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泉下遺骨
第19章 泉下遺骨
範無咎和謝必安難得清閑,兩個人在靈州附近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直至年關結束,他們才決定回到地府,順便把在路上看到的幾個鬼一同帶回去。
地府的入口已經自己移動到了都城附近,因此他們也一路尾随,來到了當初收複伥鬼的那個小鎮。
小鎮沒有了奇怪的法器與鬼魂作祟,恢複了以往的寧靜,唯有範無咎和謝必安知道那群人曾經做下過什麽惡事。
“他們總有來到地府的那一日。”蒙蒙細雨中,謝必安撐了傘,把寒冷的氣息隔絕在了自己和範無咎之外,“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範無咎嗯了一聲,和他一同沿着青石板路,離開了那個鎮子。
冬日裏最冷的日子已經離開,原本結冰封河的城外,也逐漸傳來了溪流破冰的聲音。
這是春日的預告。
範無咎走到了洛川邊,他身上的魂火自發的搖曳,自他指尖留下,淌入黃泉之中,打開了那一扇門。
謝必安不知道去做什麽了,現在還沒到。範無咎就尋了岸邊一塊幹淨的石頭,坐下來等着。
說起來也好笑,原本在換命一事中,他是代替了水鬼稱為地府守門人的存在,理應由他來鎮守鬼門。只是後來謝必安橫插一腳,硬是把他從那個禁锢中拽了出來,自己承擔了一半的力量。地府的力量又存于魂火和魂魄之中,所以現在,他和謝必安都有能力打開和關閉鬼門。
不過這個力量對他們而言,唯一的用處就是能夠方便地去人間,不管是去人間辦差,還是去游玩。
很快,謝必安匆匆趕到。他的衣服下擺有些濕漉漉的,似乎去了水邊。範無咎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也沒問,就拉着他一同跳下了洛川,沿着魂火與鬼火的指引,去了入口。
範無咎閉着眼,拉住了謝必安的衣帶,後者也習慣性地抱住了他,帶着他從黃泉與洛川的交界處游過,然後跳出了黃泉,穩穩地落在了岸邊,等着擺渡人看到信號,過來接他們。
喘了兩口氣,範無咎深呼氣,緩緩讓有些急躁的魂火平靜下來。
這是當初死亡時留下的陰影,雖然在謝必安的幫助下,他也并不怕水,有時候還能入水抓鬼,但是那種被淹沒的孤獨感與無助感有時候還是會出來擾亂他的五感。
尤其是在度過洛川的入口的時候,過界的眩暈感交雜着水中陰冷濕膩的感受,更讓他覺得反胃。
謝必安用法力烘幹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幫着範無咎弄了,然後他從儲物袋裏摸出一顆自己做了帶在身上的薄荷糖,塞進了範無咎的嘴裏。
感受着口中薄荷的清涼與麥芽糖濃稠的甜味散開,範無咎閉了閉眼,靠在了謝必安肩膀上。
船來的很快,但是搖船的人是孟婆。
她看到黑白惡人靠在一起,嫌棄地轉了頭,喊道:“過時不候!”
啧,身為一個風華正茂的大齡單身女鬼仙,這個場面看不得,看不得。
“那個老爺子呢?”謝必安坐在船首,遞了人間買的糕點給孟婆,“怎麽變成你搖船了。”
孟婆今日用的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看起來嫩生生的:“功德圓滿,跑啦。”
“跑了?”範無咎意外,“不是說還有兩百年的功德要還嗎?”
“記得那個伥鬼不?”孟婆啃了糕點,口齒不清的說道,“那就是他女兒!找到了,自然不用繼續還啦。閻羅大君說了,在刑法過後,就讓她來繼續搖船。”
謝必安與範無咎對視一眼,心裏也大概明白了幾分閻羅大君的意思。
那個伥鬼害人無數,自然要受罰。但是她也算情有可原,若是按着原判入了六道輪回,去了畜生道受苦也是可憐。加上還有那個老人的求情與功德,自然是要減免一些的。倒不如留在地府當個鬼差,等功德還的差不多了,再入世還債,也不用受大罪。
地府對于自己人一向是很寬厚的,就看那個女鬼能不能明白閻羅的用心了。
到了渡口,孟婆和他們打了招呼,就自己先回藥廬了,她還有一鍋湯藥炖着,得回去看顧。
範無咎臨時被馬面拉了去地獄幫忙,謝必安則回了院子裏,準備搞一件大事情。
這一次去人間,他順便把自己和範無咎的遺骨也帶回來了,這也是為什麽當時他半身是水的回到了洛川邊。
人間不比地府,百年變化滄海桑田。即使記性好如謝必安,也是在河灘邊摸索了大半日,才找到當初自己和範無咎的遺骨。
原本二人化作厲鬼,遺骨自然也會變化。在化身的時候,謝必安自己的遺骨就在魂火的炙烤下變形,一部分融在了法器裏,變成了玉骨傘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被他放在了範無咎身上,當作了護身符。
而範無咎的遺骨則一直落在了洛川裏面,他的遺骨在被謝必安的魂火一同煉化後也碎了,沿着水流散落在了各地。在兩個人到了地府之後,獄中千年他從未離開;成了鬼差後也斷斷續續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
流水無情,把他的遺骨都帶到了不知何處,散了一地。謝必安這裏找找那裏翻翻,才湊了個大半。為了防止遺骨被心懷惡念之人拿去利用,謝必安每年冬至還會和人間一樣,祭拜遺骨,保證遺骨上魂火不散。
這一次他又感應到了遺骨上的魂火氣息,自然得盡快把它帶回來。
不過他的運氣委實不錯,這次找到的是最後一塊。
關了房門,謝必安從玉匣內拿出拼了一大半的遺骨,與那小半片放在一起,準備用魂火混溶。
範無咎的遺骨與謝必安一樣,是玉色的,落在了幽藍色的魂火之中,更顯得瑩白如玉。
魂火舔舐着碎落的骨片,随着溫度的變化,一點點把它燒成了一小簇堅硬的晶體。
謝必安試着用它在玉骨傘上化了一下,傘柄上出現了清晰的劃痕。
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孟婆對于謝必安三番四次擾她休息的行為表示非常反感,但是一看到他渾身還冒着魂火,興致勃勃地朝她跑來的樣子,原本有的七分睡意也被吓成了三分,連忙問他過來幹嘛。
“接你的鍋爐一用。”謝必安托着手中晶體,語氣輕快,但不容反駁。
孟婆讷讷應下,也沒管着原本鍋裏煮了一半的湯,就直接倒了,把那個用隕鐵做的大鍋扔給了謝必安。
謝必安單手解下,把晶體扔了進去。他身上魂火更甚,化作了呼嘯的火龍,萦繞在了鍋爐的周圍。
孟婆只覺得謝必安周圍燙得吓人,比下油鍋還熱。她連忙跑到了往生井附近,喝了一口井水降降溫。
真是的,比上次架勢搞的還大,她想,真是一個兩個,都跟着瘋了!
等範無咎從地獄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謝必安一身白衣,無風而動,站在了魂火之中,面前放着的似乎是孟婆的鍋爐。
他突然想到之前謝必安和自己說過,要重新給自己鑄造武器,現在大概是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就在孟婆這裏弄了。
看着謝必安這陣仗,估計沒個大半天都弄不好,因此範無咎直接和馬面換了班,準備呆在往生井附近,等着他結束。
魂火燎繞,熱度直至三日後才逐漸消退。被煙熏火燎了三天,即使英俊如謝必安,此刻臉上也是黑一道灰一道,看起來頗為狼狽。
但他眼中興奮的光芒不退,爐中之物也逐漸光華內斂,明顯是不下于玉骨傘的名器。
爐開那一日,地府居然也風雲大作,隐隐有天雷下地府的趨勢。可惜閻羅殿有人,疾風如刀,直接幫着謝必安滅了天劫。
在魂火收斂的時候,範無咎就朝着謝必安跑了過去。謝必安明顯有些體力不支,一個踉跄栽在了範無咎身上,臉色也有些蒼白,但他眼中興奮的光芒難以掩蓋,看得範無咎心裏也有些意外。
“成了。”他低頭靠在範無咎身上,把從爐裏取出、尚待着餘溫的鎖扣拿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範無咎的手心之上。
範無咎一眼就識出了那是自己的遺骨。
與玉骨傘一樣,謝必安用他的遺骨,淬以自己的魂火,幫他煉制出了最适合的武器鎖鏈。
“喜歡麽?”謝必安見範無咎有些木木的,心裏有些忐忑。
“喜歡。”範無咎輕聲回答。
然後他就着這個姿勢,牢牢地抱住了謝必安。
“我很喜歡,也很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