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試題朕請太傅吃葡萄
舒皖對傅聞欽十分信任,在周朝時,傅聞欽便無所不能,想必在衍朝也不會相差多少。
傅聞欽想起舒皖昨夜辛苦背書,問道:“今日你的小太傅有沒有考你《戰國策》?”
舒皖聽她對沈玉的稱呼,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知道傅聞欽素來嘴瓢慣了,老老實實答道:“先生知我昨夜背書背到很晚,今天都沒有講很難的東西,只挑了些輕松的課業,也沒有考我。”
身為女子,舒皖的心思本就十分細膩,沈玉明面上雖什麽都沒說,可關照她的意圖舒皖卻是能夠感受出來的。
傅聞欽身形長俏,比此時的舒皖幾乎要高出一半的身子,心情莫名地揉了揉舒皖的腦袋,沉沉地道:“我的公主殿下,你突然變得這麽小,我可真有點不太習慣。”
畢竟以前的舒皖,身高已經在她的下巴了。
舒皖被摸得一臉不高興,她自己也很不習慣這個小小的身子,可舒明安不知是因為營養不良還是怎麽,身量比同齡的小女孩還要矮,就連上次來宮裏尋她玩的那位沁小侯爺,瞧着都比她要高一些。
身為一朝陛下竟還要處處仰視于人,實在是十分沒有面子。
“你還取笑我。”舒皖癟了癟嘴,“有沒有什麽法子讓我長高一點啊?”
傅聞欽唇間難得溢出一絲笑音,繼而拍了拍舒皖的腦袋道:“無妨,現在這樣就挺好。你若再長高些,日後那些大臣為難你,你可怎麽好意思哭?”
上次傅聞欽讓她遇事便哭,舒皖還以為是句玩笑話,如今又提一遍,聽她語氣,難道......
“你真的要我哭嗎?真的?那多不好啊?”她怎麽說內裏這副魂魄也有快二十歲了。
十六嫁于賀之雲,三年空房,死的時候都沒來得及過二十歲的生辰。
“那有什麽不好的。”傅聞欽不以為意,“話可先說好,衍朝的人脈我還沒摸清楚,各方勢力尚在打點之中,你能不要生事就不要生事,若真惹了什麽麻煩,我便只好殺人了。”
舒皖聽得一愣一愣的,連忙保證道:“我一定好好哭,你千萬別殺人!”
騙完了小姑娘,傅聞欽十分滿意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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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皖獨自坐着發了一會兒的呆,想起昨夜的還剩下三卷書沒背,噠噠地跑着去背書了。
翰林院的辦事效率不錯,沒過兩天,殿試的試題就拟寫完畢,呈予舒皖過目。
舒皖雖讀過些書,可要考量殿試的含金量還是不夠本的,她偷偷瞄了一眼批閱奏折的沈玉,悄聲道:“先生能幫朕瞧瞧嗎?”
“是。”沈玉心中有些意外陛下竟會給他看女子科考的題目,除了意外,還有一絲絲的歡喜。
他等男子,素來是不能參與政見的。
這就和後宮不得幹政,是一個道理。
沈玉走近書案,自陛下手中接過那份試卷,細細研讀起來。
不知從何時起,陛下身上換了一種味道的熏香,比起之前厚重的龍涎,如今的更加清怡淡然,似乎有醒神之效,沈玉被署熱所困而昏昏沉沉的神思豁然清明了許多。
舒皖擡眸瞧了眼沈玉的衣領,還是緊緊貼着脖子,一絲風都漏不進去。
“陛下,微臣以為......”沈玉頓了頓,看了眼陛下期待的眼神,還是硬着頭皮說了下去,“微臣以為這題目,奢靡之氣太過,許多進京趕考的士子都未曾領見過京城繁華,如若非讓她們談論,豈不是如架空中樓閣,毫無意義了。從另一方面講,若殿試試題給士子留下奢靡浮躁的印象,總歸也是不好。”
被沈玉這麽一說,舒皖也深以為然,點了點頭誇贊道:“不愧是先生,見地果然十分獨到!”
舒皖一邊說,一邊凝神注視着試卷,旁側站立的沈玉被誇了幾句,覺得有些害羞,可他面上還端着,一副沉靜如水的模樣。
可他兩只手卻情不自禁小心翼翼地縮進了袖子裏面去。
過目之後,舒皖将試題放下,命人傳了翰林院學士韓珠,道:“朕已閱過今次的試題,覺得有些不妥。”
她說完故意留了個空檔,暗中觀察韓珠的表情,再次感嘆冕旒真的是太好用了。
女帝頭回說要過目試題,韓珠心裏直打鼓,見陛下不說話了,連忙磕了個頭道:“請陛下賜教。”
舒皖卻不直說,而是緩緩道:“韓大人當初是如何當的官啊?”
韓珠如今已三十有五,忽然被問及來源,心裏禁不住飄過陛下難道想罷她官的想法,可終究官場摸爬滾打數年,性子到底沉穩,便道:“臣二十五歲進京趕考,中了第三。”
“這麽說,愛卿在京城已然待了十年了。”舒皖回了一句,又不說話了,仿佛在細思着什麽一般。
韓珠眉頭直跳,怎麽聽怎麽覺得陛下這就要貶她了,陛下以前從來不喚人愛卿的......
可是這為什麽呢?就因為殿試試題不如意?但這題目又不是她一個人出的,還有其他兩位學士的份呢。
陛下總不能就罰她一個人罷?陛下不能......至少不應該。
舒皖托着腮,氣定神閑地看着韓珠的臉由紅變綠,由青變白,簡直可以說是精彩。
看了一陣的熱鬧,舒皖決定不再逗人了,又問:“朕聽聞,愛卿的母親曾是農女,後來才随愛卿入京享福的,可是如此?”
女帝問的問題越來越奇怪,韓珠愣愣地道:“陛下,正是。”
“那正好,朕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聽好了:北有稷米,色分何如?分布何如?枝葉形狀何如?适宜耕種季節何如?”
聽完一長串的問題,韓珠一個頭兩個大,反複回想,艱難地道:“色青黃,分布...多在北方,南方少見,春種,好像夏也......枝葉形狀......形狀......”
結結巴巴了半天,韓珠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舒皖看着她那模樣,忍不住失笑:“愛卿,朕題面已經說了北有稷米,分布當然在北,朕問的是具體。”
韓珠整張臉漲得通紅,“臣...臣不知。”
“韓大人這才入京享了十年的黃金米,就忘了家鄉的貧賤糧麽?你幼時時常見到,如今尚且記不得,那麽......”舒皖将手中的試題丢給韓珠,“天下從未來過京城的士子,如何知道這上面的題目呢?”
韓珠手捧試卷渾身顫抖不已,頓時明白了陛下的用意,連忙在玉階前磕了個響頭道:“臣知罪!請陛下降罪!”
“一件小事罷了,談不上論罪。”舒皖的聲音忽然親和下來,眼神卻驟然一深,勾唇道,“只是希望韓大人回去和其他兩位大人再商議商議,朕今日可只叫了韓大人過來,大人應該明白朕的用意罷?”
如此明顯的拉攏之意,韓珠惶恐感激地連連拜謝,得了舒皖的恩準才退下。
這二人方才的對話,沈玉站在一旁聽了全程,他以為他那點粗淺的見解,陛下勢必是看不上眼的,應該不會同大臣提及,又想即便是說了,也必然是淡淡掠過一句......
沒想到陛下為了讓韓大人體會其中不妥,還耐心地舉例證明。
陛下真......沈玉還沒琢磨出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就聽外面傳來一聲通報:“陛下,冰鎮葡萄送來了。”
舒皖聞言開心道:“好耶!快讓他們送進來!”
放在冰匣子上的冰葡萄有整整一盤,都是顆顆圓潤多汁的紫葡萄,上面挂着晶瑩的水珠,一放進來就讓人覺得涼絲絲的,真不知放一顆在嘴裏有多舒爽。
待送水果的下人退下,舒皖看向沈玉道:“先生,朕叫人做了我們兩個人的份,你也坐下用些罷。”
沈玉哪裏敢推辭,唯唯諾諾地坐了下來,舒皖生怕他不吃,親自遞了第一顆放進沈玉手心裏,嘴上道:“天氣酷暑,先生還要教朕念書,辛苦了。”
冰涼的葡萄跌進沈玉手心,圓滾滾一顆,必然十分好味。
沈玉看着那刻葡萄,一時忘了謝恩。
舒皖自然沒想要他謝恩,給完沈玉立刻往自己嘴裏也放了一顆,甘甜冰冽立即傳遍唇舌,簡直快活似神仙。
沈玉注視着舒皖滿意的表情,眼中含了幾絲笑意,問道:“陛下怎麽知道,韓大人就會回答不上那些問題呢?”
舒皖嘴裏還塞着一個葡萄,一邊咬一邊含糊道:“朕不知道!朕想了好幾個問題呢,稷米不行就換小麥、水稻,朕就不信她都答得上,沒想到韓大人果然沒讓朕失望,第一個問題她就不知道!”
沒想到......陛下還有這樣的鬼精靈在,以前怎麽從未見過。
沈玉心中忽然升起幾分對陛下的敬意,“原來陛下懂得這麽多知識。”
舒皖聽完嘿嘿一笑:“先生見笑了,這些問題的答案,朕一個都不知道。”
“......”沈玉神情莫名,下意識舔了下唇瓣才道,“陛下真是別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