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簡越就說怎麽感覺不對勁。
說是皇上讓他進宮一敘，簡越估摸着估計是想問問他北疆如今的局勢，說不準還準備留他吃個宴。
可萬萬沒想到是這麽一個情況。
皇宮的一座偏殿中，簡越坐在皇帝右手邊，對面是皇後娘家安家的四小姐，右手邊是馬尚書家的三小姐，再往下看去，兩排全是盛裝出席的世家女，各個都頭戴寶珠簪花，身着繁複羅衣，面目含羞，時不時的擡頭偷瞄簡越幾眼，又立刻紅着臉低下頭去，将欲語還休表達到了極致。
簡越面無表情的坐在自己的坐席上，低頭不語，腦子裏面已經開始飛快的演算起來，若是之前的迴城之戰他如何如何用兵，會不會對北方的那群胡人造成更大的打擊，會不會讓自己的士兵傷亡更少。
皇帝樂呵呵的看着一衆世家小姐羞赧的偷看自己的定遠大将軍，這孩子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在皇帝眼中他就是自己的半個兒子，如今簡盛求到自己頭上，讓自己和皇後幫忙看看有沒有什麽合适的姑娘，皇帝自然是欣然同意。
簡越這孩子，文韬武略，小小年紀便戰功赫赫，即便他無意成親，京城中的那些深閨小姐們哪個不将他作為如意郎君，盼着能夠嫁到簡家成為他的妻子。
不像他那弟弟清王爺家的那個……
想到岑穎，皇帝就一陣頭疼。
別人家的閨女十四便已嫁入夫家，可他那弟弟倒好，舍不得自家的閨女去別人家，硬生生熬到了十八歲才想起了這樁事，可這麽大的姑娘哪還有什麽門當戶對的夫家願意要，就算是他真要按着哪個臣子家的孩子娶了岑穎，只怕岑穎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到時候，他那弟弟還不是要怨他。
唉……
皇帝在心中又嘆了一口氣。
甩去腦中的煩心事，見氣氛已經差不多了，皇帝樂呵呵的笑了笑，道：“簡越啊，朕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不多留了，你陪她們多聊聊啊。”
簡越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皇帝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你可別落了人家的面子，記住，不待到戌時不許回去，聽到沒有。”
說罷，他還怕簡越不顧及這些姑娘的面子溜走，嚴肅的道：“這是朕的命令，你可不能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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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越悶悶的行了一禮：“末将遵命。”
皇帝覺得能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便樂呵呵的要去找自己的皇後說說情況，留下簡越一個大男人如坐針氈的面對一宮殿的小姐們。
就這麽枯坐着太過無聊，簡越是萬萬不會主動找這些世家小姐說話的，而她們，也大都被教育着要溫婉乖順，哪裏會在這麽多人面前做出主動和男人聊天的事情，一時間，屋子裏面竟沉默的可怕。
候在宮殿四側的公公丫鬟們見狀，個個都緊繃着身子，生怕發出什麽聲音惹得主子不悅。
現在還是申時，距離戌時還有很長的時間，簡越坐着也無聊，便喚來一名公公問道：“什麽時候上菜？”
那公公一愣，趕忙回答道：“回将軍的話，什麽時候都可以。”
“那就現在上。”
簡越也不耐煩再這麽坐下去，雖然他知道這大冬天的，飯菜說不準早就涼了，但好歹也比坐着發呆強一些。
在邊疆的時候，不管是熱的冷的，亦或是生的熟的，甚至是馊的，條件惡劣的情況下，他都能吃下去。
公公下去傳喚晚飯，不一會兒，晚飯便呈了上來。
簡越看着自己桌上那些毫無熱氣的飯菜，心中顯然已經做足了準備，只是幾道熟食過後，丫鬟們竟又将生菜生肉放到了他的桌上，倒是讓他驚詫不已。
随後，一個熱氣騰騰的涮鍋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皇宮裏面還有這個？
簡越大感驚訝，這種東西他還只在一些飯館裏面吃過，這些貴族子弟視其不淨不雅，從來是不會讓這種東西上桌的，就比如那號稱天下第一樓的回香樓裏，就沒有這道菜。
果然，不少大小姐掩嘴蹙眉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盤盤生食，輕聲細語的問道：“公公，不知這是……”
“回小姐的話，這是民間非常流行的一道寒冬吃的菜，叫涮菜。”
“涮菜？”
衆位小姐一聽是民間的菜肴，紛紛花容失色，連連掩鼻後退，仿佛面前的是什麽毒藥一般。
簡越心中不屑，這樣的女子，也不知爹娘怎麽想的，居然要他娶回家。
娶回家幹嘛？
說不定看到自己舞刀弄槍就吓得第二天哭着跑回娘家。
簡越也懶得再管這些大小姐，兀自夾了幾片牛肉薄片就放到了冒着騰騰氣泡的涮鍋中。
一旁的馬三小姐見狀，用手帕捂着鼻子往簡越這邊湊了湊，鼓起勇氣開口道：“将軍吃過這……涮菜嗎？”
“嗯，經常吃。”簡越随口答道，看着筷子上的牛肉片熟透了，便直接放到了嘴中。
好吃！
簡越的心中只有這兩個字！
這涮鍋底料顯然是精心制作而成，無數的辣子在舌尖跳動，宮中的葷素也都是上等的食材，吃在嘴中，又辣又麻的感覺讓簡越迫不及待的又涮了一筷子，牛肉片熱氣滾滾的下了肚，甭提多爽快了。
饒是簡越能吃辣，這半鍋涮菜下肚，他的額頭也冒起了汗，他毫不在意的擡手擦了擦汗水，繼續奮戰起來。雖然沒有與兄弟們圍坐在一起涮着吃的痛快，但是這涮菜做的倒是極為可口，彌補了簡越心中微不足道的挑剔。
衆位大小姐看着簡越飛速的消滅着她們眼中的平民食品，不禁目瞪口呆。
簡越也不在乎這些人怎麽看他，比起對付這一幫世家小姐，他更樂意對付這一桌的涮菜。
“添湯！”簡越看了一眼身後瞠目結舌的宮女，不耐煩的催促道。
“奴、奴婢這就添。”
吃到最後，簡越猶覺不過瘾，将那些已經涼了的熟食能涮的一股腦的涮了個遍，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了筷子。
在看外面，天色已暗，簡越轉頭問向身後婢女：“什麽時辰了？”
“剛過戌時。”
總算是熬過去了。
簡越松了口氣，對着衆位感覺自己仿佛還在夢中的大小姐們點了點頭，“既然皇上規定的時間到了，那就恕在下先走一步了。”
說罷，也不再管她們，站起身來便向着殿門走去。
等簡越出了宮門回了家，才發現簡夫人已不知在主廳站了多久。
只怕是特意在等自己。
簡越無奈的上前行了一禮：“娘。”
簡夫人好奇的走上前問道：“在宮裏面呆的怎麽樣？”
簡越思考了片刻，回味着适才在皇宮中的那一鍋涮菜，緩緩吐出兩個字：“不錯。”
簡夫人卻誤以為簡越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覺得不錯，聞言一陣欣喜，兒子每次和姑娘出去，回來都只有“不知道”三字評價，顯然是連人家姑娘到底如何都沒有關心過，如今終于從他嘴中聽見不同的評價了。
簡夫人追問道：“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誰，要不要我讓老爺去提親？咱們選個良辰吉日，風風光光的将姑娘迎娶回來。”這樣說着，簡夫人仿佛看到了自家兒子牽着一位姑娘的手，穿着大紅的婚服跪在自己和老爺面前。
然而下一刻，簡夫人的夢便破碎了。
“我是說菜還不錯。”簡越悠悠的丢下這句話，也不管自己身後傻了眼的娘親，告了聲退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徒留簡夫人一臉茫然，虛弱的問着身邊的丫鬟：“紅杏，京中可有哪位官員家的小姐姓蔡，叫蔡還的？”
紅杏忍笑：“奴婢不知。”
簡夫人放棄掙紮，扶額跌坐在椅子上，她從未想到自家上一刻還穿着大紅婚服的兒媳婦，下一刻怎麽就變成了桌上的菜。
第二日一大早，皇後那邊便來人了。
簡夫人與皇後未出嫁前是一對好姐妹，如今各為人婦，關系仍然不改往常親密，簡越的婚事，皇後和簡夫人一樣關心。
皇後坐在軟塌上，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姐妹，問道：“越兒昨日可曾看中誰？”
昨天的相親宴，正是簡家夫婦和皇帝皇後四人一起策劃的。
簡夫人為了讓簡越放下戒心，還提前說起了讓簡越幾日後去和馬尚書家的三小姐見一次面，否則以這小子的警惕心，說不定就發現不對勁半路跑了。
見皇後這麽問，簡夫人嘆了口氣，無奈的道：“他說，昨日晚宴上的飯菜不錯。”
皇後：“……”
皇後顯然也被簡越這不按套路出牌弄得一蒙，随即張了張嘴，不敢相信的重複了一遍：“他說飯菜不錯？”
簡夫人點了點頭。
皇後：“就……沒有說點別的嗎？”
“什麽都沒說。”
皇後哭笑不得：“這是什麽答案，難不成一次相親晚宴結束，你們家多了個禦廚？”
簡夫人也沒辦法，她算是知道了：除了相親，她兒子什麽都幹得出來。
皇後和簡夫人面面相觑，良久，簡夫人遲疑道：“要不，娘娘您替我看看有沒有會做菜的世家小姐？”
“這些世家小姐一個個都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麽可能會做菜。”皇後沒好氣的道，随即，她想起了前些日子皇上說的那樁事，眼神一亮，“好像有一家的姑娘，廚藝挺不錯的。”
皇後找到了人選，簡夫人卻有些犯了難：“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若是擅長做些糕點甜食，只怕越兒那孩子也看不上。”她做的菜。簡夫人在心中暗暗補充道。
“是清王爺家的長歡郡主。”皇後回答，随即有些不确定的道，“至于那孩子擅長做些什麽，這我倒不是很清楚，雖然有時會來我這兒玩玩，但倒是從未聽說過她會做菜。只是我看清王爺和清王妃這些年似乎都有些富态，也許就是吃郡主做的菜吃成的？”
簡夫人忍俊不禁，那位長歡郡主她也聽說過，世家小姐的聚會活動從不參加，宮廷裏面的宴席也很少露臉，倒是個低調的主兒，只是聽說長歡郡主十八歲都沒婚嫁，又是王爺獨女，只怕是嬌蠻跋扈的緊，才讓人不敢迎回家吧。
皇後将簡夫人的擔憂看在眼裏，連忙解釋道：“那孩子不像吟芝你想的那般，性格雖不似尋常世家小姐那般溫婉，卻也是個懂禮貌的，就是活潑了點,是個閑不下來的主兒，她到現在還沒有婚配，一大部分原因還是她爹娘舍不得。”
“這樣啊。”簡夫人颔首，又想起自家兒子，苦笑，“人家好歹才十八，我們家這都二十二了。”
“怎麽能這麽算？”皇後嗔笑，“你呀，真是急糊塗了，人家可是閨女，怎麽能和越兒比呢？”
簡夫人一想也是，再聽皇後說這位郡主的事情，心中便有了算計。
皇後感慨道：“也不知道昨晚的飯菜是誰做的，居然能得到越兒的誇獎。”從那孩子嘴中得到誇贊太難了。
一旁一直站着侍奉皇後的婢女挽棠笑道：“娘娘您有所不知，我聽外面的宮女說啊，昨晚大将軍将宴席上的涮菜吃的一點不剩，連其他的熟食都涮着吃完了呢。”
“而且呀，聽說這涮菜，就是那位長歡郡主做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