還不忘玩點小把戲。”趙夜闌笑了笑,将盒子丢給小高,“直接砸。”
是哦!直接砸不就完事了嗎!
小高用盡全力,徒手砸爛了盒子,然後神色痛苦地捧着手去角落吹吹。
趙夜闌拿起一沓銀票,走進地道,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紅袖樓。
樓裏一片慘淡,自從顧袅袅出事後,這裏就沒有開門了,有些下人和姑娘們已經偷偷跑了。剩下的幾個心腹如青煙、阿裳等,是知道趙夜闌是她們背後的主人,還一直在等消息。
趙夜闌一走進顧袅袅的房間,就看見那幾個姑娘坐在一起抹眼淚。
青煙率先看見他,紅着眼睛問:“趙大人,顧姐姐還能不能回來了?”
這裏的人都是苦命人,顧袅袅是有過相同經歷的,平時待她們不薄,這會都沒有離開,也是在期盼着顧袅袅還能回來。
“你們別等了。”趙夜闌将銀票放在桌上,每個人分了一些,“她讓我把這些給你們,離開京城吧,以後找個好人家,找不到也沒關系,這些銀兩夠你們這輩子衣食無憂了。”
“她呢?她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青煙抱着渺小的希望問道。
趙夜闌搖頭,嘆息道:“你們快走吧,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幾人哭着收拾東西,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最後就剩下趙夜闌,他環視一圈,打開一個衣櫃,将裏面存放的包袱取出來,放在桌上打開來看。
裏面有最奇特的香料,和他最愛的茶葉。
每年春天,紅袖樓都會偷偷拿上一些茶葉給他。籃子傳信時,裏面除了一些應季果子,出現最多的就是梨,有生津止咳之效,因為他總是在咳嗽。他的香囊有不少是顧袅袅給的,外人都取笑他愛香,只有顧袅袅知道他對香的執着是從而何來。
他們非親非故,相互利用,卻都把對方放在了朋友的位子上。
從紅袖樓回到府上後,燕明庭就察覺到他興致不高,問道:“都處理好了?”
趙夜闌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就說要睡覺。
燕明庭從後面抱着他,無聲地安慰着他。
顧袅袅的案子已經審過了,她一口咬定是趙旭逃到她的紅袖樓,威脅她行刺,與其他人無關,既沒有牽扯到紅袖樓的人,也沒有暴露出趙夜闌與她的關系,最後審理結果就是暫時押在天牢,等待皇上醒過來之後親自發落。
趙暄中途倒是醒過來一次,那一刀距離他心髒只有一丁點距離,搶救了幾天才算暫時保住性命,之後便一直在昏迷中。前天夜裏短暫地睜開了一會眼,看見孫暮芸守在床邊,又聽聞她誕下龍子,像是囑托後事一般,強撐着身體立下了太子,然後就又暈了過去。
清晨,趙夜闌起床後,照看了一會燕明庭,然後進宮去探望了一下,正巧撞見正在侍疾的孫暮芸,對方生産完不久,也需要注意身體,只能偶爾來寝殿守一陣。
李津羽和幾位尚書等人也在皇宮,幾人見了他,走到外面去讨論了一會政務上的事,又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每個人臉上都是愁雲密布。
阚川詢問了一下燕明庭的身體:“聽說燕将軍醒過來了,恢複得怎麽樣?”
“還行,吃得比我都多。”趙夜闌說。
“那就好,燕将軍這次也是受了不少苦。”
“也多虧你提到了淩雲寺呢。”說起來,他是不是得去還願,給廟裏捐點香火錢了?
“怎麽,你去了淩雲寺?”阚川上下打量一圈,“你不會還上山了吧?”
趙夜闌默認。
阚川震撼不已:“士別三日,真是……當刮目相看啊。”
因為與他們談話,多耽擱了些時間,趙夜闌回府的時候,聽見覃管家說燕明庭不肯用飯,忙走進屋內,就看見燕明庭苦大仇深地盯着桌上的食物。
“怎麽不吃飯?”趙夜闌在他身旁坐下。
“他情況是不是很嚴重?”燕明庭問。
“太醫說比之前的好一些,姚沐澤的師父還帶着巫醫一起去診治了一遍,重新開了個方子,興許有用。”趙夜闌給他碗裏夾了些菜。
“那你怎麽回來這麽晚?”燕明庭委屈巴巴地說,“說好早點回來一起吃飯的。”
“跟阚川和李津羽他們多聊了一陣,就回來晚了。”
“真的?不是因為皇上?”燕明庭看了他一眼,突然湊到他臉頰旁邊仔細盯着他的眼睛,“你沒有為他哭吧?”
“我哭什麽?”趙夜闌茫然道。
“我受傷的時候你總在哭……沒有為他哭就好,吃飯吃飯。”燕明庭胃口又來了,“你喂我吧。”
“你別得寸進尺。”
燕明庭緩緩擡起手,手腕上一道道傷痕展現在他面前,趙夜闌登時又心軟了,耐心地給他喂飯。
“哎喲哎喲。”覃管家過來添菜,走到門口見到此種情形,險些摔倒,雙手端着盤子,跟旁邊的小高說,“你把我眼睛捂一下。”
下午,天牢裏突然傳出消息,刺殺皇上的女人暴斃身亡,然而太醫們都忙着為皇上診治,因此經由數名獄卒确認氣息全無後,李津羽就只好讓人把刺客丢到亂葬崗去了。
兩日後,宮裏終于傳來好消息,趙暄醒過來了,所有大臣都趕到了皇宮,除了還在養傷的燕明庭。
燕明庭這些日子成天躺在床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開始還挺逍遙自在,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可自從趙暄醒過來之後,明明還需要躺着靜養,卻時常把臣子們留在宮裏讨論政事,想要把之前落下的政務都補起來,又格外器重趙夜闌,就算別的臣子離開了,還要把他留下讨論事情。
燕明庭躺在床上,一天到晚看不見人,心裏又開始有小九九了,逮着趙夜闌就開始抱怨:“這一天天的躺着,我都要長毛了。”
趙夜闌前些日子一直在家照顧燕明庭,本身也積壓了不少事情,現在見他吃好睡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起來,正要去皇宮跟趙暄商量正事,便道:“那我找個人來你陪你聊天,解解悶?”
可是找誰來呢?
何翠章他們這些日子雖然經常來探望燕明庭,可燕明庭病倒了,需要他們的地方就更多了,不可能讓人家來陪着唠嗑。
正巧,覃管家的夫人從他面前走過。
覃夫人原是老夫人的丫鬟之一,嫁給覃管家後依然和他一起在燕家當差,主要負責後山上的茶樹果樹,茶葉就是她親自炒的。
這不巧了麽。
趙夜闌讓她放下手裏剛摘下的水果,托她去陪燕明庭唠唠嗑。
“那敢情好,将軍也算是我從小看到大的,那我就去了啊。”覃夫人笑眯眯地去找燕明庭了。
趙夜闌這才放心去宮裏,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一進府就問道:“他吃飯了嗎?”
“還沒呢。”覃管家說。
“又在等我?”
“不是……哎呀,大人你自己去看吧。”覃管家都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趙夜闌雲裏霧裏地跟着他一起去卧房,隔着老遠就聽見裏面的笑聲,走到門口一看,地上一堆瓜子殼,兩人有說有笑地嗑着瓜子,覃夫人的大嗓門還沒停下來,擠眉弄眼、抑揚頓挫地說:“就菜市賣燒餅那家的女兒,都十八了,到現在還沒說親呢,你猜是怎麽着?”
“怎麽着?”燕明庭興致勃勃地問。
“因為她和別人私奔過,還是和她親表妹的未婚夫婿!結果跑了小半年,人家把她抛棄了,她回家的時候都有身孕了,你說這叫什麽事啊!”
“不叫事!”
“還有比這更慘的呢,就城東那個秀才,他的兒子……”
覃管家尴尬地看向趙夜闌:“你這下知道,為什麽我把她安排在後山了吧?話真是太多了,知道的小道消息也是真多……”
起初覃夫人也是在前院當差,可她太愛說話,一不小心就吸引一堆下人聽她閑扯,大家都不想幹活了,就像燕明庭這樣,連飯都不想吃了。
趙夜闌:“……”
罷了,他開心就好,管他聽得是什麽高雅評書還是城裏八卦。
翌日衆人又在宮裏議事,這次的主要争論點是立儲一事,之前立太子立得太倉促,只有在場宮人和太醫知道,現在眼看着皇上性命無憂,便勸他三思。畢竟後宮目前就孫暮芸一人有所出,太子一事可以再緩個幾年也不遲,中宮皇後還沒有動靜,關于立嫡立長還需要斟酌一番。
趙暄卻堅持己見,一定要立儲。
在衆人極力反對之下,只有趙夜闌站了出來:“臣支持立太子一事。”
趙暄喟嘆一聲:“還是趙卿了解朕,此事無須再議。”
趙暄本就是從奪嫡中殺出來一片血路來的,他自然是打心底就不希望自己的子嗣也面臨此種境況,而他與皇後本就無甚感情,後宮也就孫暮芸乖巧可愛些,既然有了長子,那就順勢而立。
當然,他當時立儲的最主要原因還是身體狀況,他擔心自己一病不起,索性先立下太子。
其他人退下後,趙暄讓趙夜闌留下,咳嗽了幾聲,臉色有些蒼白,緩緩道:“燕明庭恢複得怎麽樣了?”
“性命已無大礙,只是還需要些時日休養。”
趙暄點點頭,正巧孫暮芸抱着孩子來探望他,趙暄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臉,道:“他叫趙遂,願他平安康健,一生順遂。”
“好名字。”
“你也不用敷衍我。”趙暄笑了笑,“他還在腹中的時候,朕就想了很多寄予厚望的名字,去鬼門關走了一趟,才發覺沒什麽是比平安健康更幸福的了。”
“是。”趙夜闌深有同感。
“往後就由你來做他的太傅吧。”
太傅一向是從翰林院裏選人,趙夜闌只是有些驚訝,趙暄居然願意把教導太子這一重責交給他。
“臣妾也是這麽想的!”孫暮芸笑道,“趙大人再合适不過了。”
趙夜闌只得在二位期盼的目光中,接下了這個重責。
回到将軍府,正好趕上晚膳,卻發現燕明庭看他的眼神很怪異,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就講了一下他升職的事,如今已是太子太傅了。
誰知燕明庭眼神更怪異了,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晌,竟一聲不吭地放下筷子,我見猶憐地躺到床上,默默地蓋好被子,背影看起來頗有幾分哀怨。
趙夜闌茫然,第二天離府的時候,低聲跟小高交代了幾句。
皇上當衆正式宣布趙夜闌升任為太子太傅,賞賜了文房四寶。
趙夜闌帶着幾大箱子的賞賜回府,下人們搬進搬出,燕明庭聽到動靜,看他的目光更是幽怨不已,像極了慘遭抛棄的怨婦。
趙夜闌找到小高,問道:“他這兩日不是跟覃夫人聊得挺好嗎?怎麽人抑郁起來了?”
小高說:“本來是挺高興的,但是聽覃夫人說起她遠房表妹的事,就不太高興了。”
“什麽事?”
小高清了清嗓子,模仿覃夫人的聲音:“哎喲小燕吶,你是不知道我那表妹嫁過去後,日子過得多苦。她夫君模樣好看,能力又強,在外面招惹的桃花可多了,一天到晚在外面應酬,成天不着家,一回家就是帶着別人送的東西,一問居然還是他青梅給送的!這多半是他夫君嫌棄她成日裏在家不會打扮,學識又少,在外面找着相好了。依我說呀,她還是應該多捯饬捯饬自己,該花銀子的地方就得花,不然給他夫君省下來的銀子,都省到別的女人身上去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夜闌回到房間,在床邊坐下,問道,“你不想知道那些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不想。”燕明庭背對着他,哼了哼,“無非就是些讨你歡心的玩意罷了,誰還沒有似的。你說他煩不煩?太子都有了,沒事還老找你做什麽?我總懷疑他居心不良,你可要小心。”
趙夜闌抿了抿嘴,忍笑道:“那些都是賞你的,是給你出征的嘉獎。”
燕明庭一愣,回過頭:“真的?”
“嗯,不信你自己去看。”
燕明庭還真爬起來了,把箱子挨個檢查一遍,這才滿意,回到房間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趁着趙夜闌沐浴的時候,給自己換了身衣服。
趙夜闌一走出來,就看見他穿着一件花裏胡哨的衣服,坐在床邊,倚着床帏,柔弱地咳了一聲:“夢亭~該就寝了~”
趙夜闌表情出現一絲裂縫:“你突然發什麽病呢?穿我的衣服做什麽?”
“你不是喜歡這些衣服嗎?”燕明庭聽覃夫人說了,要想圈住一個成天往外跑的男人的心,就得先投其所好,還要勾得住人呢!
趙夜闌揉揉眉心,上去把他衣服扒了,催促道:“趕緊睡覺。”
燕明庭一驚:有奇效!
這麽快就迫不及待扒他衣服催他睡覺了,嘿嘿!
“等等。”燕明庭再接再厲,飛快從旁邊的抽屜裏拿出一個香囊,往身上滾了一圈,争取染上一些香味,據說在房中很好用,而且趙夜闌這麽喜歡香氣,肯定會被他勾的□□。
在趙夜闌瞠目結舌的神色中,燕明庭做完準備工作,立即躺倒,沖他勾勾手指:“夢亭,快來——啊秋!啊秋!!”
趙夜闌沒眼再看,奪過他手裏的香囊。
“怎麽回事啊秋!”燕明庭噴嚏不止。
“你拿的是江離。”趙夜闌無語道。
燕明庭瞠目結舌:“怎會……啊秋!啊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