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岑穎是被娘親溫柔的從被窩中喊起來的。
一睜眼,便看到王妃正坐在床前替她擦臉,見她醒了,柔聲道:“快起來,今天陪娘一起去廣安寺禮佛,咱們去好好拜拜菩薩,保佑我們穎兒能找到一個好夫家。”
“娘……”岑穎無奈,為什麽一個個都這麽盼着她嫁出去。
清王妃看到岑穎臉上明顯的抵觸,笑着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那我們去求菩薩保佑穎兒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岑穎被娘親近乎哄小孩的語氣弄得不好意思,小聲道:“還要保佑爹娘身體健康……”
“好好好,那你快起床吧。”
岑穎在梅枝的服侍下穿戴完畢,打開房門,便被外面清冽的空氣刺激的一哆嗦。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地上還濕漉漉的,春的氣息似乎也接近了,遙遙的能看到些綠意,配着紅磚青瓦,讓人的心情莫名的就舒暢起來。
匆匆追出來的梅枝将狐皮大氅披在岑穎的肩上,“小姐快披上,一會山上冷着呢。”
毛絨絨的披風披在身上,岑穎立刻就不哆嗦了,随便往嘴裏塞了兩塊熱氣騰騰的梅花餅,她便直奔王府大門。
出了門,一頂精巧華貴的轎子停在門口,岑穎叼着點心上了轎子,清王妃果然已經坐在了裏面。
幫岑穎脫下厚重的披風,清王妃嗔怪道:“又沒人催你,那麽急着幹什麽?”
岑穎咽下嘴中的點心,笑嘻嘻的道:“這不是趕着去禮佛嘛,早點去也可以向菩薩表現我們的誠意。”
沒好氣的點了點她的腦袋,清王妃顯然是不相信自家閨女的說辭。
岑穎當然不是急着去拜菩薩的。
她如今諸事順心,菩薩卻日理萬機,她怎麽會好意思麻煩神靈關心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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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天的廣安寺她還挺想去的。
不是為了普度衆生的善心菩薩,而是為了廣安寺後山上的那一片竹林。
竹林裏面有什麽?竹筍啊!
竹筍可以幹什麽?做菜啊!
岑穎的小算盤撥的嘩啦嘩啦響,昨天夜裏的那一場雨,廣安寺後山上的竹筍一定都冒了尖,等拜完菩薩,娘親一定會去找普禪大師說經,她就可以趁機溜去後山了!
竹筍炒肉、竹筍炖排骨、竹筍香菇湯……岑穎扳着指頭一個一個的數了數,她可以用竹筍做一堆好吃的!
這樣想着,岑穎的心情愈加愉悅起來。
在轎夫一颠一搖的行進下,他們終于到了廣安寺所在的山腳下。
許是正月裏大家都沒有事幹,今天的廣安寺顯得格外熱鬧,光是上山這一會功夫,岑穎便看到了好幾個官員家的夫人帶着孩子也在爬石階,只是素日裏都不與清王府走動,對方看到清王妃也只是互相點頭問了聲好,倒是沒有湊過來。
廣安寺的寺門外,一棵高大的常青樹亭亭玉立,樹上挂滿了紅絲帶,絲帶上全是百姓們真誠美好的願望,微風拂過,滿樹的紅絲帶随風起舞,畫面美得讓岑穎有些晃神。
在大殿中焚香跪拜祈禱完,岑穎攙扶着清王妃站了起來,大殿中忌喧嘩,她只好小聲道:“娘,接下來我們去哪?”
“娘想去找普禪大師講講經,你去嗎?”
岑穎将頭搖成撥浪鼓,讓她去聽經文,還不如罰她背書。
四書五經都比佛經聽的吸引人。
清王妃也不強求,只吩咐岑穎先回轎子裏歇着,便帶着丫鬟去了後院。
岑穎自然是乖乖點頭,滿口答應等清王妃一走她就去轎子裏坐着。
清王妃半信半疑,但約好的普禪大師卻不能耽擱了,也只好由着岑穎去,只囑咐她身邊的梅枝好好的照顧好郡主。
目送着娘親離開,岑穎握了握拳頭,招呼了梅枝一聲,便要去後山,“走走走,趕緊的!”
說罷,她也不等梅枝反應過來,興沖沖的跑了起來。
可憐梅枝抱着狐皮大氅一頭霧水,又不敢阻攔,只能氣喘籲籲的跟在後面。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啊?”
“去挖筍啊。”岑穎背着手,笑眯眯的道,“我聽回香樓的師傅說,這廣安寺的後山上有着不少竹子,昨夜下了場雨,咱們現在去,肯定能挖到嫩筍,到時候啊,我煲湯給你喝。”
一想到等會要去做的事,岑穎就一陣興奮。
她還沒挖過筍子呢。
厚重的披風抱在懷裏,梅枝的速度哪裏能跟的上自家小姐,她欲哭無淚的挪着步子艱難的往後山移去,望向小姐輕盈的身影的眼神滿是絕望。
“可是小姐,剛出來的竹筍,您用手挖不動的啊……”
是的,剛出來的竹筍,岑穎根本挖不動。
到了竹林中,岑穎看着眼前一個個冒着小尖尖的竹筍,它們憨态可掬的模樣似乎是在和自己說:快來挖我呀,快來挖我呀。
回香樓的師傅誠不欺我!
她興沖沖的上前選了一個看起來最鮮嫩的竹筍,便要下手開挖。
左扭一下,右掰一下,矮矮胖胖的竹筍就是紋絲不動。
不信邪的直接上腳踹,竹筍沒倒,自己卻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岑穎這才傻了眼。
雖是昨夜的雨,後山上卻仍有些雨珠挂在竹葉上,落在草叢裏,只這麽一會功夫,岑穎的衣擺便已沾滿了雨水。
“小姐!”
梅枝終于氣喘籲籲的趕了上來。
“這後山這麽冷,小姐你不穿披風就跑上來,萬一得了風寒怎麽辦啊?”梅枝抱怨的用披風将岑穎一把裹住,嘟囔着,“剛冒頭的竹筍,哪能用手挖……”
岑穎眼睛一亮,忙追問道,“你知道怎麽挖?”
“那當然了,我們小時候沒事就去山上挖竹筍。”梅枝驕傲的挺了挺胸,“小姐您應該帶個鋤頭,用鋤頭挖才對。”
“鋤頭?”岑穎蹙眉,“我到哪去找鋤頭啊……”
“哎,我看廣安寺院子裏種了片菜園,他們肯定有鋤頭吧,要不咱們找他們借一個?”
梅枝看了眼自己剛剛爬上來的路,哭喪着臉道:“不是吧小姐,我們還回去啊……”
回去後,是不是還得上來啊……
“哎呀,你就幫幫我嘛。”岑穎抱住梅枝嘻嘻笑道,“好梅枝,你去幫我借個鋤頭,我回去就讓爹把董護院調過來怎麽樣?我看你這些日子老是偷偷看人家嘛。”
“小姐你又取笑我!”梅枝羞得滿臉通紅,卻又不得不承認小姐的話讓她很心動,她咬着下唇跺了跺腳,“說好了啊,小姐您可不能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啦。”岑穎推了推梅枝,催促道,“快去快去,要不然耽誤久了,你的董護院,我的竹筍都要沒了。”
梅枝捂着發燙的臉,頭也不回的沿着原路跑了下去。
吩咐完梅枝,岑穎裹着披風也無聊起來。
索性再研究研究怎麽把竹筍弄出來好了。
短小的竹筍用手完全扳不下來,岑穎只能用腳連踢帶踹,只可惜除了讓雪白的鞋子上添加了幾道泥印,再沒有其他的變化。
“哈哈。”
竹林中忽然傳來笑聲,岑穎停下動作,警惕的望向四周:“誰在笑?”
這裏居然還有人?
還笑我?
下一刻,一個人便從一塊巨大的岩石上跳了出來。
岑穎看向來人,那張足以讓梅枝捏着手帕激動的臉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再看那雙好看的眸子裏,也是滿滿的笑意。一襲黑色長衫穿在他的身上,絲毫沒有壓抑感,反而顯得身材瘦削挺直,腰間挂着枚青色的玉佩,還別着把閃着銀芒的長劍。
正是被簡夫人強行帶上廣安寺的簡越。
“竹筍不是你這樣挖的。”簡越看着岑穎髒兮兮的鞋子,再看了眼被她□□的慘兮兮的竹筍,失笑道。
“我知道不能用手,可我這不是沒工具麽。”岑穎不好意思的嘀咕道。
對方的嗓音清朗中帶着些慵懶,讓岑穎聽的好感頓生。
“你要竹筍幹什麽?”
“做菜啊,燒湯啊,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簡越奇怪的看了一眼岑穎身上精貴的狐皮大氅,沒接話。
他本來是在那塊岩石上睡覺的。
也不知道他娘是從哪裏學來的,竟威脅自己今日不陪她來廣安寺禮佛便去求皇帝一紙诏書讓他娶妻,簡越無奈,只得陪着跑了一趟,結果半路簡夫人便說漏了嘴,說是要帶他去看看清王府的清王妃和長歡郡主。
他可沒興趣正月初三就出去相親,趁着簡夫人與皇後娘娘敘舊的功夫,轉身就走,找了這麽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準備呆夠了時間再回去。
結果剛躺下沒多久,就被人吵醒了。
大戶人家的小姐跑出來挖竹筍做菜?
簡越不好對別人評頭論足,卻也被岑穎的行為弄得感到頗為稀奇。
“你要多少?”他抽出長劍問道。
“什麽?”岑穎被長劍閃着的光晃了晃眼,沒聽清簡越的話。
簡越也不欲再問,手腕輕抖,長劍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一截春筍便被他切了下來。
岑穎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禁不住喃喃自語:“這比菜刀也快太多了吧……”
簡越好笑:“這是殺人的玩意兒,可不是菜刀能比的。”
說罷,看着岑穎瞪圓的漂亮眸子,他想了想安慰道:“別怕,這把還沒見過血。”
岑穎:“……”
完全沒有被安慰到好不好。
驚吓歸驚吓,等回過神來,岑穎還是屁颠屁颠的跟在簡越身後撿竹筍,直到懷中再也抱不住,才意猶未盡的道:“夠了夠了,多謝公子啊。”
“無事。”簡越收起劍,看了看岑穎被泥水弄髒的衣衫,提醒道,“你衣服……”
岑穎低頭一看,大大咧咧的将竹筍往地上一放,“沒事,我做菜的時候經常這樣。”
誰做菜的時候,沒有個油水濺到身上的經歷?
簡越挑了挑眉:“這麽多竹筍你怎麽帶回去?”
“我帶了包袱。”岑穎從袖子裏摸出來一個布包,笑眯眯的抖開,“等一下全部裝進去就可以了。”
将竹筍一個個仔細的放進去,再疊好紮緊,岑穎拍了拍包袱滿意的道:“你看,這樣正好。”
眼瞅着梅枝不知道為什麽還沒來,岑穎沖着簡越笑道:“今天多謝你啦,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呢。”
簡越搖搖頭,正要回答,便看到自家奴才正在不遠處焦急的沖着自己揮手,他心中一凜,擺擺手道:“無名小輩罷了。”
說罷,簡越便快步離開。
他娘今天居然這麽快就出來了,倒是失策。
而岑穎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走遠的簡越,倏地聽到梅枝的叫喊:“小姐——”
“這!”
她回過神來,用力揮揮手,笑盈盈的抱着竹筍朝梅枝走去。
梅枝拖着鋤頭走到一半,就看到她家小姐下了山,不由一愣:“小姐,你不挖竹筍了?”
“挖好了啊。”
“挖好了?”
“是啊。”
“……”
“趕緊走吧,別回去晚了給娘罵了。”
梅枝生無可戀。
“小姐,那這鋤頭怎麽辦啊……”
我到底為什麽,要多跑這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