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片赤/裸的寒意包裹住時霁, 他輕哼兩聲。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身體是酸痛的，下意識去摸身上的刀，卻摸不到蹤影, 他心頭一慌, 趕緊坐起。

這一陣響動也将身邊撐着腦袋睡覺的人驚醒。

正在這時, 走來了一個老頭，目光在兩人身上游移幾次, 說道：“有個空屋收拾出來了, 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去那兒安置幾天。”

舉目望去, 這兒都是些粗糙的磚瓦泥牆搭建起來的平房, 就連他自己也只是睡在一片幹草上。大雪紛飛, 厚重的積雪似乎要将屋頂壓垮。

賀揚道了一聲謝，将時霁扶起來，跟着老頭往屋裏走。

“你們也不能急的, 下一次進大城還得冬天過去，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住這裏。”

即使是屋裏簡陋, 也比外頭溫暖一些。

賀揚讓時霁坐下，跟着老頭出去, 回來的時候再就只有他一個人，手裏拿着一卷被子, 背上背着一些木材。

時霁看着賀揚将被子鋪在地上，又将那一堆柴火放進了壁爐中, 從兜裏掏出來了一個立方體，一小撮火苗出現在了立方體上。

賀揚娴熟地将壁爐上的罩子放下, 然後坐在了時霁身邊。

賀揚聲音低沉，“這裏有點類似于之前那個基地，但是範圍比基地廣。基地內有四道壁壘, 我們在最外圍，這裏以農業種植為主，大多數都是Beta。我估計這裏只是Y塔的一個附屬塔，目前不知道蘇清流和陸群在哪裏，但是他們嘴裏說的那個大城應該是Y001。更多的，我沒問到，之後可以再去發現。”

時霁閉上眼睛，腦內混亂，昏迷前的種種記憶和昏迷後的記憶一起沖進他的腦中，胸口微微發熱，那裏的口袋裏裝着一個護身符模樣的小罐子，上面寫着一個溫字。

賀揚停頓片刻，繼續将他獲取到的消息告知時霁。

“我比你早一點醒，那個時候我們已經躺在了山姆老漢的板車後面，他以為我們是和兵團走散的大城士兵，我幹脆承認了。他說在下一次躍遷前我們可以住在村裏。武器被收走了，但是他說會在我們回大城前還給我們。”

時霁瞥了一眼地上的被子，問道：“所以我們現在是Beta，還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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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約翰，你叫麥克。”賀揚傾身，“這裏的人造大氣層有些劣質，冬天比我們那裏冷。這個遮掩一下，晚上我們還是一起睡。”

時霁沒說話。

賀揚替他将耳側沾上的一截幹草取下，問道：“怎麽了？”

“這就是你跟陸群一起的目的嗎？”

賀揚一哽，随即笑着說道：“真沒有，我沒——”

話未說完，賀揚就注意到了時霁微紅的眼眶，頓時慌了神，把人攬進了懷裏。時霁卻一把把人推開。

“賀揚，你既然覺得什麽事你都可以一個人解決，那你要我幹什麽？”

時霁看着賀揚，問出這樣的問題。

賀揚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垂頭。

時霁居高臨下看着賀揚，輕聲道：“如果你希望我過得好，那我也希望你過得好，有什麽問題，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我的确很後悔，我沒有想過會發生那種事。”

“所以以後有什麽問題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賀揚甚至想過怎麽和時霁解釋這件事，可是時霁似乎永遠這樣讓人心疼，将他置于一個永恒善意的立場，這更讓賀揚覺得心如刀絞。

他起身，抱住了時霁，輕道：“以後不會再丢下你。”

屋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賀揚和時霁趕緊分開。

進來的是一個略顯臃腫的大媽，手上端着兩碗熱湯。她喜氣洋洋地說道：“村裏很久沒有年輕小夥子來了，這是村長讓我給你們煮的熱湯，暖暖身子的好。我就住在隔壁，你們叫我安大媽就行。山姆村長家的女人早就去世了，兩個兒子也都去了大城兵團裏，你們要是餓了，就來找我吃飯哈。”

賀揚将熱湯接來，說道：“謝謝您了，我們剛剛來，麻煩各位了。之後要是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盡管和我們說。對了，這裏有沒有什麽做工的地方，我們也……”

“別這麽客氣，山姆性子粗，怕是照顧不好你們，要是缺了什麽東西，你們找我。”

安大媽說完就走了。

時霁警惕地看着那兩碗熱湯，正好牆角處冒出來了一只老鼠。時霁直接将老鼠捉了起來，将湯到了一些在地上，看到老鼠沒事之後，時霁才同意讓賀揚繼續喝。

兩人喝完湯後，賀揚就帶着時霁去外面找山姆老漢。

老漢正在劈柴，看見兩人之後只是點了點頭。

賀揚說道：“明天如果您還需要扛木材，我和您一起去。”

山姆輕嗯一聲，一雙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時霁，問道：“你識字嗎？”

時霁點點頭。

“不要你去山上，村裏教書的老師病死了，現在沒有人教那群小崽子，你去教，這樣我給你結工錢。”

山姆老漢倒是心腸熱說話直。

賀揚和時霁同意了，畢竟在去大城之前他們還需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山姆老漢又将一堆柴火交給了賀揚，說道：“天快黑了，去睡，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山上，要洗就去挖雪。”

賀揚和時霁打了滿滿一桶雪回到了屋裏，融化加熱後簡易擦了擦身體。

賀揚帶着被子上了床，時霁還有點不太好意思，結果就被人一把撈了下去。除去了一身的裝備，以□□相連。

床小，不能供兩個成年男人并排睡着，賀揚幹脆就讓時霁趴在他身上睡。

明明是在陌生的環境中，卻好像因為兩個人在一起，一切都變得意義不同了起來。交融的體溫甚至可以燒熱冰冷的空氣。

賀揚打趣道：“以後你還有工錢，我就是給人打白工，是不是得該你養我了？”

時霁假意捶了賀揚一下，悶聲道：“睡覺。”

交換過晚安吻後，兩人都沉沉睡下。

時霁再醒來的時候沒有看到賀揚，但光腦提醒現在還只是早上六點。他換好衣服後出門，已經有個年輕女孩子等在外面，旁邊是昨天的安大媽。

安大媽見時霁出來了，親熱上來介紹，“她叫馮薇薇，是村裏讀書最多的女孩子，所以讓她先教了一段時間的功課，讓她帶你去學校呀。”

時霁道謝，跟着女孩往學校走。

他有了更多觀察這個村子的機會——

都是老舊的平房，人不多，基本都是老人、小孩和女人，大家關系似乎都很好，馮薇薇能和大多數人打招呼。

在路上，不少小孩都被馮薇薇拉在手裏，頗有大姐姐的架勢在，“要去上課啦！不能繼續玩了！”

“我奶奶說，識字了也沒用的，我們又不能去內城裏做工。”

馮薇薇臉都憋紅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不上學以後就去不了大城了！不去找爸爸嗎！”

小孩們瞬間安靜了下來，跟着馮薇薇往前走。

不過在面對時霁的時候，馮薇薇又變成了小心翼翼的模樣，她小聲道：“這是我們所有人了。”

大約有三四十個人，年齡參差。身上的衣服也都大多破破爛爛。

時霁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可從心裏升起一陣名為難受的情緒。他話不多，默默開始教授，整個教室裏也只有幾個破破爛爛的桌子，和一塊黑板。

時霁學着馮薇薇的動作拿起了一根白色的圓柱體在黑板上寫字，飛出的粉塵有些讓人焦躁，而更讓人焦躁的是，所有的孩子都很配合他學習，然而卻只會基本的數字。

下課的時候馮薇薇湊到了時霁的身邊，小聲說道：“老師，我也只會那麽一點字，老老師還沒有教我很多，其他比我聰明的男孩子都征兵去大城了。”

時霁起身，學着第一發言人揉了一下馮薇薇的腦袋，說道：“他們都會謝謝你的。”

似乎只要這個肯定，她就已經很開心了。緊接着，她才說道：“那老師，我先回去了，我還要幫着媽媽去照顧妹妹，老師再見！”

時霁不知道這裏到底是怎樣的社會分布，這些情況，第一發言人又是否知道。如果自己是父親，又會怎麽處理這樣的情況。

這個問題一直伴随到中午放學，時霁都沒能想到一個明确的答案。

放學後，小孩們三三兩兩往家裏走，時霁走出門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進了屋子。

說是教室，可是到處都在漏風，時霁站在桌子上，看到上方裸露的房梁，雪水順着幹草往下滴。從一個小洞裏看到的天空有些發灰，讓人眩暈。

“麥克！”

外頭傳來賀揚的聲音，時霁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了賀揚的笑臉，他似乎比誰都熟悉，已經把這個稱呼叫熟。

山姆老漢還是一貫寡言的模樣，但和賀揚一起從板車後卸下了一堆幹草瓦片和桌椅。

三個人在屋裏敲敲打打，山姆問道：“麥克，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時霁垂眸，輕聲說道：“會改變的。”

山姆老漢幹笑了兩聲，拍了時霁的肩膀，說道：“孩子們很喜歡你，要是能多留些時間就最好了。”

真正的改變不是在這裏。

時霁卻沒有用這個才反駁，只是點頭道：“好。”

粗略修繕了一下教室，三人往回走，賀揚搶先拉上了板車，時霁和山姆老漢就在一旁走着。

山姆說道：“我托人問了問，聽說這次要擴大兵營，可能不用再等到開春你們就能回去了。”

說罷，他嘆了一口氣往他自己的屋裏走，留下了賀揚和時霁兩個人發呆。

等到雪都落滿肩頭了，賀揚才如夢初醒，把時霁推進了屋裏。

“我們肯定要找點去Y001，蘇清流和陸群很有可能已經在那裏等我們，或許和我們一樣等着去那裏和我們彙合。”

“我知道。”

光腦裏的小時霁情緒低落，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賀揚能看到時霁還在回想那些孩子們。

賀揚抱住了時霁，說道：“我們甚至不知道這裏為什麽還會有人存在，但我相信，Y001會給我們一個答案。”

“至于喪屍為何出現，Z塔也會給我們一個答案。”

“嗯。”

“所以不要再想那些了？”

“好。”

兩人達成理解，決定盡快去往Y001。

這時，兩人才有餘力去發現——

屋裏有人進來過。

桌子上擺着一朵漂亮的紅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