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似妖非妖（1）
姜離心不在焉洗着手，自來水嘩嘩沖過手指，濺起的水花快要将袖子沾濕。
“袖子要濕了！”旁邊的同事提醒她。
姜離回神，趕緊将袖子拉起，露出的小臂上有暗紅泛青的瘀痕，看起來像被用力抓握留下的指印。
幾秒後，同事語帶好奇問她：“你這手臂怎麽了？”
姜離聞言朝右臂看了眼，搖頭，“沒什麽。”
不緊不慢關上水龍頭，伸手抽了張擦手紙将手上的水擦幹，拉下袖子然後對同事禮貌性一點頭，“主任等我交報告，先走了。”
姜離将雙手插進工作服的兜裏，沾濕的擦手紙團成一團攥在手心，緩步走出洗手間。還沒走遠，聽見洗手間裏有交談聲傳出。
“那個新來的實習生什麽來頭，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不就是H大學的博士麽，在國外混不下去才回來的吧，你看她那副眼睛長在頭頂的樣子，不還得……”
姜離走出了談話聲可傳達的範圍，她們後面還說了什麽已經聽不清。她抽出插在口袋的手，抓着右臂緩步走回實驗室。
一邊走着低頭看向右手小臂，眼中露出疲憊。
她應該慶幸今年中秋過後天氣就變涼了，每天穿長袖長褲出門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右臂那樣的瘀傷在她身上可不止一處，手臂和腿上都有，但她完全不知道這些傷是什麽時候怎麽出現的。
她走到實驗室門口，被走廊另一頭過來的主任叫住。
“姜離，課題到了最後階段，現在你的任務非常重要，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沒能逃脫中年禿頂命運的汪主任健步如飛朝她過來，走廊中的燈光照在他锃亮的腦門上有些耀眼。
姜離半年前剛回國，憑着過硬的文憑在這家省級生物研究所謀了個職位。所裏今年有一個做了好久的研究課題快要接近尾聲，而她會在這個課題結束之後轉正。
“是，我周末會過來的。”姜離聲音毫無起伏的應道。
主任眉心跳了跳，張口想說什麽，但又遲疑了，最後對她擺擺手：“好了你去吧，昨天讓你寫的報告下班前交給我。”
“是。”姜離點頭，轉身走進實驗室，感應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主任不滿的嘀咕傳入耳中。
“這小丫頭片子怎麽一點身為實習生的覺悟都沒有……”
“吱”一聲輕響，感應門關上，阻隔了主任的聲音。
姜離腳下速度不減，卻下意識咬了下嘴唇。
有時候，她挺恨自己這異于常人的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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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六，姜離照常上班。
對她來講，周末加班比平常更自在。她讨厭和人接觸，或者換句話說，她不知道如何跟人打交道，因為抗拒別人的接近，所以一直都被人誤會不可一世高傲自大。
但她，不在乎。
周末除了她之外，整個研究所只有值班的保安。
這個保安是話痨，平常逮着誰都能說很多，但總是在姜離面前吃癟，兩個多月下來他已經放棄和姜離聊天。
和平常一樣，對保安點頭示意，然後徑直走進去，沒有半刻停留。
研究所很大，綠化不錯。如今正值金秋，所裏五六棵桂花開得正好，金燦燦的花團團簇簇，香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每次都惹得姜離駐足。她打量那些花簇，有些心癢，很想采一些回去做糖桂花，可她開不了口向所裏管園藝的大爺讨。
在桂花樹下駐足了一會，然後轉身走進實驗大樓。
在刷門禁卡時看到右手手肘處多了幾道血痕，看上去像被貓之類的利爪所傷。她盯着血痕看了會，将門禁卡貼到感應器上，聽到“滴”一聲，實驗大樓的門開了，一邊往裏走一邊暗自發愁，中秋在岚市到底發生了什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回來卻遇上一堆怪事……再次擡手看手肘上的傷，輕輕摸一下，抓破的皮肉有些翻起，微微刺痛。
嘆口氣，捂着手腕往前走，沒幾步就到了實驗室門口，感應門十分靈敏的已經自動打開，一擡眸就能看到實驗室裏那一排透明的箱子，箱子裏養的是這次研究課題的實驗樣本——小白鼠。
而她，今天過來的工作就是喂老鼠。
再一次感慨自己一個H大學生物遺傳學博士畢業回國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居然是養小白鼠，若讓她導師知道了又得取笑她……
苦笑着搖了搖頭，将背包放進實驗室入口處的儲物櫃裏，取下一旁挂着的工作服穿起來，一邊整理頭發衣領一邊朝箱子走過去。
曲起手指敲敲透明亞克力板，正在角落啃爪子的小白鼠朝她轉過來，血紅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鼻子抽動帶着兩邊的胡須也跟着抖動。
姜離對它露出微笑，“早上好，五號。”
相較于和人打交道，面對動植物她更自在。
老鼠“吱吱”叫兩聲，像在回應她。它這一叫旁邊箱子裏的其他老鼠也開始叫，看來是餓了。
姜離含笑直起身，扭頭看向牆上的鐘，八點半剛過幾分鐘，實驗用的老鼠喂食必須按時按量，她對五號聳聳肩，“還不到時間，忍着。”
然後她伸個懶腰轉身朝隔離箱右前方實驗臺上擺着的電腦走去。所有實驗數據都存在那臺電腦裏，她準備整理一下昨天的實驗數據，下周主任肯定會讓她寫這份報告，作為實習生的覺悟她還是有的。
拉開椅子坐下，趁電腦開機的時間将頭發随意紮成馬尾束在腦後，拿出手機定了個鬧鈴，才抓起鼠标調出昨天的實驗數據文檔開始查看。
實驗室裏很安靜，因為要保持恒溫，所以空調常年開放，頭頂出風口偶爾會發出“噠噠”的輕響。
姜離一手托腮一手抓着鼠标，偶爾點擊一下鼠标或敲兩下鍵盤，神情嚴肅又認真。
“咔噠”，身後突然一聲輕響，在安靜的實驗室裏顯得有些突兀。
姜離敲鍵盤的手一頓，回頭看去，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沒發現什麽異樣。微微皺了皺眉，又轉回去繼續看電腦。過了一會突然倒吸口氣，又扭過頭去，發現養老鼠的隔離箱頂部的蓋子不知何時打開了。實驗室一共有六只實驗樣本，分別養在六個亞克力的隔離箱裏，最上邊是類似鐵籠一樣的蓋子，可以單獨打開也可以六個蓋子連在一起掀開。
而現在，六個蓋子一起掀開了。
姜離心裏一個咯噔，但來不及細想，當務之急是确認老鼠有沒有跑出來。一推桌子站起，帶滑輪的椅子被她撞得滑出好一段才停住。
她轉身準備去确認老鼠還在不在，卻在轉身的一瞬僵住。
有四只老鼠，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四只長得像老鼠的怪物，大約有一米左右的高度，碩大的鼠頭血紅的眼睛，雙腿直立，兩只前爪縮在胸前，爪子很尖很長。姜離下意識摸了下手肘處的抓傷，覺得透不過氣來。
她曾經怕老鼠，後來因小白鼠接觸多了麻木了，但如今這麽大的老鼠雙腿直立站在她跟前，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栗。
怎麽辦……該怎麽辦？！
她發現這樣的情況下腦子是空白的，根本想不出任何應對的方法，她甚至都沒有想過老鼠為什麽會變成怪物，也沒有懷疑過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噩夢。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那四只怪物，可眼睛卻轉不開，只能一直盯着那讓她毛骨悚然的血紅色眼睛……
恐懼支配着她的身體，拖動虛軟的腿腳一點一點後退。
其中一只怪物突然發出“吱吱”叫聲，尖銳刺耳，随即其餘三只也此起彼伏開始尖叫，聲音沖撞姜離的耳膜，只覺鼓膜一陣刺痛，她用力捂緊耳朵，心跳如擂鼓。
就在此時，腰間突然被什麽勾了一下，整個人被勾得往旁邊靠去，撞上一個結實的物體。
理智徹底崩潰，她 “啊”的一聲尖叫起來，耳畔卻傳來一個溫和低沉的聲音：“別怕。”她捂着耳朵卻聽得清晰。
姜離呆住，尖叫聲戛然而止。愣怔了一瞬，扭頭朝身後側看去，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麽人，腰間再次被用力一勾，她被勾得一個旋轉撞進那人懷裏，鼻子撞在結實的胸膛上，鼻梁骨一陣酸疼，眼淚從眼角冒出來。
這時，身後傳來老鼠凄厲的慘叫，聽着像被人踩住身子在地上碾，“吱吱吱吱”一聲慘過一聲。
那叫聲讓姜離汗毛直立，而面前這人太過靠近的氣息更是讓她渾身發毛，拼命掙紮那人卻用力抱着她不放手，依舊是溫和低沉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飄下來：“別回頭，很快便好。”
姜離很想告訴他自己并不想回頭看，可是這種情況下她根本講不出話。又掙紮兩下發現還是掙不開，選擇放棄。
很快慘叫聲沒了，實驗室安靜下來，只是靜得讓姜離背後發涼。
而她，似乎聽不到這人的心跳聲……
後背猛地又冒出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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