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尊重生還是穿越?
人總是要死的。
可舒皖從沒想過,她會死在自己的正名夫君手裏。
天色灰白,檐頭伏着一只雀,吊着陳年老嗓托出嘶啞的哀鳴,像是烏啼。
宮裏本容不下如斯不祥之音,可這是在長生殿,長公主長樂的居所。
這位長公主是當今新帝的親姐姐,三年前先帝駕崩後,她便自願留在宮裏誦經祈福。
長公主已為人婦,按律是不當留守深宮的。可滿皇城都知道,她與驸馬爺不睦,成親以來別說圓房,連唯二的那兩杯合卺酒都在新婚之夜被砸了個幹幹淨淨。
“賀之雲。”舒皖身披鮮紅嫁衣灼灼奪目,眼神卻是冷的,“你不滿意這門親事,有本事就去父皇那裏方面說清!在我這兒撒什麽瘋!”
“你不願娶我,我還不願嫁你呢!”
話是如此,可賀之雲新提狀元,前途無量,沒那個能耐去皇帝面前悔婚,只能怒視着舒皖嘲諷的表情,神色可怕地離開了長生殿。
這門親事,舒皖不怨她的父皇,她的父皇有些老糊塗了,想在自己駕鶴歸西之前把親女兒的婚事給辦了。
剛好來了個賀之雲,儀表堂堂,還是新科狀元,那日的殿試上出口成章,叫父皇惦念住了,回來就跟她說,他給她尋了門好親事。
舒皖沒喜歡過別人,她在宮裏連親近的兄弟姐妹都沒有,是自己一個人長大的。
所以這門親事,她就默認了,只當是了卻父皇一個心願。
因此她也就不知道,新科狀元賀之雲,另有傾慕之人。
時間一晃三年,想來賀之雲在外面和他那個心上人應是孩子都有了,這才狠下心來殺她。
方法很高明,螭尾毒滲在她慣愛休憩的那張貴妃榻上,毒發的時候,舒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又呼不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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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長生殿寂若無人,唯剩那只老烏。
劇痛從腹部四散開來,舒皖臉上瞬間雪白無色,額頭的冷汗幾乎浸濕她的發絲。
舒皖努力□□着身形,企圖讓自己不死得那麽難看,可她這是毒發。
半刻後,一絲冰寒突然敲開她的神智,接二連三地奪走了舒皖的五感,最後連痛覺都消失,徹底沒了呼吸。
……
走馬燈,舒皖靜靜地看着,窺見了她記憶中完全模糊的美貌娘親,形形色色的人從她面前閃過,而此時此刻,舒皖發現,她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難過。
皇上弟弟與她關系素來冷漠,在這世上她舉目無親,好像這般也挺好。
身體在無休止地下陷,如溺入深水,舒皖放任自己沉淪了一會兒,終是抵不過求生的本能,伸出一手向前抓去。
緊接着,她觸到一片溫,是一只手,帶着幹燥的暖意,輕輕地握住了她。
舒皖渾身一顫,緊接着睜開雙眼,萬千景色回歸,眼前華燈如晝,入目是一張俊美無暇的臉。
是個男人,精致一雙瑞風,眸底漆黑,含着幾分擔憂,眉頭緊緊皺着,正與她對視。
只停頓了一瞬,舒皖立刻甩開了他的手,往後靠坐着,将自己的後背貼在牆上。
“陛下?”男人輕喚一聲,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舒皖無聲地等着他的下文,可在男人又這樣叫了一聲後,舒皖忽然意識到,那聲“陛下”是對她的稱呼。
“你……”才剛開口說了一個字,舒皖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可怕,立馬收了音。
周圍的一切俱是陌生的,金絲勾勒的床幔遮住了舒皖大部分的視線,唯一透入光亮的那道口子,又被這個男人占據着。
這個男人,也陌生得很。
舒皖迅速從自己全部的記憶中搜尋了一下,再次确定自己從未見過他。
否則這樣一張驚豔的臉,她怎麽會過目就忘呢?
現今她只着一身亵衣坐在床上,而眼前這個男人又離得他如此相近,舒皖覺得有些害怕,飛速地幻想這是不是賀之雲又尋來要毀她清白的賊人?
兩人四目,這樣對峙了足足有幾瞬,到底是陌生男子率先開口說了話。
他的聲音聽上去溫潤又平靜:“陛下,該起身上朝了。”
說完,他便從幾步遠的一張雕花梨木桌上倒了一杯溫茶,遞到舒皖手中。
上朝?
舒皖的怔忪只維持了片刻不到,緊接着許多畫面如潮水湧入她的腦海,包括她身處何處,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以及他為什麽會喚她“陛下”。
舒皖驚異地發現,她似乎......借屍還魂了。
此時此刻強烈的記憶讓她意識到,她這具身子的主人名為舒明安,是一個國名為衍的君主,而此衍國以女子為尊,女子方能科舉入仕、三妻四妾,地位等同于周朝的男子。
而此國的男子便和她們那裏的女人一樣,一輩子相夫教子。
這樣的規矩,在歷史上可是聞所未聞的!
就在舒皖愣神期間,已有兩個宮侍替她将朝服更好,靠近門口的方向落着一面長身的鏡子,從那面鏡子中,舒皖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這身粲然奪目的金絲鳳袍,朱紅鎏金相稱、華美非凡。
而鏡子裏那張臉,卻是她十四五歲的模樣!
“陛下。”方才那男子走了過來。
一頂精致的冕旒出現在舒皖眼前,那上面墜的珠子成色極好,在這樣黯淡的屋內,還隐約散着華光。
而托着冕旒的那雙手更是細致分明,修長如白玉。
一陣清雅怡人的淡香入鼻,衣袂浮動間,冕旒已經平穩地落在她頭頂。
舒皖擡頭,望着男人那雙并無情緒的眼。
他叫沈玉,是女帝的太傅。
舒皖在心裏默念一句,便在衆人的簇擁之間,茫然地走往垂拱殿。
因為女帝年小,威後不允她乘坐轎辇去上早朝,有鍛煉身體及心志之意。
而這位威後,就是女帝的生父,也是衍國的太後。
好在舒皖自身素質也不差,這段冗長的宮道走得并不算吃力,借着中間的空檔,舒皖憑借記憶好好将這個國家的脈絡理了一遍。
女帝舒明安,年僅十四,幼年登基,朝中人心不穩,好在先帝威名甚重,又有心腹重臣從旁輔佐,這皇位雖坐得艱難,可幾年風雨也算是坐了下來。
只是目前為止,大半的政務還要送去崇華殿,問過威後才行。
好極,典型的幼帝話本人設,那威後沒來垂簾聽政,舒皖已經覺得慶幸至極了。
可眼下的問題是,她為什麽會來到這裏?這個年幼的女帝又怎會長得與她一模一樣呢?還同是舒姓。
這簡直就像在做夢!
不及深思,立在一整片翡翠屏風後的女官高呼一聲:“陛下駕到——”,緊接着大殿裏烏泱泱那一片人整齊劃一地跪伏了下去。
動作之快,讓舒皖連一張臉都沒看清。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入了座,又止不住發了一會兒的怔,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平身。”
底下的朝臣回一聲:“謝陛下”,又接二連三地起身。
果不其然,隊列分左右兩派,站在裏面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子,或威武或穩重,這些人的神情都是周朝女人臉上少有的。
一時間被這麽多雙眼睛盯着,舒皖心頭直覺發虛,她緊張得小腿都開始小幅抽動着,一個勁兒将自己往後背上靠。
衆臣等了半天,沒等到皇帝問詢,第一排身穿绛紫色朝服的中年女人便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臣昨日上奏的折子裏提到寧桓王返京一事,不知陛下有何看法?寧桓王出征數載,立下赫赫戰功,臣以為理應勳功進爵,以示皇恩。”
此人乃參知政事劉琝,先帝時就在的老臣。
舒皖仔細辨認了一會兒,下意識往屏風背後——沈玉的站處看了一眼,一邊回憶着原主舒明安是怎麽跟人上朝的。
劉琝許久不聞回音,又道:“陛下?”
舒皖才趕緊應聲道:“劉大人說的是,朕...記住了。”
這個自稱的稱謂,舒皖用得還不是很習慣。
劉琝話中提到的寧桓王乃舒明安的親姐姐——舒長夜,這姐妹二人的關系似乎不是很好,比舒皖和她那皇上弟弟的關系還不好。
舒皖從片段的記憶中得知,這兩人都維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可三年前寧桓王自請出征後的第一晚,舒明安就很是沉不住氣地在皇宮大擺宴席歡慶,令一衆官員咋舌不已。
現在人家回來了,還是帶着卓著的功勳回來的,不免造成了女帝尴尬的局面。
可真正的女帝舒明安已經撒手人寰了,這份尴尬就壓在了舒皖的身上。
一事畢,緊接着六部的一些官員又各自陳了些雞毛蒜皮的事,舒皖戰戰兢兢一一聽完給了答複,終于等到一旁的沈玉自屏風後面走出,說了一句:“退朝。”
這二字有如天籁,而拯救舒皖于水火之中的沈玉,更恍如天人下凡。
舒皖往朝服上擦了擦自己汗涔涔的手,糊裏糊塗跟着沈玉又按原路返回。
“陛下似乎對寧桓王封賞一事有些不滿。”沈玉忽平靜道。
“沒有沒有!”舒皖連忙否認,她唯恐借着舒長夜的事,沈玉又扯出旁的細枝末節來,她答不上漏了餡可如何是好?只是趕緊解釋道,“朕與皇姐感情雖有不順,但皇姐立了軍功,理應受賞。”
聽了這話,沈玉那邊沉默了一陣,才聽到他回了一句:“是。”
雖是初來乍到,但是舒皖記路的本事向來不錯,尤其在宮裏她待久了,對皇城的布置設施也就熟門熟路起來。
所以即便是早晨天還沒亮的時候只走了一遭,但舒皖還是十分敏銳地分辨出,他們回去的這條路并非原路。
“不回福寧殿嗎?”舒皖問。
沈玉的身高遠在舒皖之上,不擡頭她便看不到沈玉的表情,但從聲音中聽出,沈玉好像有些驚訝:“陛下今日不去拜見威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