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友

動靜倒是不大。虞朝希是很注重公共秩序的人,日常行為盡量做到不影響他人。

對方顯然也是。

除此之外,對方明顯更是社交場合中慣會照顧到旁人情緒的人。

察覺到虞朝希細微的動作,全神貫注打電話的注意力分給了她一些,眼神中傳達出一種善意詢問。讓被注視着的虞朝希不但沒有窺聽他人電話被撞破的尴尬,還有一種被照顧到的體貼。

盡管她此舉只是出于巧合。

“我看到你了。”聽筒裏傳來一個男聲,虞朝希無意窺探,奈何聽力實在超群。

她假意偏頭看向旁邊,杜絕探聽到別人隐私的可能。

男生朝虞朝希點了點頭,随後轉身離開。換了左手打着電話,右手提着一只購物袋,背影秀挺。

看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融入夜晚巨幕般的背景板裏,虞朝希收回目光,繼續負重向前行着。

面前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街邊複古特色的路燈點亮一盞又一盞,綿延無盡頭。

周圍各類建築頂上投射出一條條旖旎的光線,變換各種各樣的顏色旋轉掃描,輻射着力所能及的覆蓋範圍。燈光照得夜幕亮如白晝,整座城市像是一場絢麗的煙火。

虞朝希在這片絢麗中被晃了下神,目光不經意跳轉到了某一處。

下一秒便有一個身影闖入她眼簾之中。

黑衣黑褲,身形挺拔,從她的視線裏一閃而過,驀地消失在一片霓虹裏。

仿佛街道上飛馳而過的大小車輛,想追蹤已無路。

在他消失的最後一秒,虞朝希看到了他的臉。電光火石間,腦海中像是有道光亮倏而劃過,她頭腦嗡地一聲開始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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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眩暈一直持續到回家後,依舊沒有得到片刻平息。放下手中滿載而歸的食材,亦沒了心思分門別類放置,兩只購物袋便原封不動地待在桌子上。

虞朝希拿出手機,看到通知欄裏有一條微信消息,點開一看是姚婧回了個問號。于是發了個視頻通話請求,響了幾下便被接通。

屏幕裏看不到人,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看着像是天花板。緊接着話筒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帶着電流穿過般的顫音。

是姚婧在喊她:“希希”。

虞朝希還沒來得及應聲,便聽到姚婧吼了一嗓子。“這個時候你就不能管管你的’小兄弟’麽?”

顯然是情急之下吼出來的,原話用的是英文句子,不難想象到那邊此刻是個什麽場面。

虞朝希頓時覺得有些尴尬,并且生平頭一次懊惱自己聽說無礙的英語水平。

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令虞朝希老臉一紅,尴尬指數直接一路飙升到峰值。

“這時候它就是我的大爺,我能管住我大爺嗎?”

純正的美式發音,是虞朝希喜歡聽的口音。她喜歡英語,也碰巧有一點語言習得方面的天賦,因此大學輔修了英語學位。

美劇看多了的後遺症令虞朝希禁不住聞聲辨人。她猜想擁有這個嗓音的主人,應當是個帥小夥子。

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長相帥氣,而是精神面貌佳,就像籃球場上進球雀躍的陽光男孩,富有活力,又或者說是少年氣。

以及,年紀應該挺小。

那邊突然“嗵”的一聲,打斷了虞朝希腦海裏的人物側寫。随後傳來一聲更有活力的慘叫:“為什麽踢我下床?這麽用力你腳都不會痛嗎?”

虞朝希不好再聽下去,一只手掩耳盜鈴地蓋住臉,好像這樣她就可以看不見、聽不着一般。

臨場反應過來之後,只言片語都來不及說,倉促間挂斷了視頻。感覺到機身都在發燙,她像丢掉燙手山芋一樣,慌忙将其丢在了沙發上。

臉上蒸騰出一股熱意,右手來回扇着降溫。

并非是對兩性之事扭捏,只是為撞破此事而尴尬。

隔了一會兒,被扔下的手機再度響起,是熟悉的視頻通話請求聲音。

虞朝希緩了緩神,按下接通鍵,屏幕裏頓時跳出一張熟悉的臉。

這次看似正常很多也清淨許多,除了對方臉上殘留的潮紅。

看背景應當是在洗手間裏,姚婧似乎是要準備洗澡,脖子上一看就是剛才留下的痕跡,紅得醒目。

經過這麽一個強行打斷,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也足夠虞朝希調整好狀态,故而這會兒的她面色如常。

先次見到姚婧這個樣子之時,虞朝希遠不如今日這般……還算淡定。

任誰大半夜被敲房門半夢半醒間去開,赫然看到門後之人外露的皮膚上痕跡斑斑,起床氣都會被吓得魂飛魄散吧。

上一次姚婧這副樣子,着實吓慘了虞朝希。

面對眼前那副模樣的姚婧,虞朝希想開口卻又住嘴,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整個人失了魂又落了魄。

遇事慣常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她,腦子裏一瞬間掠過無數個猜測,全都是最不願意又最恐懼的那些可能。

于是不敢擅自開口,又怕眼前的人更甚。

好在她的擔心完全多餘,眼前的人的确不敢開口,不過不是驚的,而是懵的。

姚婧天生一雙美目當下根本無法聚焦,像是還未從沉睡的夢境中清醒過來,她喃喃吐出一句話,呓語一般。

不長的一句話,只有七個字。

卻令虞朝希先是一驚,随後一穩,接着又是一驚。

月色下仔細端詳姚婧那張生得十分好看的面龐,在那個寒氣逼人的深夜裏,終是讓她看出了一副不同于以往的模樣來。

虞朝希一直都知道姚婧天生麗質,是她這輩子見過的完全不亞于明星的漂亮女生。

可那晚對于姚婧的美貌,虞朝希突然有了另一種解讀。

面前那張姣好的容顏,在黑暗中竟然帶着一種醉酒的媚态,明豔、勾人。

像是體內隐藏的某種靈魂突然被喚醒。

在驀然看破她的真身後,虞朝希看向姚婧的身後,天邊不知何時高挂起一輪圓月,周邊雲霧缭繞,樹梢顯得影影綽綽。

如同虞朝希大半夜被擔憂驅走的神志,終于連同高高懸起的心一起回歸原位。

擡眼再望去,圓月不知何時降落到了樹梢間,細小尖銳的枝枝蔓蔓戳破了那輪巨大完整的圓。

更深露珠,月色缭繞。

仿佛降臨在虞朝希心頭的隐隐約約的憂慮。

姚婧将手機靠在梳妝臺置物架後的鏡子上,和視頻裏的虞朝希打過招呼後,便開始旁若無人地脫睡袍。

那個活力十足的男孩子此刻不知所蹤,至少不在攝像頭範圍之內。

“或許希希,你該談場戀愛了。”姚婧悠悠開口,一個轉身露出光滑白皙的後背,淡淡道出了這麽一句。

姚婧口中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虞朝希的心底掀起不小的風浪。

整整一個晚上,這句話都在她頭頂白白的天花板上加大加粗地滾動播放。

閉了眼之後,又開始在她腦海裏時不時盤旋。

談戀愛?

要怎麽談?和誰去談?

她不知道。

虞朝希是真的不知道。

長這麽大以來,她從來都沒有很明确地喜歡過一個人。

哪怕是在很容易會對異性産生好感的學生時代裏,她也沒有産生過一丁點兒男女心思,沒有過任何情感上的波動。

至于“男友”鐘昱,算是一個特例。

她跟鐘昱……說來話長。

“小昱啊。”方瑾在夾幹煸豆角的同時,擡頭看了坐在對面的兒子一眼。

“待會吃完飯,你給陽陽打個電話,問問她回家了沒有。”

鐘昱也夾了一筷子幹煸豆角,放進米飯碗裏就着吃,待到嘴裏食物全部咽了下去,這才開始應答。

“昨晚聊天她說先不急着回去,等高峰期一過再回。”

鐘父鐘志國早年毅然離家選擇下海經商,一個猛子紮下去便是十幾個年頭,才得以在沿海一帶站穩腳跟。而今連本帶利數十載,最終在那片土地落了地生了根。

多年以來這個三口之家只得母子二人長期共存,導致兩個人的口味偏好日漸趨同,飲食習慣也十分雷同,簡直是一脈相承。

正如相對而坐的兩張高相似度人臉,以及二人舉手投足間不經意重合的小動作。

這種高仿程度是除去刻在基因裏的遺傳密碼外,朝夕相處下來的後天磨合痕跡。

而方瑾口中的陽陽,便是虞朝希。

早晨的太陽充滿希望,所以小名叫了陽陽。

鐘家和虞家同在一個鎮上,兩家離得挺近,孩子也經常一起玩,走動自然頻繁了些。

鐘昱初升高時适逢方瑾工作調動,彼時的鐘家可真算得上是孤兒寡母了,在鄉下這種十幾年如一日落後閉塞的地方,這樣新鮮的一種家庭形态實在容易惹人非議。

盡管方瑾不在乎那些閑言碎語,可家裏還有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孩子,無需思前想後,這個行事果斷的女人當即敲定了主意:索性舉家搬到夏城。

雖然無意于此,可在學生時代最為重要的高中三年裏,兩個孩子的的确确因為重心偏移而斷了聯系。尤其還在那段時間裏,虞家發生了重大變故。

一個和自家孩子同樣大小的青春期女孩,在人生最緊要的關頭家庭驟然發生巨大變故。

她自己僅僅只是因為顧忌兒子的成長環境不良都會義無反顧決定離鄉,而這個她從小看着長大很是喜歡的一個女孩子,卻要以一副弱小的身軀承受來自命運的重擊。

這是方瑾直到現在都耿耿于懷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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