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弦22
只要魏司哲開口問了,無論是什麽,楚嘉禾必定全數交代,一個字都不會隐瞞。可出乎意料的是,魏司哲根本不在意楚嘉禾有怎樣的過去,他的目光是朝前的,他想帶着楚嘉禾往前看。
內心的波瀾快要壓不住了,楚嘉禾沉吟幾秒,勉強表現得還算冷靜:“為什麽問這個?”
“過去了解得再多,我就算有心,也無力改變什麽。”冬青叢上落着一片月季花瓣,魏司哲随手拾起來,放進楚嘉禾手中,“倘若你對自己的未來有明确的布局和規劃,我想我還是可以為此努努力的。”
蹙眉收起情緒,楚嘉禾低下眼睑:“魏先生。”
後一句話他醞釀半晌,才小聲呢喃道:“別對我太好了。”
感情的發生時常帶着令人不安的慌亂,當局者尤其害怕陷入有恃無恐的境地,變得完全依賴對方,越是覺得美好,當變數出現時,越難全身而退。
都是三十歲的人,魏司哲自然明白楚嘉禾的顧慮,但他并不打算刻意收斂。其一,他清楚自己對待感情的态度,值得對方的信任;其二,從認識到現在,心上人的小動作太多了,楚嘉禾這麽好,他只想做得比他更好:“以後不收你禮物了。”
楚嘉禾怔住:“為什麽?”
魏司哲答非所問:“也不吃你做的飯了。”
臉上的神色驀然變了,楚嘉禾語速焦急:“是我哪裏做錯……”
“體會到了嗎?”溫和地打斷楚嘉禾,魏司哲攬過他的肩膀,與他一起在漫漫綠蔭中閑庭信步,“我此刻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
“‘別對我太好了’,這句話我們誰都做不到。”魏司哲的聲音又輕又穩,“如果能理智地把控好這個度,只能說明我們對彼此還不夠信任。”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一時也無法自證。”魏司哲道,“‘承諾’不如‘付出’來得實際,希望你能用這段時間,認真地看清楚我是怎樣的人。”
指尖捏着鵝黃色的花瓣,楚嘉禾的心髒被魏司哲的話語泡軟。
“在我想要對你好的時候,我是不會瞻前顧後、權衡利弊或者有所保留的。”魏司哲說,“因為每次一見到你,我就沒再把心思放在自己這裏了。”
“平時的工作太累了,只有你可以讓我徹底放松。”
道路轉折,他們沿主樓繞了一整圈。來到栽種在院角的那片草莓地前,楚嘉禾撿起一旁的小鏟子,精心翻土、澆水,然後摘下一顆熟透的草莓送給魏司哲。
“這顆顏色這麽紅,應該是甜的。”楚嘉禾彎起眼角,說,“花瓣的回禮。”
咀嚼兩口,魏司哲将草莓吞腹,點頭評價:“确實很甜。”
鏟了幾下土,調整好木架的角度,莖葉順着木棍攀爬生長,楚嘉禾拍拍手站起身,看向魏司哲,回答他的提問:“我只在高考前對我的未來有過一點想法。”
上了大學,奶奶便住進了養老院,在這之後,楚嘉禾的生活一直是被時間和現實推着走的。久而久之,習慣了這份工作,也習慣了這樣的狀态,楚嘉禾沒再想過做出什麽改變,始終安于現狀。
“不是什麽值得談論的事情。”楚嘉禾坦言道,“我曾經想開一家寵物店。”
魏司哲問:“這是你的夢想嗎?”
“稱不上是夢想吧。”食指關節蹭着鼻梁,楚嘉禾抿唇說,“魏先生是做大事的人,身邊的朋友各個事業心強,目标宏大、目光長遠,我是沒辦法和他們比較的。”
魏司哲笑道:“不用去跟我的朋友比較,更不用在乎他們會怎麽看你,站在我的角度,我遇到的人中,只有你能平衡好工作和生活,你可比他們強多了。”
“眼光是別人的,心情是自己的,只要有目标、有方向,腳踏實地朝着它努力就好。”
取出兜裏的懷表,牢牢攥進掌心,楚嘉禾邁步上前,擡眸望着魏司哲,說:“奶奶的懷表我用了七年。”
魏司哲凝視楚嘉禾幹淨的雙眼,他想永遠住在裏面。楚嘉禾輕聲道:“魏先生送的這只懷表,我會小心使用,好好保存的。”
會意地笑了笑,魏司哲說:“沒關系,用壞了或者用舊了都不要緊,我再買就是了。”
懷表只要不磕碰,基本不會“用壞”,配件的壽命很長,不容易老化,“用舊”不知猴年馬月,魏司哲的寓意明顯,楚嘉禾同樣會意,于是道:“下次再買的話,還讓店員往禮盒上綁蝴蝶結嗎?”
魏司哲笑着回答:“送給心儀的人當然要綁啊。”
柳枝搖晃,起風了,大橘子在漸暗的陽光中蹿上矮樹,窩在凹陷處眯着眼打盹。魏司哲發覺與楚嘉禾相處的時間總是流逝得特別快,兩人邊走邊聊,遠方的天色隐隐透出一片黛藍。
正準備折返活動中心,突然有急促的喊聲絆住楚嘉禾:“小楚——!”
女聲由遠及近,楚嘉禾站在臺階上回過頭,是宋護士長。她小跑着沖他招了招手:“小楚,有個老人情緒不太穩定,聽不進去話,正坐在主樓門口嚎啕大哭呢。方醫生陪院長到市醫院看病人去了,我和小護士們誰都勸不動,想請你過來幫幫忙。”
楚嘉禾立即應下,對魏司哲道:“接老先生下課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六點前我沒回來,你們先去食堂吃飯,千萬別等我。”
“楚嘉禾。”魏司哲沒顧得上禮數,抓住楚嘉禾曾經受傷的左手,拇指輕撚他的腕骨,沉聲叮囑,“注意安全。”
“老人們都很溫和的。”拍拍魏司哲手背,楚嘉禾安撫地說,“放心吧,沒事的。”
五點整,《道德經》講座結束,魏橋瞅着魏司哲空蕩蕩的身後,問:“小楚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完整地複述一遍突發狀況,兩人剛邁進主樓,銜着魏司哲的話尾音,迎面傳來巨大的哀嚎聲。一名老太太跪着身子哭天喊地,不停在向周圍人控訴自己女兒的“罪狀”,博得了許多老人的同情。
大多數聲音都是在感同身受,一邊應和一邊抱怨做子女的如何不孝,魏司哲護着魏橋回屋,進門前,他看見楚嘉禾正嘗試把哭得面容通紅的老太太從地上扶起來,但沒成功,只得蹲到她背後,拿手一下下幫她順氣。
魏橋躺回床上閉目養神,約莫半刻鐘,臨近飯點,魏司哲問:“爸,吃飯去嗎?”
“待會兒吧。”睜開眼睛,魏橋取出放置枕下的《春茶手記》抱在懷裏,也不看,摸着破損的封皮說,“小楚這麽久還沒回來,肯定是遇到棘手的事兒了。”
魏司哲道:“他回不回來,又不影響你吃飯。”
“怎麽可能不影響。”魏橋忽然壓低音量,仿佛在顧忌隔牆有耳,小聲說,“兒子,你是不知道,好多老人都想讓小楚給他們當護理員,有的家屬還專門去跟院長商量,打算多交些錢把小楚挖走呢。”
“小楚多好啊,跟他相處輕松又自在,萬一養老院把我的護理員給換了,我可不願意再去适應新人了。”
“爸,您想太多了。”魏司哲擰開塑料罐,将核桃仁遞到魏橋手邊,“放一萬個心吧,只要您在慧安住一天,楚嘉禾就會陪您一天的。”
魏橋聞言,擔憂的面色倏忽一轉,眼廓一彎,笑眯眯地盯着魏司哲:“兒子啊。”
魏司哲:“嗯?”
魏橋一臉壞笑地問:“快跟爸爸講講,你哪兒來的自信啊?”
魏司哲:“……”
“你能這麽說,證明你和小楚之間一定相處得非常融洽。”魏橋分析道,“你們性格合不合适啊?平時有沒有矛盾啊?”
魏司哲:“……”
魏橋問:“小楚是不是很聽你的話呀?”
心下喟嘆一記,魏司哲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兒來,魏橋壓根不是真的擔心楚嘉禾會被換走,而是變向地在套魏司哲的話,想知道兩人的關系究竟進展到哪一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