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朝拜見威後

舒皖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舒明安每日早朝罷後,都是要去崇華殿給威後請安的。

崇華殿獨立于整個皇城,風景怡人,先皇去後,威後便一直在那裏靜養禮佛。

“朕糊塗了。”舒皖幹巴巴應了一句,沒從舒明安的記憶裏讀出這個威後是什麽性子。

不過既然這父女二人日日都相見,感情想必不錯罷?

原道的路程折了個方向,舒皖連同身後的一應宮侍又去往崇華殿。

此時時辰尚早,剛踏進崇華殿的院子,就嗅見一股淡淡的梵香,院子中央有一青銅爐鼎,裏面飄出缭繞煙霧,還堆着許多煙灰。

舒皖定了定心神,擡步走進殿內,在瞥見一個身着黛色的身影時就立即跪了下來。

“拜見父後。”

衍國的一應稱呼和周朝俱是相反的,若不是舒皖自身存有舒明安的記憶,今早她一定漏洞百出。

“起身吧。”威後趙韞的聲音比舒皖以為的還要年輕許多,“今日來得早,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蓮子羹。”

舒皖這才起身,往裏面望去。

這位威後不單是聲音年輕,連容貌都保養得姣好,他身上那件烏紗華服極襯他的膚色,白皙的頸子露出修長一段,唇上還點着淺淡的脂。

墨黑的發絲柔順地搭在肩上,頭頂插着一支金釵,似乎雕着鳳。

若說沈玉是一品白梅,那這位威後更像是一枝黑蓮,這樣風韻和妩媚的男人,是舒皖以前從未見過的。

沈玉并未進殿,他向來都是候在外間,等女帝用完了早膳,再一起去福寧殿。

桌上的蓮子羹溫度剛剛好,舒皖接過威後手中遞來的勺子,有些不敢擡頭與之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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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威後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他們二人雖然這樣面對面地坐着,可舒皖很清楚地感知到,威後并沒有在看她。

整個用膳的過程都在極度安靜的氛圍下進行着,就在舒皖以為必定會這樣無波無瀾地結束時,忽然聽見威後道:“哀家聽說,夜兒要回來了。”

舒皖反應了一瞬,才知說的是寧桓王舒長夜,便點着頭回:“今日早朝時,劉大人提議封賞皇姐,朕允了。”

聽了她的話,威後似乎是笑了一聲,可他的臉色又分明冷着。

半晌,他道:“長夜在南疆戰功赫赫,被當地百姓尊為武神再世,更有人專在廟堂修了他的尊像,你就不介意?”

難怪方才提起寧桓王的事時,沈玉是那個表情,原來是皇族中人功高蓋主。

許是因為剛來,舒皖的皇帝身份代入感并不強,真沒覺得什麽,坦然道:“不介意。”

威後沒再多言,面上卻露出個譏諷的表情來,淡聲道:“哀家乏了,你用好便走罷。”

舒皖連聲“是”都沒來得及說,就見他起身緩緩往裏間去了。

舒皖有些莫名,從今早威後的表現來看,他似乎要偏愛舒長夜一些,兩個都是他的孩兒,何況舒長夜已經十七歲了,當初選賢的時候怎麽就沒讓舒長夜繼位呢?

目前為止,舒皖所繼承的舒明安的記憶并不完整,她只是了解到這個衍國的大概,以及一些散碎的片段,有很多很多細節而關鍵的東西,她根本沒有印象。

若按照威後的意思來說,舒長夜在南疆被尊為神明,南疆避世中原已久,怕是不怎麽認她這個小皇帝的,這樣一來舒長夜有了異心,想要起兵謀反豈不是輕而易舉?

而且同樣都是皇族人、皇家血脈,都是威後的孩子,誰敢攔她?

舒皖細思極恐,心道不知這個舒長夜又是個什麽心性,若當真要謀反,會不會将她一起殺了。

好不容易又重活了一遭,怎麽還攤上個亡國之君呢?

舒皖越想越難過,待走出崇華殿的時候,就已經哭喪着一張臉了。

此刻的日頭已經毒辣起來,明晃晃地耀在頭頂,讓舒皖不由得又心焦了幾分。

将死之痛她是體會過的,被毒腐蝕全身的滋味痛不欲生,她想被刀劍入體的感覺,不會有多好受。

正煩悶之際,身前之人輕輕将一個絲綢的小包放進她手中。

“這是什麽?”舒皖掂了掂,才發現那是一包冰塊,只不過裏面似乎還包着一層什麽東西,使得外面的絲綢未被浸濕。

盛夏炎炎,沈玉一個人在外面站了這麽久,定然也十分不好受。

舒皖擡頭,将冰塊放了回去,“你拿着罷。”

沈玉微怔,想當然是陛下心中煩悶,不欲抱着這東西,只好轉而交給身後的宮人。

“你怎麽給了他?”舒皖道,“我是叫你拿着。”

她一時忘了帶上稱謂,擡頭果然見沈玉面色有些奇怪,她這才反應過來沈玉原是她的太傅,她怎麽能拿跟奴才說話的口吻跟他說話?

只是從今早醒來到現在,沈玉一直跟着,這種感覺似乎跟周朝的太傅不太一樣,但或許這又是衍國的什麽新規矩,舒皖忙歉聲道:“朕方才在想事情,語氣不好,請先生莫怪。”

沈玉沒有及時回複,像是後知後覺地道:“陛下言重了,微臣并未放在心上。”

語氣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絲驚訝。

他身上的氣味很好聞,舒皖一靠近他,心頭的那股煩悶思緒就減輕了許多。

“今日是回福寧殿讀書嗎?”舒皖循着已有的記憶這樣問道,“呈上來的折子先生是否要提前過目?”

每次大臣的奏折都是先交由沈玉批閱、再讓舒皖過目,最後拿給威後一錘定音。

所以論實權,沈玉似乎要比她這個皇帝更有優勢些,很有可能他就是威後那邊的人。

這就好像安插在她身邊的一個監視的探子,令人十分不适。

這樣一想,舒皖對沈玉的态度不免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折子已經擺好放在案頭了,今日上奏的并不多,故晚些要考前日讓陛下背的那篇《戰國策》。”

“背《戰國策》?!”舒皖大驚,她竭力遍尋腦海,也沒找到半分有關《戰國策》的印象。

舒皖一時有些難受。

在她們周朝,皇子背不出所考科目,可是要被打手心的,還要被老師上報給父皇。

一想到自己背不出的事要被威後知道,就覺得自己在舒長夜面前好像又矮了幾分。

沒想到沈玉竟是平靜地道:“陛下又沒背嗎?”

雖然很尴尬,但舒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一句:“是啊。”

沈玉默了默,溫聲道:“那微臣再教陛下一遍。”

竟如此好說話?

舒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告訴威後嗎?”

沈玉微微蹙眉,道:“微臣當然不會。”

難道他不是威後的眼線?舒皖一時糾結起來,又無法下個定論,只好道:“那我們走罷。”

福寧殿的裝修風格十分低調奢華,比舒皖父皇用的那個有品位多了,有很多精細的擺件似乎都是舒明安自己挑的,大部分物什的來源她都有一些隐約的印象。

奏折果然都被好好地放在案頭,屬于沈玉的那張書案上還堆着一些,而放在她這裏的這些都被批閱完畢,上面的紅色字體很是清隽端正,應是沈玉寫的。

“陛下可先過目這些折子,待微臣閱完剩下的折子,便教陛下《戰國策》。”

沈玉似乎有些拘謹,舒皖忽然發現不知為何,這麽熱的天,沈玉的穿衣卻十分保守,頸子只露出些微,連袖口都緊合着。

他穿的似乎是一件秋裝,顏色也不怎麽明豔,只是暗沉沉的。

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在穿衣上卻如此沒品。

舒皖暗想一句,回道:“知道了。”

衍朝國泰民安,呈上來的折子裏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唯一可值得一閱的就是有關寧桓王舒長夜的記載,舒皖仔仔細細全都看了個遍,發現這裏面盡是一些客觀評論,連個誇人家的都沒有。

似乎從一開始,敢在她面前直誇舒長夜的,就只有今日早朝上那個劉琝。

其他大臣似乎都對她姐妹二人的關系心知肚明,提及的部分都十分官方和小心翼翼,也有饞臣言舒長夜狼子野心的,不過說到後面又為其開脫,說什麽一介武夫必然心思簡單,整整一本看下來內容和沒說一樣。

舒皖乏了,揉了揉眉心不經瞥向沈玉那邊。

他坐得很規矩,身子微微前傾,連發都規規矩矩地順在耳後,認認真真地寫着字,不時停頓筆尖細思片刻。

過了整整一個早晨,舒皖現在才有時間去好好地看看這位太傅。

五官清俊端正,明明生了一副淩厲的瑞風眼,神情卻慣于溫和着,年十七,卻已有沉穩之氣度。他并不像威後趙韞那般是一眼就讓人驚豔的皮相,而是每一處都精雕細琢出來,值得去好好品味琢磨的。

而且沈玉的骨相很好,作為一個男人,骨骼既不壯碩、又不精瘦,每一寸都恰到好處,周朝有句古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大抵就是如此。

舒皖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很幹淨,好似世間最為臻純的美玉,無暇通透。可不知為何,他總是憂郁着,或是端起一副平靜到冷漠的面頰,從未見笑。

論及身家,他是先帝師孔萼的養子,受孔萼所托,很早就留在女帝身邊了。

溫文爾雅、知書達禮,負責讓女帝學完四書五經六冊,等女帝十六歲時,又會有資歷更老的先生來教。

所以沈玉算她的啓蒙之師,只是舒明安本人嫌沈玉歲數太小,又是個男人,看不起他的學識,從來不好好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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