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段飛白的試探

馬車停在了紅楓山莊前, 鐘靈掀開車簾,探出腦袋, 道:“小姐, 少爺, 到了。”

陶靖衣在鐘靈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蘇星辰和段飛白也下了馬車。三人一齊進了山莊, 踏進大廳裏。大廳內,蘇合早已等候多時。

蘇合的模樣和夢境裏所見的并無多大差別, 只是相差十年的光陰, 他的鬓邊已染了些許花白。

陶靖衣學着蘇夕顏平時的語氣, 上前一步,嬌聲喚道:“爹爹!”

蘇合眼中多了些許笑意, 卻故意板着一張臉, 訓道:“在外面野了這麽多天,總算知道歸家了。”

蘇星辰上前見禮,規規矩矩地喚道:“父親。”

蘇合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傷處,沉聲問道:“傷勢怎麽樣了?”

“勞父親記挂, 星辰無礙。”蘇星辰臉色雖白,一雙眼睛卻神采奕奕。

蘇合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 轉到段飛白的身上。

段飛白一雙眸子幽深得看不到底, 抱拳道:“晚輩見過蘇伯父。”

“都快是一家人了,何需如此客氣。”蘇合握住他的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段飛白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面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二人又寒暄了幾句,說到最後,蘇合的目光轉到了陶靖衣的身上,竟是将話題繞到了她和段飛白的婚事上。

陶靖衣原本放松的身體瞬時又緊繃起來,擡起手揉了揉眉心。

蘇星辰看她一眼,說道:“父親,阿姐舟車勞頓,方才在車上已有頭暈的症狀,不如先讓阿姐休息,有事日後再說。”

陶靖衣怔了怔,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是啊,爹爹,夕顏頭暈。”

蘇合到底是寵女兒的,一聽到她頭暈,立馬将婚事抛到腦後,擔憂道:“來人,快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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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爹爹。”陶靖衣立時打斷了他的話,若去叫大夫,這病就裝不下去了,她腦海中一下子轉了好幾個念頭,目光落在段飛白的身上,“飛白哥哥會醫術,讓飛白哥哥瞧一下便是。”

蘇合眼帶深意的看她一眼,笑道:“為父怎麽差點忘了,賢侄曾在藥師谷住了半年,這醫術也是深得醫仙薛逸薛先生的真傳,又豈是尋常大夫比得了的。”

“爹爹,那夕顏先下去休息了。”陶靖衣臉上攢出兩個小梨渦,乖巧的說道。

得了蘇合的首肯後,她立即扯着段飛白的袖子往外走。段飛白對蘇合施了一禮,緩緩走出了大廳。

出了大廳後,陶靖衣松開段飛白的袖子,對鐘靈和毓秀兩姐妹招招手:“你們過來,扶我回房。”

她對紅楓山莊不了解,就連蘇夕顏的卧寝在哪裏都不知道,暫時只能哄騙一下兩姐妹,能從她們嘴裏撬一些東西,就多撬一些。

陶靖衣在兩姐妹的攙扶下回了屋子,段飛白跟在她身後,一同踏進屋內。

陶靖衣回頭,目光落在他身上,以眼神詢問。

段飛白面不改色:“夕顏,你忘了,我是來替你診治的。”

七繞八拐的,陶靖衣還真的忘了這一茬。她方才是怕請大夫過來,這裝病的事情就露餡了,就把段飛白拉了出來當擋箭牌。畢竟,這裝病的靈感可是他給她的。

可沒想到段飛白真的跟過來了,段飛白的醫術是從醫仙那裏學過來的,雖然是皮毛,對付她這種裝病的小伎倆卻綽綽有餘。

陶靖衣讨好地攢出一臉笑意:“就不勞煩飛白哥哥了,我沒事啦。飛白哥哥這一路趕來,也很疲憊,不如早些歇息。”

“我無礙,夕顏的身體要緊。”段飛白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勾出一抹戲谑的弧度。

“我沒有,我真的沒事了。”陶靖衣苦着臉。

段飛白向前踏了兩步,在陶靖衣猝不及防中,彎身将她抱在了懷中。

陶靖衣吓了一跳,完全沒想到他會來這招,臉色都變了,驚呼道:“你做什麽?”

段飛白面不改色的抱着她,一路行至床前,放在床上,還貼心地拿了一個靠枕放在她身後。

鐘靈和毓秀彼此對視一眼,非常有默契地退出了房間。

陶靖衣警惕的瞪着段飛白,渾身進入戒備狀态:“你想幹什麽?”

“看病。”段飛白伸出手,從她身後緩緩将她的手臂拽出來。

陶靖衣不願,死死護着自己的手臂,可她的力氣哪裏比得過段飛白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段飛白握住她的手腕,将手指搭上她的脈。

“你耍流氓。”陶靖衣一臉憤憤。

“何出此言?”

“你摸我的手。”

“我只是在替你看病。”

陶靖衣哼了一聲,手是掙脫不了,只能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用眼神抗議。

段飛白垂下眸子,靜靜探着她的脈象。過了一會兒,他松開她的手腕,從懷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枚丹丸,放在掌心,遞給陶靖衣。

陶靖衣緊張:“這是什麽?”

“我給你開的藥。”

“胡說,哪有大夫不開藥,胡亂給病人喂藥的,我不吃。”陶靖衣非常堅決地扭開了頭。

段飛白二話不說,手指在她身上輕點數下,陶靖衣頓感渾身僵硬,半點動彈不得。

他看着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得輕笑了一聲,捏開她的嘴巴,将丹丸丢入了她的口中。

陶靖衣瞪圓了眼睛,用舌尖抵住丹丸,就是不咽。

段飛白又在她的喉邊輕輕點了一下。

“咕咚”一聲,那顆丹丸不受控制地順着她的喉嚨滾了進去,陶靖衣的臉色瞬時白了,慘白慘白的。

糟了糟了,日防夜防,還是沒能防住男主給她喂毒。萬萬沒想到,戒備了一路,這個殺千刀的段飛白,竟然敢在紅楓山莊內公然對她行兇。陶靖衣又氣又懼,幾乎快哭了。

段飛白一直在觀察着她的表情,少女的表情如他所料那般,生氣、害怕、驚懼、絕望,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她的臉上輪番上演着,好不精彩。

段飛白可以确認,面前這個“蘇夕顏”已經洞悉了他要殺她之心。她防備他,害怕他。

段飛白心情複雜地盯着她,漸漸的,陶靖衣的眼角紅了。

段飛白一怔,擡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陶靖衣紅着眼睛,聲音裏帶上了鼻音:“你出去。”

這回段飛白倒是很聽話地起身,走了出去。

段飛白離開後,陶靖衣立馬拿手去摳自己的喉嚨,只是她嘔吐了半晌,那顆丹丸早已消化在她的胃中。

陶靖衣一臉的心如死灰,半死不活地趴在床畔。

陶靖衣趴了大半天,也沒有等到自己毒發身亡。過了一會兒,她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非但沒有感到不适,反而覺得渾身力氣充沛。

難道方才吃的那顆丹丸真的不是毒?

陶靖衣皺着眉頭,拿手揉了揉眉心,轉念一想,就算段飛白再恨蘇夕顏,他這會兒人已經入了紅楓山莊,只要按照計劃行事,蘇夕顏插翅難逃。就算他想蘇夕顏死,他完全可以一劍殺了她,沒必要喂她毒,這樣做既是多此一舉,也是打草驚蛇。

想到此處,陶靖衣松了一口氣。她攏了攏衣裳,下了床。

先前以為段飛白要毒死她,她心如死灰,沒注意到其他,現在心結已解,才驚覺肚子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來人,我要吃飯!”陶靖衣雙手叉腰,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坐在院子裏的段飛白,聽得這一聲響亮的女聲,不由得失笑,放下心來,起身離開。

紅楓山莊的夥食令陶靖衣大開眼界。

就在她喊出那聲沒過多久,鐘靈和毓秀兩姐妹領着丫頭小厮,将山珍海味布滿桌子。

有魚有肉,有湯有菜,天上飛的,海裏游的,山裏跑的,地裏種的,來自天南地北的食材,全都上了桌,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陶靖衣保守估計,這一頓的花費,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夥食,當真是窮侈極奢。

關鍵的是,她吃飯的時候,還有一排丫鬟站在旁邊,有人盛湯,有人夾菜,還有人舉着酒盞,殷勤地将美酒送到她唇邊。

被這麽多人圍觀着吃飯,連筷子都沒機會拿,陶靖衣簡直受不了,索性将人全部趕了出去,關起門來,一個人大快朵頤。

等她将人喊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丫鬟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倒是鐘靈和毓秀二人面色不變,習以為常。

她的好胃口,她們早就在龍泉客棧見識過了。

陶靖衣打着飽嗝,翹着腿,手裏拿着飯後甜點紅豆糕,邊吃邊想,如果不作死,去招惹男主,這紅楓山莊大小姐的日子确實快活似神仙。

鐘靈将一株桂花放在桌上,頓時,一股濃郁的幽香飄入陶靖衣的鼻端。

陶靖衣轉頭,詫異道:“這桂花從何處來的?”

“回禀小姐的話,是段少俠送過來的,他說今日惹了小姐不高興,特意送給小姐賠罪的。”鐘靈笑道。

陶靖衣湊近,輕輕嗅了一口,桂花的香氣是清甜的,呼吸間像是飲了一口美酒,有些微醺的醉意。

紅楓山莊內種植的都是紅楓,并未栽種桂花,不用想,這株桂花一定是段飛白從外頭折下來的。

陶靖衣挺喜歡桂花的香氣的,便叫鐘靈找了個瓶子,裝點清水養在屋子裏。

晚飯吃得有些多,她索性出去散一會兒步。

蒼穹上挂着一輪冰月,月色清亮,将周圍的雲層照得一片透亮。

陶靖衣用手托着腰,站在紅楓樹下。不遠處的廊下走過來兩名丫鬟,陶靖衣認得她們,方才吃飯的時候見過她們。

“小姐最近的食量見長,今日少爺吃的都沒她多,少爺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是啊是啊,原本還想跟着蹭點油水,沒想到都被她吃光了,小姐的腰都粗了一圈。”

兩名丫鬟竊竊私語,完全沒注意到,樹影下還站着陶靖衣。陶靖衣發現自己會運用內力之後,走路和呼吸比平日都輕了不少,只要她不出聲,普通人很難發現她的蹤跡。

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身,苦惱的想,真的粗了嗎?

一片紅色的楓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落在她的頭頂。她擡起手,拿起楓葉,擡頭望了一眼。樹上坐着一名白衣人,他的白衣掩映在一片紅楓中,紅的似火,白的如雪,交織在一起,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

陶靖衣着實吓了一跳,将楓葉揉成了一團,原本想吼一句,大半夜的,扮鬼啊。忽然想起,這裏是紅楓山莊,她是蘇夕顏,樹上的是段飛白。

陶靖衣的意識頓時清醒了一分。都怪她自己,吃飯的時候,好奇酒的味道,忍不住嘗了一杯,到現在人還是暈乎的。還好,只淺嘗了一杯,要不然,指不定會出什麽亂子。

她深呼吸一口氣,轉眼換上蘇夕顏招牌式的笑容,嬌滴滴地喚道:“飛白哥哥。”

段飛白的身影從樹上飄下來,落在她的身前。陶靖衣的鼻子微微動了一下,嗅到了他身上的桂花香。

平日裏段飛白身上熏的都是梅香,這桂花香一定是他方才折桂花的時候沾上的。

本就清甜的桂花香,混合着段飛白身上的氣息,竟意外的有些好聞。

陶靖衣鼻尖聳動着,身體前傾,忍不住湊近了他,想嗅得更清楚一些。

段飛白垂眸,少女毛茸茸的腦袋幾乎抵到了他的胸口,只要他微微一低頭,唇瓣就能擦上她的頭發。

她的發絲是柔軟的,剛洗過沒多久,還泛着清香。烏黑的發間別着紅色的珠花,紅黑相間,十分好看。

段飛白有些晃神,直到眼前浮起了一層濃厚的血霧。血霧中,美麗的少女表情是殘酷的,朝着他舉起手中的劍,霎時間,劇烈的疼痛從四肢蔓延開來……

那種手腳經脈俱被割裂的疼痛是令人窒息的,絕望的。

濃烈的恨意充斥在段飛白的腦海,令他心生一股厭惡之感。他在陶靖衣湊到胸前的瞬間,冷漠地往後退了一步。

陶靖衣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麽。

她居然湊到段飛白懷裏去嗅他身上的氣息,她大概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都說喝酒誤事,她不過才喝了一杯,便這般糊裏糊塗,差點惹惱段飛白。

從段飛白的反應來看,他的确是十分厭惡蘇夕顏的。對,厭惡,若說的嚴重一點,便是惡心。

十年的噓寒問暖,到頭來都是假的,而且這人還是段氏滅門慘案的元兇之一,換誰,誰不惡心。

陶靖衣失落地垂下腦袋,也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飛白哥哥可吃過了?”陶靖衣沒話找話說,臉上挂着盈盈笑意。

蘇夕顏和段飛白這對冤家,隔着血海深仇,兩人相處的時候,都是在比誰演技更好。

陶靖衣對着他笑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臉都快僵了。

“嗯。”段飛白颔首,目光落在她的發間,輕聲開口,“夕顏,我送你的那根簪子呢?怎麽從來沒見你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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