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亡魂混戰
“我的确是伥鬼。”鬼新娘眼眶裏蓄滿了血淚,顫抖着說道,“我幫着那頭老虎殺了我的寄主,所以我才成了它的伥鬼。”
“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切,包括那個教我奪去魂火的方法的人。”她十指丹蔻血紅,看着駭人,此刻卻在輕柔地撫摸着失去了光澤的皮毛,“只求你們放過它。它已有十數年修為,可以開蒙成精,也從未傷人,不應該死在這裏。”
範無咎聽此,朝着謝必安比了個分頭行動的手勢,後者會意,便繼續逼問,而他自己則先行下山,去了墓地查探。
“我本是新嫁娘,出嫁那日路過山下小鎮,又恰逢大雨,就借住了一晚。”鬼新娘閉起眼,似乎不再願意回憶痛苦的過往,“誰知那竟是我不幸的開端。”
初到鎮上之時,一切并沒有什麽不對勁。鎮中人大多都是男子,見有新娘經過,雖然言語上打趣,但也不算太過分,還熱情地指了路。
出嫁的隊伍按照他們指的方向繼續出發,卻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只修為頗深的虎妖,虎妖殺了所有的侍衛,卻因看中新娘的美貌而獨獨掠了它去。他于月圓之夜耽肉飲血,讓新娘受盡折磨而冤魂不散,成為了自己的伥鬼。自那以後,每每虎妖需要吃人修煉,便會逼新娘下山色誘男子,為他帶來新鮮血肉。
“我本以為是我命不好,成了伥鬼。可我不願害人,因此見到鎮中人因我上鈎,總會想方設法提醒他們。”鬼新娘止住了血淚,臉上血跡可怖,“誰知有一日我趕走一人,卻在他回家後聽到了被劫當日的真相。
“鎮中人知道虎妖。他們和妖怪做了交易,讓我成了伥鬼,狼狽為奸;我的那些侍女被抓到鎮裏,成了他們的妻房與奴隸;我的嫁妝,則進了他們的庫房。
“我原本以為,天災難避,卻不料是人禍。我當初被虎妖放血而亡,不知山下的人是否聽到過我的哀嚎,可他們卻還心安理得地用着以我血肉換來的一切。”鬼新娘越說越氣憤,渾身鬼氣暴動,亟欲掙脫鎖鏈,“我自然是要報複的,他們不可能有好日子過!”
謝必安聽後嘆氣:“為伥鬼害人,折的是你自己的陰德,不值當。”
可複仇這件事,又有誰說的清楚呢。
他伸手,五指拂過鬼新娘的雙眼,閉了她的靈臺,然後把她收到了傘中,防止她因為情緒激動而再度化為厲鬼。
剩下的一切,他都通過安魂之術知曉了。
在成為伥鬼後,鬼新娘成功報複了部分人,但是她也不願一直困于虎妖。恰好鎮裏來了個道人,道人知道她的訴求後便給了這個法子和法器,說是能夠殺了虎妖,讓她去投胎。
鬼新娘急于擺脫,也沒有多想。她動手那日,虎妖剛剛吃完人肉,放松了警惕。虎妖的魂火在法器的作用下被收走,但因着鬼新娘是第一次使用,尚不熟練,有一半的魂火落入了當時還是野獸的白額虎口中。因此它也成了鬼新娘新的寄主,開了靈智。只是它尚且算是野獸,因此也不吃人,只吃肉,所以巢穴周圍只有動物的骨頭。
“它不能說話,卻比人來的更好。”鬼新娘冷靜下來後在傘中說道,“它陪着我過了數十月,阻止過我造殺孽。我原本也有想過放棄複仇,可鎮子裏的人卻不肯放過我和它。
“他們叫來了其他道士,重傷了白額虎,還想從我這裏奪走法器。”
再後來,鬼新娘便放棄了修煉,繼續用着這個法器繼續報複鎮子。那些死的人因為這個法器失了魂火,不久便因在生死簿上除了名而死于意外。魂火不在鬼新娘的身上,都入了那個法器。
可現在,那個法器卻不見了。鬼新娘也不知道它到底去了哪裏。
謝必安皺眉沉思,那個道人必然是可疑的,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回魂火,不然魂火失蹤的消息傳出,地府也會受到影響。
他還沒來得及想到一個追蹤的辦法,就突然聽到雷聲隆隆,火光四射。來的是天雷劫,烏雲翻滾中流露出了攝人心魄的紫光,可方向卻是範無咎去的墓地。
謝必安心中一凜,顧不得其他,直接趕了過去。
範無咎此刻很狼狽。
他因為吞噬了太多厲鬼而身形臃腫變形,不便閃躲,偏偏天雷卻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次次盯着他而來。他縱然憑借吞噬之力硬抗了幾道,卻也感到了力不從心,魂魄的力量從魂火的缺口中流走,被那個奇怪的法器吞噬,讓他雙眼發黑。
媽的,要是知道是哪個死鬼在這裏布置了陷阱,他必定要讓那人吃足地獄三十二道刑罰,灌飽了孟婆湯再給他一腳踹下輪回井,讓他下輩子還是不得好死!
約莫半刻鐘前,範無咎就順利到達了墓園。
他與謝必安雖然同為鬼差,但是走的路子完全不同。謝必安修習術法,善于布陣,慣于用那柄魚骨傘制敵。而他天生缺魂火,卻也因此得了吞噬厲鬼的能力,平日裏習慣用謝必安給他打造的鐵鏈抓鬼,如果是個不好對付的,吞了後回到地府再吐出來就行。
但是這一回,墓園裏的鬼魂數量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密密麻麻的鬼聚積在小小的山坡之上,在看到有帶有魂火的生人到來之時,他們像是看到了獵物,突然暴起。
範無咎善于近身格鬥,加上他其實也是厲鬼,自然不落下風。可是等他掃蕩了墓園,把大部分的鬼魂都控制住後,他看到了那個被放在墳地中央的奇怪法器。
法器形似銅燈,裏面是橙黃色的魂火。魂火跳動,引誘着那些魂火不全的殘魂厲鬼,也誘惑着範無咎靠近。
他下意識地上前,去突然感到左肩一痛,發現是謝必安借給他的魂火在灼燒自己的魂魄。幽藍色的魂火沿着他的肩膀手臂一路傾瀉而下,引燃了法器,也把原來的魂火染上了藍色。
範無咎連忙松開,卻發現已經晚了。他的噬鬼之力開始吞噬那些魂火與法器,天道也因察覺到不對緊接而至,對他的逆天之舉降下懲罰。
他原本就因為法器而無法動用大部分的力量,加上謝必安的魂火突然不穩,他失去了大半反抗的力量,只能拼命閃躲。
天雷突然停滞了,可範無咎敏銳地感覺到,這不是天罰結束,而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平靜。
他不管不顧地朝山中奔去。
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已經失約過一次,是謝必安付出慘痛代價才把自己拉了回來。
這樣的事情絕不能發生第二次。
電光帶着千鈞之力疾馳而來,火花引燃了範無咎周遭一片的樹林,讓他避無可避。
範無咎咬牙,幹脆轉身吐出了所有的厲鬼,鐵鏈纏繞其上,造出了一堵鬼牆。
可是在天道的力量下,鬼牆寸寸堙滅,連帶着謝必安給他打造的鎖鏈,也一同灰飛煙滅。
真是山窮水盡了,他想,可惜了那條鏈子。
就在範無咎覺得絕望之際,謝必安趕到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是地府的濃厚迷霧,迷霧中站着一個青衣人。青衣人伸手,輕而易舉地就把雷雲驅散,然後從範無咎的體內剝離出了那個法器。
明明法器有着蠱惑人心的力量,但是青衣人卻完全不受影響。他收手,法器和槐木盒一同飛到了他手中。
另一邊,謝必安撐起魚骨傘,收下了散落的鬼魂,接住了因為反噬和沖擊而陷入昏迷的範無咎。
他先将範無咎安置好,然後恭敬地朝着青衣人行禮拜謝:“多謝貪狼君出手相助,來日謝必安必定報答。”
青衣人置若罔聞,只是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那盞已經有所破損的法器。
良久,他才問道:“閻羅,他情況不太好嗎?”
謝必安愣住了,但也沒直接回答:“閻羅大君日理萬機,還要支撐地府輪回,偶有不适也是正常。”
“不适?”貪狼君自嘲一笑,把法器扔給了謝必安,“罷了,你幫我帶句話,說貪狼君不日拜訪地府,還望閻羅大君多保重。”而後便消失在了山霧之中。
謝必安一頭霧水,卻也應下。
他看了看還在昏迷的範無救,心裏既無奈又慶幸。
“還好,”他伸手撫過範無咎的帶血的唇角,“這次至少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