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為虎作伥
風水裏認為,河流能夠聯通地府與人界,跨過河流或者從橋梁的下面走過往往就是跨越生死的行為。對此,黑白無常表示他們說的沒錯,只是大部分凡人即使過了鬼橋,也看不到地府罷了。
擺渡人把船靠在了淺灘上,拱手示意,謝必安颔首,再扔了兩個銅板給他。
等烏篷船消失不見,範無咎問道:“怎麽他還收錢?”在他的記憶裏,那個擺渡人就沒要過報酬。
“他的錢不是給自己的,是給他女兒的。”謝必安撐起傘,把陽光擋在了自己和範無咎之外,還拉住了急着朝外跑的範無咎,“他女兒欠了地府債,結果是他來還,結草銜環罷了。”
範無咎想到了之前自己處理的一樁案子,心下了然,便不再多問。
黑白無常的目的地是翠微山,也是當地土地神的居所。翠微山山勢陡峭,草木葳蕤,內裏有着許多的奇花異草,外圍有着一圈山岚之氣,凡人大多甚少進山,因此此地很少出命案。
這一回山中居然有了伥鬼,還已經成了大兇,跟着那大蟲害了數十人,成了當地大患,故而土地公求了地府,想讓他們幫忙解決厲鬼,超度亡魂。
等黑白二人到了山腳下時,土地公業已等候在側。他拄了個桃木拐,鶴發白眉,生的矮小,卻很精神,動作也利落。他帶着兩人一路攀登,沿着一條小路進了濃霧籠罩的山谷。
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自己的擔憂和傳聞:“老小兒這會也是無被逼奈,那大蟲和鬼忒精怪,根本捉不住……我原本指引了山下獵戶設下陷阱,卻被那伥鬼全部點破,前幾日還偷偷下山報複,把我好好的一根拐杖給折了,這根還是我臨時借的……翠微山本是個挺好的地方,現在被他們折騰的沒人敢來了,我的桃樹都被他們弄枯了……”
“伥鬼吃了幾個人的魂火了?”範無咎實在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
“嗯……”土地公掰了掰手指,“大概有十一二個了吧。還有幾個現在還昏着,也不知道魂火會滅。”
範無咎皺眉:“為什麽現在才來報?”
土地公支支吾吾,但看着謝必安“友善”的笑容和範無咎手上的鎖鏈,還是如實回答了:“因為之前的十一二個人,他們都回家後才死的,而且個個死法不同。所以老小兒當時以為,他們沒在山裏受傷。”
聽到這句話,謝必安和範無咎對視一眼,範無咎是驚訝,而謝必安卻眯眼,難得擺出了一副覺得棘手的表情。
不愧是閻羅大君親自交代的案子,的确難搞。
土地公送他們到了虎穴附近,便不敢再靠近,指了方位就溜了。不過範無咎原也不指望他,自己放了鎖鏈,就沿着巢穴附近的痕跡走了進去。
虎穴位于山谷深處,內裏有着濃重的血腥氣,還能看到在綠葉之下的斑駁白骨,腳下泥土松軟,偶爾卻能踩到尖銳的硬物,應該是碎骨。
範無咎走在前頭,後頭謝必安慢慢跟着,他偶爾會蹲下來扒拉那些骨頭,還拿了幾塊放在了袖子裏。
兩個人越走越深,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也越來越濃。最後到了巢穴內,裏面的場景卻讓人大跌眼鏡——不同于在外的血腥,裏面收拾的很幹淨,絲毫不見白骨與血跡。那伥鬼還用柔軟的稻草和紅布幫大蟲鋪了地面,看上去倒是個像樣的居所。
謝必安摩挲着傘柄,心裏的猜想逐漸成型。
範無咎在巢裏兜了幾圈,都沒發現有野獸存在的蹤跡,便道:“我們去村裏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
謝必安點點頭,剛想說自己發現的線索,就被外圍傳來的一陣虎嘯打斷,然後便是野獸緩慢踩踏在碎骨之上的聲音。它身形半隐在昏暗的入口,虎背上坐着的,便是她的搭檔,一個穿了一襲血衣的鬼新娘。
那只大蟲,現在帶着它的伥鬼,回來了。
範無咎毫不猶豫,鎖鏈馬上脫手,流星錐破空而去,直擊伥鬼。伥鬼反應也快,立馬抽身後退,範無咎欲追,卻被大蟲撲上面來,不得不停步後退。
他鎖鏈尚未回手,不便抵擋,但此刻謝必安已經趕到。他将傘橫于胸前,擋住了大蟲兇猛的一爪,利爪在傘骨之上滑出火花,二者平分秋色。
大蟲一擊未得,想再尋機會,卻不料謝必安根本沒有給它留下任何餘地。他伸手似爪,直接越過血盆大口,硬生生揪住了大蟲的後頸皮,然後全身發力,一把掄到了石壁上,斷了它的骨骼。大蟲還想反抗,卻被謝必安用傘骨抽打在了內腹,只能疼的打滾。
鬼新娘駭然,沒想到這個白面書生似的鬼差卻力大無窮,比起那個兇神惡煞的下手更狠。而範無咎也是乘此機會尋了破綻捆了鬼新娘,把她拖到了大蟲旁邊。
大蟲大約靈智初開,知曉大難臨頭,卻還拼命朝着鬼新娘爬去,努力想把她護在身後。那個鬼新娘在發現來人是黑白無常後更是悲戚,大罵老天不公。
這一類的話語範無咎和謝必安在以前聽的多了,也無所謂。他們罵管罵,但是也改變不了被送回地府接受審判的結果。
只是這一回與以往不同。以往的伥鬼大多都是為虎作伥,被吃了後魂魄被抓住,被迫引誘凡人給老虎當晚餐;這一回主導的是鬼新娘,她生吞了數十人的魂火,可修為不見長;那只老虎更是靈智淺薄,也沒有吃過人的血債,根本算不得是債主。
所以把鬼送回地府前,他們必定得問出真相,不然根本無法救下其他人。
“那老虎沒吃過人。”謝必安看着鬼新娘,傘尖卻戳在野獸的心髒上,“那你是怎麽成為伥鬼的?”
鬼新娘知道關系敗露,卻也不惱,只咧嘴大笑:“那又怎樣?反正他們都死了!”
“說出來,你還能少吃點刑罰。”範無咎厲聲道,“他們的魂火在哪裏?”
冷哼一聲,鬼新娘道:“我不知道。”
謝必安見慣了硬骨頭,因此只是将傘尖往前推了幾分,故意攪動了幾下,道:“你不知道不要緊,這只老虎總歸知道吧。”
大蟲痛極,但也努力憋着,只是謝必安下手越來越重,最終還是忍不住哀嚎起來。鬼新娘聽了相依為命的野獸哭嚎,臉色也愈發難看。
謝必安沒有給她猶豫的機會,幹脆利落的取了老虎性命,然後把它的魂魄收到了傘裏,轉頭對着範無咎道:“回去罷,上了生死簿,就都清楚了。”
範無咎知道他要演戲,配合道:“嗯,搜魂容易魂魄碎裂,這頭野獸肯定扛不住。”
他們倆話越說越吓人,還提到了好幾種地獄的刑罰。被拖着的鬼新娘越來越動搖,終于在離開洞府前,說出了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