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曾有一個人(8)
就像是只有世界的時間倒流了,而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比如他的癡情蠱,比如瘟疫獸人莽,比如樂堯,在他們身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留下了痕跡,但只有結果,而起因卻被時間忽略了。
這是只發生在他身上的,還是發生在所有人身上的?
曲峥寅舔了舔嘴唇,他現在還沒有能力将這其中所有秘密完全揭露出來,但總有一天,這其中種種都将毫無遮攔的放在他的眼前。
樂堯驚奇的碰了碰懸在他掌心的藤蔓,那藤蔓仿佛有生命一般,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後縮回到樹上。
“好神奇,簡直就像從嬰兒瞬間變成成人。”樂堯笑的眯起了眼睛,眼中跳躍着欣喜的閃光,然後邀功一樣的向曲峥寅展示那根藤蔓。
曲峥寅抿了抿嘴唇,将所有驚疑壓在心底,勾出一抹欣喜的笑容:“真是太好了!可是回村之後還是要好好檢查一下,異能這麽快增長到底是什麽原因。”
樂堯點了點頭,開心的說:“恩恩。其實我感覺完全沒有問題,渾身簡直棒極了,感覺像是剛剛完成一連串的危機,然後接連突破一樣!”他說到這裏,又有些疑惑的摸了摸額頭,困惑的說道,“怎麽那麽有情節呢?”
曲峥寅轉身向臨時營地走過去,毫不經心的說道:“很簡單,你已經經歷過了。”
臨時營地裏,雌性們圍坐一團,身邊的獸皮袋子已經整齊的放好,固勇和阿幸站在一旁,一邊照看着雌性,一邊向四周打量,尋找剛剛脫隊的三人的痕跡。
曲峥寅幾人陸陸續續的走了回來,阿幸上下仔細看了看他們,見渾身上下都整整齊齊的回來了,于是說道:“既然你們都回來了,我們就該回去了。”
曲峥寅掃了一眼雌性的隊伍,一眼就看到了隊中擔任臨時醫師的中年雌性,他不知道這雌性的名字,于是直接指着他,說道:“等等。你,先過來看看阿堯。”
這是一個極為無禮的舉動,那中年雌性一臉不滿的站了起來,畢竟等着他的是樂堯。
樂堯疑惑的皺了皺眉,說道:“我又沒病,峥寅你怎麽……”
話音未落,曲峥寅拍了拍他的腦袋,笑眯眯的說道:“乖,聽話。”樂堯的臉蹭的一下就漲紅了,有點點窘迫的看着曲峥寅那張好看的臉,最後嘟嘟囔囔的說:“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說起來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很奇怪。曲峥寅一邊看着中年雌性對樂堯上下其手,一邊翻看着自己的記憶。前世他們說是好友,更像是父子,樂堯一手包辦了他的衣食住行,如果不是曲峥寅執意留在小荒村,而樂堯又不能離開蠻土部落,他們或許真的會成為一對僞父子也說不定。而今世,清醒過來的曲峥寅,又更像是樂堯的監護人。
可無論他們的關系如何變化,存在在他們之間的,那種誠摯而深厚的情感是永遠不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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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雌性什麽都沒有檢查出來,曲峥寅所擔心的,樂堯曾經受過的傷會以另一種形式出現的憂慮也被打破了。
放下了一個重擔的同時,也不由得更加的心驚。
世上哪有這種好事呢?這簡直相當于直接給你力量,如果時間再次倒退,這世界上豈不是會莫名多出更多的強者?
回村的路上,他一直是這樣想着的。甚至連蠻的到來,樂堯堅持跟着曲峥寅走回村子,然後莽趁機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他坐在背上駝了回去都毫無察覺。
獸人即使能變成成野獸,也畢竟有個“人”字,他們的背雖不是只有伴侶才能坐上去,但也要十分親密的人。曲峥寅就這樣無知無覺的被定義為莽的準雌性了。
回到村子裏,從莽的背上跳下來,曲峥寅的臉鼓鼓的,生着悶氣。
曲峥寅:心機莽!
樂堯沒有受傷,還被自家未婚夫蠻抓到了,看樣子是要回去受點罪了。曲峥寅對樂堯求救的眼神視而不見,第一他自身無能為力,第二,一個雌性,就有點微弱的異能,竟然膽大包天的半夜跑出部落,真是在作死。
天色已晚,從小荒村到蠻土部落,獸人們全速前進也至少要一天的時間,樂堯當晚還是留在了曲峥寅家。
作為主人,曲峥寅終于決定做一頓飯來招待樂堯。這個小樓五髒俱全,将今天跟着雌性采摘的不少的野果蔬菜挑了出來,清洗幹淨,整齊的擺放在正廳的木制小桌子上。這裏的椅子都是用整個樹墩磨平做成的,因此十分笨重,自從擺放在桌子旁就沒有再次移動過。
曲峥寅繞着這笨重的椅子轉了兩圈,決定明天就讓莽把搬走。還有這個雙層小樓,也要重新布置一下。
曲峥寅心裏琢磨着要怎麽折騰他的家,此時的他完全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去思考癡情蠱是什麽,時間又為什麽會反複重來,就像是被什麽神秘的力量蒙蔽了一樣。然而這又不能說是一件完全的壞事,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對于曲峥寅而言,才是最為珍貴而稀少的。
樂堯被蠻帶走一個下午,終于滿臉疲憊的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洗的幹幹淨淨的蔬菜水果,他驚喜的睜大眼睛:“峥寅,你這是要做飯嗎!”
曲峥寅擡了擡下巴,說道:“對,作為給你的送別餐,來幫忙。”
樂堯關好門,笑嘻嘻的走了進來,湊到曲峥寅身邊,殷勤的問着:“還從沒見過你下廚呢~今天可是有福氣啦!說吧,要我做什麽,一定辦的讓您放心~”
曲峥寅摸了摸下巴,皺着眉頭翻找記憶:“家裏有沒有鍋?有沒有調料?我都不記得了。”
樂堯雙手一拍,在胸前握緊,驕傲的說道:“當然有了,調料我有讓你家隔壁的人定時給你送來的,應該是放在……”他環視一樓,除了進門的大廳外,右面還有個小房間,左面放着些架子和雜物。樂堯指着那個小房間,一臉慶幸,“啊,我記得這個房間就是給你當廚房的。調料啊,鍋啊,應該都在裏面。”
曲峥寅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疑惑皺起眉頭,他記得這個房子裏是沒有廚房的,一樓也沒有這麽一個小房間,是他記錯了嗎?可是明明記憶裏……他這樣想着去翻了翻記憶,但那裏顯示的确實有這樣麽一個廚房。
天色漸漸暗淡,曲峥寅很快将這些事情抛在腦後,跟着樂堯走進廚房。這裏仿佛是現代與原始的結合,一個石頭鑄成的大爐子,旁邊是一個大大的連着櫃子的案臺,也是整塊的大石頭磨成的。在這個世界,這樣一個廚房,造價不菲。
樂堯踮起腳尖,撐在案臺上往上面看,說道:“調料我都是讓他們放在這裏的,應該在上面的櫃子裏吧。”
廚房裏很整潔,完全看不出使用的痕跡,當然也看不到鍋。曲峥寅打量了一番,覺得鍋應該是放在下面的櫃子裏,他拉開櫃子,果然裏面放着一個石鍋。雙手用力将石鍋搬出來,曲峥寅剛想對樂堯說一聲,一抹黃色的石頭突然反射着夕陽的餘光,映在他的眼底。
一個被精心裝飾過的琥珀項鏈正靜靜地躺在鍋底。
曲峥寅身體僵硬,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這條項鏈實在是像極了他大哥曾經送給他的那條項鏈,本來已經被克制的感情瞬間被勾了出來。
咬了咬下唇,曲峥寅伸出手,将琥珀項鏈拿了出來,手指纏着紅繩,将琥珀放在眼前。橙黃的琥珀裏包裹着一只小小的紅色蟲子,它安靜的蜷縮在這個永久的住所裏,可你看不出它的頭它的尾,也看不出有什麽器官。簡直像是孩子用粘土捏出一個小小的長條,又添上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然後這就可以稱之為蟲子了。
可這蟲子是在太過熟悉,就是大哥給他的那個琥珀裏的蟲子!那這個琥珀,究竟是……
曲峥寅這樣想着,眨了眨眼睛,将眼淚逼出眼睛,湊近去要仔細看看這項鏈的樣子。
琥珀裏的那個蟲子,卻突然仿佛蒸發了一樣,從下往上化為青煙,透過琥珀消失在空氣中。曲峥寅攥緊手指,将項鏈密不透風的護在手心,只留一條細縫讓眼睛看得到。那蟲子的紅色仿佛滲透進了他的眼睛,僵化了他的肌肉。曲峥寅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死死地借着掌心暗淡的光芒,看着那蟲子漸漸消失。
然而就連光也不重要了,那琥珀仿佛會發光一般,在他的眼睛上映出清晰的形象。琥珀像是被新手粗糙的貼在他的掌心中一樣,那光芒一絲一毫都沒有從它的內部洩露。接着,這琥珀也開始像是蒸汽一樣,從圓潤的底端,化為缭缭輕煙,在虛空消散。
“峥寅!峥寅!”樂堯的聲音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到他的耳朵裏,他一把拉開了曲峥寅護得嚴實的雙手,好奇的問道,“峥寅,你在看什麽?”
樂堯的眼睛裏只看到曲峥寅那雙修長白皙的手,紅色的繩子,黃色的琥珀,什麽都沒有。曲峥寅盯着樂堯的眼睛,然後繼續回過頭看着他手上那個只有他能看到的琥珀項鏈。
借着黃昏金色的餘光,他确實看到了,這個琥珀項鏈的制作工藝,絕不是這個原始獸人世界能做出來。
然後整條項鏈,就在他的眼前,從下而上,化為青煙,消失了。
曲峥寅的臉僵硬着,眼角的豔紅爬滿眼底,上齒緊緊咬着嘴唇,臉頰上挂着亂七八糟的淚痕。
可惜他已經流不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