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弦32
楚嘉禾只在照片上見過班玥, 雖未有幸接觸,但僅一眼,便對這位面相親和、氣質絕佳的女人印象頗深。聽完魏司哲的一番話, 楚嘉禾終于明白,魏司哲骨子裏透出來的溫柔與成熟, 來源于一個和睦的家庭,從而也體現着一對父母的成功。
楚嘉禾輕念:“怪不得。”
下了高速, 魏司哲擰熄遠光燈,左打方向盤上輔路:“什麽?”
“怪不得老先生會對班老師這麽癡情。”楚嘉禾說, “光是這一件事,就能想象出她是什麽樣的人。”
魏司哲笑道:“我爸可是情聖。”
“我媽是家裏的頂梁柱,也是我爸精神上的支撐。前年她去世的時候, 我爸病了一周, 差點住進重症監護室, 但凡他對我媽的思念能減少一點,身體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楚嘉禾看向他:“老先生現在的狀态不錯。”
“那是他僞裝給我的表象。”魏司哲搖搖頭, “他心裏裝着事兒, 真正的情緒從不表露在臉上, 我爸不想成為我的負擔,我不能總是跟他對着幹,也不能不順着他。”
楚嘉禾回想起魏橋做的最多的舉動, 就是戴着老花鏡、捧着班玥手寫的《春茶手記》安靜地閱讀。紙頁都已經翻爛了,和他手背的皮膚一樣枯皺, 可他仍然樂此不疲, 在愛人的筆跡和文字中尋找過去的光陰。
“一生執念一個人, 生活無憂, 身體無病, 日子安安穩穩的。”楚嘉禾自言自語地呢喃,“真的挺好的。”
魏司哲熟門熟路拐上停車場,視野前方是養老院高聳的大門。熄滅引擎,周圍倏然寂靜,隔着淺淡的灰暗,魏司哲側身看向楚嘉禾,伸手捏兩下他的臉。
“就以你說的這個為目标吧。”魏司哲頓了頓,繼續道,“我們一起努力,把日子過安穩。”
楚嘉禾凝視着魏司哲,眼底微瀾,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話快要呼之欲出。車門開啓,魏司哲繞過車頭去牽楚嘉禾的手,僻靜無人的林蔭路上,有一只悠閑散步的橘貓,還有一對剛剛墜入愛河的戀人。
池塘旁邊的石板路僅能通行一人,兩人一前一後,楚嘉禾望着魏司哲的背影,強烈的心安在體內卷起一股暖流,緩慢湧遍全身。
魏先生,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生活對我的饋贈。
一層走廊不剩幾間房亮着燈,魏橋還沒睡。楚嘉禾敲門走進,魏橋聞聲擡頭,摘下老花鏡喜笑顏開:“小楚回來了。”
接話的是跟在後面的魏司哲:“我也回來了,爸。”
“都幾點了。”溫和的表情轉而變得嚴肅,魏橋拿眼鏡腿指着魏司哲,“睡眠不足不僅影響工作質量,最重要的是危害身體健康。”
大馬金刀坐到折疊椅上,魏司哲扯松領帶,說:“我平時加完班也是這個點,沒事兒,不耽誤睡覺。”
“行了,看到你爸了就趕緊回去吧。”魏橋擰着眉下“逐客令”,“開夜路多危險啊。”
楚嘉禾耐心地等對話終止,才問:“老先生,晚上泡腳了嗎?”
“沒呢。”魏橋沖他擺擺手,“不泡了,我喝了好些白茶,身上是暖的。”
“那不行,得泡。”魏司哲不等魏橋拒絕,朝楚嘉禾遞了個眼神,“幫我打盆熱水來。”
魏橋不高興道:“回家去。”
解開西服扣子,方便待會兒彎腰,魏司哲邊翻折袖口邊說:“您只要泡完腳,我立馬就走。”
楚嘉禾拎着暖壺和塑料盆邁離房間,魏司哲取出抽屜裏的指甲剪,将座椅搬近床頭:“手給我。”
魏橋心疼魏司哲受累,不情不願地把左手伸給他。聽着指甲剪的動靜,觀察片刻,魏橋問:“你和小楚定下來了吧?”
“嗯。”仔細謹慎地剪掉魏橋拇指上的倒刺,魏司哲回答,“今天剛确定的關系。”
“今天才定?我以為你倆早好上了。”反手往魏司哲手腕彈了一下,魏橋“批評”道,“兒子,你可比你爸當年磨叽多了。”
“啧。”魏司哲皺眉說,“我都三十四了,怎麽還動手呢。”
魏橋中氣十足地哼一聲:“你就算六十八了,在我眼裏也是個小孩子。”
“我是想讓楚嘉禾先感受到我的誠意,再做決定比較穩妥,反正我早就認定他了,就看他的态度了。”魏司哲拉過魏橋的右手,低頭道,“我不可能一有感覺就急着确定關系,我得把我發現的問題都先解決了,再認認真真地表明心意,不然,楚嘉禾會一直沒有安全感的。”
魏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現在就在琢磨一件事。”
“什麽事?”魏司哲笑着打趣,“兒子總算找到對象了,您是不是又舍不得了?可別‘為難’人家楚嘉禾啊。”
“淨瞎說。”魏橋作勢又要彈他個“腦瓜崩”,被魏司哲躲開了,“你爸能是那種家長嗎!”
“小楚願意跟着你,是你的福氣,兩個人過日子,柴米油鹽是第一位的,這方面我比你媽差遠了,咱們家要不是她,咱爺兒倆能有這麽好的生活嗎?”
魏橋沒好氣道:“我是在思考作為家裏的長輩,應該送人小楚什麽禮物……”
房門被推開,楚嘉禾邁步進來,盆中的熱水冒着霧氣。魏司哲起身接住,放至地面,然後攙扶着魏橋坐到床邊。
楚嘉禾剛要往地上蹲,魏司哲将他拉到身前,舔/舔嘴唇:“我想喝杯枇杷汁。”
楚嘉禾側頭問:“老先生要嗎?”
“要。”魏橋回答,“再加點蜂蜜。”
支走楚嘉禾,魏司哲坐回椅子,彎腰試了試水溫。水面沒過魏橋腳踝,魏司哲輕輕揉捏父親的小腿肚子,按摩幾下,接上方才的話題:“您送什麽禮啊,真不用。”
魏司哲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裝,此刻正屈着腰、伸着胳膊,不停地為父親忙活。魏橋盯着兒子腦頂的發旋兒,眼中的畫面與記憶重疊,十四歲時,魏司哲就這樣懂事,現在三十四了,一點沒變。
滾燙的掌心焐着魏橋發寒的膝蓋,魏司哲聽見長長的嘆息聲,擡眸說:“魏老師,越嘆氣老得越快。”
魏橋紅着眼,罕見地對着魏司哲講了幾句心裏話:“我這一輩子啊,回顧之前走的那些路,大大小小的坎坷放到這個年紀再看,實在不值一提。”
“站在人生的終點,時間變得越來越奢侈,我這心啊,也越來越清明。”
魏司哲道:“您離終點遠着呢。”
“司哲,生命是短暫的,不到盡頭你永遠不能真正體會,所以一定得聽爸爸的話,要把這一生寶貴的時間盡量留給最重要的人。”魏橋輕聲說,“兩個人相處,溝通必不可少,出現問題共同分析、共同解決,矛盾不可以拖着,否則只會對彼此産生更多的傷害。”
“你比小楚年長,你的責任更大,理應多保護他、包容他、鼓勵他,尤其要尊重他。”
魏司哲本想開口自證,魏橋的顧慮完全是多餘的,可話到嘴邊,他又咽回去了。魏橋最近唠叨得少了,難得現在願意多講一些,魏司哲于是用力點點頭,展開毛巾說:“我知道了,爸。”
躺回床鋪蓋好被子,魏橋歪着腦袋,望向窗邊的那盆金銀花,笑容滿面:“今晚這一覺,我一定能做個美夢。”
魏司哲端起水盆,問:“為什麽這麽肯定?”
雙手交叉搭在腹部,魏橋收回目光看着魏司哲,得意地挑高眉毛:“因為我啊,有兩個兒子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