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宮發脾氣

帶話那人一愣,循聲望見個生人,眼神卻陰仄仄地盯着她,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後面的方知鶴。

舒皖懶得再與她分辯,急忙去原先那間屋子裏尋人。

方知鶴稍加反應,便知她口中的人怕是這位小姑娘的夫郎,道:“這下你們可闖了禍了。”

中庭的休憩間內遠遠就傳來幾聲帶着笑音的調侃,舒皖近了些,才聽到裏面的人是問:“小郎君,你說你已是有婦之夫了,怎麽一個人來這學士府?”

“是啊是啊,你的妻主在哪兒呢?”

舒皖目深如淵,盯着那二人的背身道:“我便是他的妻。”

那二人一愣,都猛地轉過身來,被她們圍着逗弄的沈玉縮在角落,先前好端端放在桌上那碗不知為何碎了,瓷片散落在地上。

舒皖大步越過,一把揮開那二人,忙捉着沈玉的手檢查:“哪裏傷着嗎?”

沈玉正蹙着眉,趕緊搖了搖頭,擡眸望見陛下擔憂的神色,正想露出個淺笑來以示無礙,可剛牽了牽唇角,就覺得眼角一濕,竭盡所能就只能做到不讓眼淚從眼裏掉出了。

舒皖粉唇被抿得發白,只默聲用袖口給沈玉輕輕拭着眼淚。

房裏默了一瞬,其中一人尴尬笑道:“小姑娘,真是對不住,我們不是故意的。”

“我們本來就不是故意的,問過了,他不說,還能怪我們不成?”另一人的說法卻是截然不同。

舒皖沉着臉道:“便是他沒有妻,尚在閣中,爾等便有了正經理由了麽?”

“我們可什麽都沒幹啊!”後面開口的那個人道,“只是盤問了他幾句,頂多便是挨得近了些,怎麽,你還想訛我們不成?”

此時方知鶴等人也随在後面跟了過來,低斥道:“李之海,你說的什麽渾話?還不給人家道歉?”

李之海臉色一黑,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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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一旁的薛萍忙道:“是我們對不住,我們對不住,姑娘海涵。”

舒皖将沈玉擋在身後,漆黑的眸子閃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道:“你叫李之海是麽?我記住你了。”

她說完便不再看那些人,回身替沈玉理了理頭發,又替人将紗帽戴上,柔聲道:“外面太陽沒了,這兒回去正是涼快,我們走罷?”

沈玉跟着起身,手便被陛下虛握住了。

方知鶴臉色微赧:“姑娘......”

“方姐姐放心。”舒皖勉強露出個好顏色的表情來,說出的話語卻是寒涼,“我向來是對人不對事的。”

她領着沈玉出了門,按照原路返回去尋馬車回宮。

學士府一陣竊竊。

“這人誰啊?”李之海嗤笑一聲。

“是來年要考的,來這裏瞧瞧,問問門路。”

李之海輕蔑地“哦”了一聲,拖着長長的調子,“我當是什麽人呢?待我今年高中,可等着以後她帶着她的男人來給我磕頭。”

又說了幾句話,衆人散去。

夕陽漸沉,此刻正是晚集,往來的人群比來時多了些,落日餘晖就映在集市中間的那條河道上,漁民坐着吆喝。

耳畔俱是喧雜聲,可沈玉覺得太過安靜了,陛下自那學士府出來,就沒講過話。

直到上了馬車,行了段路,沈玉才忍不住開口:“陛下?”

舒皖聲音沉沉的:“不是讓你有事來尋朕嗎?”

沈玉心裏一緊,即刻就在馬車裏跪了下來。

他早已摘了紗帽,皮膚雪一般蒼白,眉目間凝着憂色,輕聲回:“陛下息怒,請陛下責罰。”

沈玉心裏以為的有事,是宮人來人傳話,說了什麽國事或有關陛下的家事,他自己被人欺淩罷了,這樣的事又能算什麽事,忍一忍也便過了。

但他辯也未辯,只是跪着領罪。

舒皖也的确是生了氣,她滿心淤塞,悶得說不出話來,滿腦子只是沈玉當時無助又彷徨的表情。

可她并不想怪沈玉,這本不是他的錯,甚至覺得有些心疼。

舒皖的神色還是冷的,她看了沈玉一陣,無甚情緒地道:“早上過來時,你說不願見人,朕方想起平日裏便算是上朝,你也是站在屏風後頭的,宮裏又沒幾個女官,盡是些外臣,禁衛又在外宮值守,你尋常見不着她們......”

“所以才沒帶你進去。”

沈玉聽完了這話,忽然反應過來陛下這是在跟他解釋。

“離秋闱還有一月,朕今日只是去摸摸明面上的東西,不作細究。”舒皖徐聲道,“朕就是怕你出事,不放心你,才囑咐你那些話的。”

這回便換作是沈玉驚訝了。

他頭一回破天荒地擡了頭,與君王對視,想瞧瞧陛下這話說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斯對視着,沈玉卻沒了主意,他不知道陛下的話是不是真的。

沈玉動了動唇瓣,想着無論如何先消了陛下的怒氣才是,便又恢複了低眉順眼的模樣,溫聲道:“是微臣不好,今日穿得清涼了些,在屋裏又沒戴着罩子,才讓人......”

“你住口!”舒皖一把砸了手邊的杯子,那杯子磕在馬車內鋪就的毯子上,磕碎了一個角,轉了幾轉滾到了沈玉腳邊。

沈玉渾身一顫,惶恐極了,不知自己究竟何處說得不對,只能趕緊伏首貼在陛下腳邊,以免又惹了陛下不悅。

舒皖氣得渾身發抖,她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着沈玉,一手緊緊抓住身下的墊子,幾乎要将上面的縫線扯破,仿佛在極力忍着內心洶湧的怒意。

“你以為朕是在責你這個?”半晌,舒皖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正欲發作,卻猛然想起方才沈玉眼裏含着淚又不敢哭的模樣,這氣便又舍不得發了。

“...先生起來坐罷。”舒皖近乎是咬着牙,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方才陛下才發了怒,沈玉哪裏敢起,只是擡了頭,用一雙憂郁透徹的眸子看着陛下。

舒皖便伸手将他拉起來,道:“是她們那些人品性卑劣,與先生穿了什麽,戴不戴罩子,都沒有關系,先生一點錯都沒有,錯的是她們,朕只是氣先生沒有來尋朕,只是氣這個。”

但其實她連這個都不氣,她是氣哪裏來的不相幹的下賤東西,弄哭了她的太傅。

沈玉低斂着眉目,只能感覺到陛下細軟的手正摻在他的小臂上,舒皖一低頭,便瞧見男人蒲扇般的眼睫在輕輕顫動着,仿佛在害怕一般。

沈玉會怕她的嗎?舒皖從不覺得沈玉怕她,平日在教書的時候,他可是毫不收斂地就生氣的。

那是因為什麽呢?是為方才在學士府的事而覺得後怕嗎?

映入她眼中的那點顏色皎若雲間月,惹得舒皖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撫了撫沈玉的臉頰。

沈玉的呼吸亂了一瞬,他沒敢再動,只是由着那只柔軟纖細的手在自己臉頰上輕撫着,隐隐約約間,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陛下在氣什麽,便嘗試着道:“那微臣以後都不再說那樣的話了。”

舒皖點了點頭,将人扶着坐好,胸中的一團惡氣早就化作一汪潋滟的水光,又開始後悔她沒事摔什麽杯子,定然吓壞她的先生了。

舒皖一邊懊惱,一邊想着究竟找尋個什麽話題與沈玉開解,還沒有個結果,卻是身側的人溫吞地道:“陛下手上還疼嗎?”

先前包紮的白布條子上滲出些血絲來,卻又不至于嚴重,舒皖握了握手心,道:“回宮裏去塗了藥,明天就好了。”

沈玉眸中憂郁的神色好似消減了幾分,接着回:“那陛下今日對那幾人觀感如何?”

舒皖如實道:“其餘幾人沒什麽印象,領我們進門的方知鶴瞧着倒是可以,還有個與她關系相近的吳桂,朕聽到幾聲竊竊說今日哭的那個啓懷香文采其實很是不錯,屆時便看她的答卷了。”

頓了頓,又道:“士子進宮殿試時,還需付一兩銀子嗎?”

沈玉點了點頭,“這是先帝在時便有的規矩。”

“為何會有這規矩?若是寒門士子,積年讀書已是不易,難道還要去湊這一兩的銀錢嗎?”舒皖很是不解,這在周朝是從未有過的事。

沈玉便解釋道:“幾十年前,衍朝民生便很繁榮了,富足之下勢必會有貪腐滋生,不知何時就形成了士子花錢買官的劣行,後被家師查出,上報于先帝,才肅整法紀,連坐了數位大臣,那時的先帝還是太子,家師也不過是太子侍讀,先帝因此事威名遠揚,更坐實了太子名分,得了數年的風調雨順。只是積年的習慣難以朝夕整改,改到現在,也沒能免了這銀錢,反倒成了理所應當之物。”

一兩銀子對朝廷官差來說也許不算什麽,但對平民百姓來講,卻是家中幾個月的花銷。

舒皖深思一陣,道:“朕想将這道免了。”

“陛下心系百姓,自然是好。可......”沈玉頓了頓,“戶部賈古文此人不太好對付,她是先帝時就極有聲望的元老重臣,許多文臣都是她的學生,陛下若想撤去此事,還是軟和些行事為好,想來她也不會因這幾兩銀子的錢就駁了陛下。”

沈玉說得十分委婉,舒皖還是立即聽出這其中的異樣,“先生是說,此人結黨營私,在朝中已成氣候,對嗎?”

沈玉神色微變,但還是點了一下頭,算是肯定了舒皖的說法。

戶部賈古文,舒皖對此人全無印象,只隐約有個模樣的輪廓來,不知這是因為她并未恢複舒明安這方面的記憶,還是因為舒明安自己都不清楚。

“朕回去會再想對策的,先生也不必太過憂心,這在朝局之中也是常事。”

入宮的馬車停在離福寧殿不遠的靜道上,舒皖下了車,卻見沈玉也跟着下來。

“先生回去罷。”舒皖道,“坐着馬車回去,今日也是乏了。”

沈玉扶着車身的身形一頓,低聲道:“微臣......想親自給陛下上藥。”

舒皖看着手上那個被系得十分漂亮的帶子,眸色略黯,點了點頭輕聲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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