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家何不嫁給我?
嫁人?沈玉微怔。
早年間家師将陛下托付給他時,就暗示過他以後若陛下屬意,他便直接做個陪房,等将來陛下成年,再封他個位份,也好有人照顧。
現在陛下既這樣問他,那想必是......不願要他的罷。
既是不願意要他,那就是在暗示他出宮去,自尋個出路?
沈玉抿緊唇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道:“男兒都是要嫁人的,微臣自也不能例外,只是微臣......微臣平素抛頭露面,不像是個守德的,也不知未來妻家會不會嫌棄。”
“怎麽會!”舒皖見沈玉難過起來,連忙安撫,“先生是極好的,又是這樣霁月般的人,求都求不來的。”
頓了頓,舒皖順着沈玉的話往下問道:“那...那先生是否有說定的姻親呢?”
沈玉一顆心愈發沉寂,啞聲道:“有的,幼時家師便替微臣說了份親,只等微臣年歲到了,就出宮去。”
舒皖臉色一白,萬沒想到沈玉竟然早就說了親事,急着追問道:“什麽時候的事?說給誰了?”
“微臣七歲時。”沈玉道,“說給了汴京王家的二女。”
“什麽......”舒皖半張着嘴喃喃,整個身子都冰了大半,見沈玉一直低着頭,狀似羞赧一般,心裏一下子酸脹得難受,“那...這麽說先生是見過這人的了?”
沈玉點了點頭,“見過,家師拜谒王家的來去書局時,曾帶微臣去過一回。”
竟是這樣,那必是一見鐘情了?之前方婳說沈玉拒了舒明安那回,也必是因為此人的緣故罷......
舒皖的臉色極致的難看起來,然則還是強笑着,坐着同沈玉吃了杯茶,抿唇笑道:“那朕該去吃杯喜酒的,以後這宮裏,這宮裏...就是你的娘家,你若想回來......”
舒皖又笑了兩聲,後面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
聽了他的事,陛下好像真的十分高興。沈玉瞧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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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了殿門到坐下,陛下的笑意就沒從臉上下去過,許是陛下和幾年前一樣,還是極厭他的,只是突然知了禮,才不再對他惡語相向。
沈玉的眼眶有些酸澀,幾個月前,他還盼着想着要出宮去,再不回這受盡屈辱的地方,轉眼他竟已有些舍不得了。
來年陛下及笄,後宮納了新人,屆時皇夫主子哪裏還容得下他這樣一個人留在陛下左右。
福寧殿內靜了一陣,兩個人竟誰都忘了說話,舒皖捏緊了手裏的杯緣,腦子裏昏沉沉的,整個人都變得不怎麽精神起來。
半晌,她起身道:“今日朕有些乏了,先生準朕一日的假罷。”
“是。”沈玉急忙起身跪拜,恭送陛下離開。
舒皖眉目低垂,掃了沈玉一眼,心道是了,沈玉從來是待她只如君王,哪裏會有想留着服侍的意思。她通身疲憊,回了寝殿躺着也睡不着,看書也看不進一個字去,竟然就這樣發了半個時辰的呆,終于忍不住沖着殿內喊道:“聞欽你在嗎?聞欽!”
半刻之後,傅聞欽出現在殿內,詢問緣由。
“士子們的家世背景可查清楚了?”舒皖問。
傅聞欽便将整理好的資料遞予舒皖過目,“有問題的皆用紅筆批注過。”
舒皖強打着精神翻閱,發現那日的白衣女子方知鶴出身書香門第,家裏開了私塾,在江南有些名望,底子倒是幹淨。而膚色極深的吳桂,家中皆是習武出身,鮮有讀書之輩,底子更加幹淨。
啓懷香家境貧寒,往上翻三輩才瞧見一個羌縣縣令,已是□□皇帝時候的事了,為官清廉端正,是以一生并無積蓄,還時常接濟窮人。
舒皖快速浏覽着,将目光聚與李之海三個字上。
“溫州通判李敏......”舒皖用力撫過那幾個字,冷冷一笑。
“多謝聞欽,朕悉數知曉了。”舒皖眸色深深,擡眼道,“現今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
“陛下請講。”
“去查查來去書局王家的二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
傅聞欽接了任務,很快便順着宮窗離去,殿內靜得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舒皖又陷入了茫然的呆怔中,她什麽也不願想,甚至動也不願意動,只是握着那本傅聞欽交給她的冊子坐着。坐着坐着,她忍不住想,她初衷只是為沈玉有個好歸宿,甚至連圓房都沒想過要做的,怎麽現在沈玉有了去處,更有了兩情相悅的人,她反倒不開心了呢?
她理應覺得高興才是。
這樣一想,舒皖便又勾起唇來,目光卻仍是冰涼的,緩緩去外殿喚了人詢問道:“今日沁小侯爺在幹什麽?”
宮侍老老實實回答:“奴才不知,只是前兩日方侯爺似乎将人送去了書院念書。”
“哦......”舒皖有些失望,“知道了,那你下去罷。”
人既是有事,她也不便将人喚來了。
舒皖卸了勁道,歪歪扭扭又走回內殿去,又發了一陣子的呆,忽覺手癢,便鋪紙磨墨一氣呵成,作起畫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畫畫了,畫什麽好呢?畫個......小郎君罷。
晚間的時候,宮裏的人傳了幾回的話,詢問舒皖是否要傳膳,舒皖置若罔聞,對着自己作好的丹青出神。
又晚了些,內殿的窗戶吱呀一聲,一人落地,利索地将一張紙遞給舒皖,問:“還沒吃飯嗎?”
舒皖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瞥見紙上開頭王穎钏三個字,才有了些精神,細細查看起來。
傅聞欽悄聲退到一旁,瞥見案上那幅墨跡并未全幹的丹青,畫上的人眉骨清俊、氣質出塵,畫得極有神韻,傅聞欽暗暗點頭,贊嘆小陛下的畫功又精益不少,再看一眼,卻覺得那畫上的人有些眼熟。
沈玉?傅聞欽左眼一跳,禁不住更加仔細地打量起來,她才發現畫上的人笑容輕淺,衣衫描着幾筆朱色,似乎像是嫁衣。
“王穎钏就是王家二女?”舒皖的聲音忽然響起,帶着幾分不悅,“兩年前,她已成了親嗎?”
“嗯。”傅聞欽收回目光,轉向舒皖略有愠色的眉目,道,“娶的是賈古文的孫兒,應是家族聯姻。”
“已有了正室,難道他去給人做填房、做妾不成!”舒皖将那張紙往案上一拍,更生氣了。
傅聞欽不知舒皖生氣的緣故,也不明白人話中的那個“妾”指的是誰,不過她并沒興趣去探問,只是站着默默等舒皖後面的吩咐。
可傅聞欽沒想到,沒等來小陛下的吩咐,卻眼睜睜看着小陛下發了一陣子的瘋。
“我要下旨!朕要下旨!讓王穎钏休夫!他怎麽能做小呢!”舒皖猛地站了起來,去一旁的暗閣裏尋未落字的聖旨,她急匆匆将聖旨鋪展開,飽蘸了一筆的墨,懸腕正要題字,手卻又頓住了。
“人家的正夫又沒做錯,我平白讓人休棄了,人家可怎麽活?”舒皖愣了愣,又将筆一扔,看着傅聞欽道,“王家可還有什麽二女、三女的,沒有成親的人呢?”
傅聞欽吸了口氣,正要回答,可舒皖并不等着她回答,又自顧走了兩步言語:“不對,他當初看上的就是王穎钏,又不是王家,嫁給別人又算是什麽事?”
傅聞欽默了一瞬,又閉了口,瞅着那副畫發呆。
舒皖立在殿中,面向着一扇門,她立了許久,沉沉地、負氣一般地道:“我不可能讓他去做小的,他怎麽能做小呢?”
沉默了一瞬,她又道:“既然不能做小,便不能嫁給王穎钏,他既不嫁王穎钏,嫁給誰不是一樣?那...那為什麽不能嫁給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