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轉職第十五天

懲罰模式

池水震顫, 攪碎一池漣漪,猩紅與漆黑的影子掠過刀光血影,金屬锵锵撞出刺耳的刮滋聲, 火星四濺。

獵.槍的優勢被長刀的近戰逼到近乎于無, 偏偏持槍的人是個另類, 硬是以槍為杖不讓刀鋒貼近要害半分。

許淵拇指抹去臉頰邊滲出的血痕,露出一個殺氣騰騰的笑, 被戰意激起的煞氣襯得他十足帥氣。

猩紅鬥篷下的人移開視線,祈秋驟然後退,在空中悍然開槍!

“砰砰砰!”

彈殼叮當落在地上,雪白的刀鋒卻如影随形, 被拉開的距離又一次縮短近無。

“明明快來不及了……我這是在幹什麽?”

祈秋不想承認,她竟在這場避之不及麻煩透頂的戰鬥中嘗到了樂趣。

她理應用雷霆手段奪走許淵戰鬥的能力結束這輪副本,而不是不自覺地沉迷于酣暢淋漓的戰鬥,甚至險些将本來的目的忘到一邊。

“和變态樂子人呆久了, 我好像被傳染了些不妙的東西……不是個好兆頭。”祈秋一邊覺得這樣不行, 一邊難掩皮膚泛起的熱度和興奮跳動的神經。

她被挑起了久違的戰意。

舌頭割斷只剩半截的羊首神父橫在祈秋和許淵之間,宛如被兩人不約而同的忽視。

他們戰鬥時好似投入到全然忘我眼裏只有彼此,可但凡有誰多向羊首神父邁出一步, 另一個的攻勢便會猛然加劇, 重新陷入二人苦戰。

羊首神父躺在地上茍延殘喘, 渾濁的黃眼珠暗淡無光。

他怨毒地看着打鬥成一團的影子,絲毫不為自己身在修羅場中央被人争奪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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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麽恐怖的玩家……還是一次出現兩個!

一個是已經完成任務卻不離開副本的騎士, 一個是不知為何放着騎士不殺一心一意怼BOSS的祭品。

原來如此……他們不能一起通關, 所以才要來殺他……

管他們為什麽打起來呢……啊, 要殺他是嗎?他注定去死是嗎?傲慢, 何等傲慢的人類——視他為待宰的豬猡, 而他無法反駁!

哪個都不是他能打贏的對象,他躺在這裏像一頭等着被分食的豬,能活着僅僅是因為屠夫分贓不均。

“哈、哈……”羊首神父恐怖地笑起來,只剩半截黑舌頭的口腔中湧出大團大團的血。

女獵人以為他被割斷舌頭很快會死吧?她看似和另一個人打成一團,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等他失血過多去死而已。

最後一擊是她的,通關便會算在她頭上。

不會讓她如願……死也不會讓她如願!

羊首神父無聲裂開嘴角,尖銳的十字架露出他握緊的指縫。

不遠處,背對着羊首神父和許淵戰成一團的猩紅獵手驀然回頭,藏在鬥篷下的黑瞳寫滿不可思議。

祈秋:怎麽回事!BOSS還能自殺?!

“這是在搞什麽?”祈秋震驚到失語,一時間鮮紅的鬥篷都仿佛褪色成灰白。

“小老弟你是BOSS啊,是副本的支柱啊!只要副本存在一秒就要頑強戰鬥到最後一秒,這不是BOSS的常識嗎?”

自殺的副本BOSS,祈秋聞所未聞,她引以為傲的職業生涯中從未出現過如此離譜的事情。

“我和許淵把他逼死了?不至于啊?”祈秋左想右想,想不通羊首神父哪根脆弱的神經被觸動。

世間竟有心思如此敏感纖細的BOSS,當初是哪個面試官把他招進來的?為什麽他這種屍位素餐的劃水大師都找得到工作而敬業如祈秋卻要被迫下崗,為什麽?

她又震驚又不解,深深懷疑自己被同行排擠。

前同事寧可去死也要把她卡進懲罰模式,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

“BOSS自殺了。”猩紅獵手沙啞地宣判,她向後躍起和許淵拉開距離,整個人融入廊柱後的陰影中。

“我沒有和你戰鬥的必要了。”

許淵唇邊興奮的笑意一收,半晌,他略微煩躁地啧了聲。

半透明的倒計時浮現在羊首神父的屍體上空,距離副本時間結束還有五分鐘。

許淵推開狹窄的木門,門後抱膝坐在地毯上的祈秋仰頭看他,臉上淚痕未幹。

“你、你回來了。”她慌慌張張站起來,險些絆倒在地,“系統說神殿祭祀已經結束了,多虧有你,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多虧有你,BOSS自殺了,小白花大概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祈秋一向不喜歡遷怒別人,這次實在是忍不住狠狠生氣,想把許淵的大頭照印在枕頭上奮力毆打。

無限生存游戲那麽多BOSS!你今天怎麽就揪着羊首神父不放手!想找樂子什麽時候不能找,為什麽要和小白花搶生存機會?你沒有心!

“這次真的謝謝你。”祈秋低着頭說,“任務都做完了,我們傳送出副本吧。”

“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啾啾這麽喜歡說謊。”許淵捏住祈秋的下巴,強迫她擡頭。

他唇邊一如既往挂着笑容,祈秋卻明顯感覺許淵心情不好。

“好啊,我們傳送出副本。”他擡擡下巴,“你先來,我看着你走。”

祈秋:“……”

她走不了,她要等副本時間結束直接開啓下一輪懲罰模式。

“膽子小小,說謊不打草稿。”許淵嗤笑,“真有你的,把我騙得團團轉。”

他居然知道……祈秋怔愣,一下想起羊首神父在被割斷舌頭前吐露的秘密。

他既然知道祭品玩家需要BOSS通關,為什麽要和猩紅獵手搶BOSS啊!

雖然祈秋知道許淵是為了找樂子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但他明明可以用把BOSS讓給猩紅獵手為理由正大光明地邀戰,她基本不會拒絕。

比起實力不怎麽樣的羊首神父,祈秋确信猩紅獵手才是更讓許淵興奮的對手。他對值得期待的對手一向縱容,上一輪祈秋踩在許淵胸口都不見他生氣。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祈秋滿心疑惑,“他還回來找小白花幹什麽?讓我沉浸在懲罰模式的恐懼中哭給他看嗎?”

竟有一絲絲可能,變态的邏輯就是如此跌宕起伏又單純簡單。

祈秋遲疑地醞釀淚意,漂亮的黑瞳中盛着一汪清水,只等雨滴從雲層落下。

“不許哭。”她的眼角被許淵粗魯地抹了下,漾出一道嫣紅的劃痕。

“現在知道怕了,早幹嘛去了?”許淵煩亂地說,“任務說要殺我,下不了手你就坐着等死?怎麽這麽沒用呢。”

祈秋:“???”

她張了張嘴,浩大的詞庫中愣是找不出回複的話。

不殺你也是她的錯?你是想怎樣,被猩紅獵手一槍爆頭才開心?

“那、那有什麽辦法嘛……”被許淵捏住下巴的女生委委屈屈,“我都要進懲罰模式了,你還兇我。”

“你要是早點說實話就有辦法。”許淵雙手揪住祈秋的臉向外扯,“笨死,你知不知道擊殺BOSS也可以通關?哪怕你早幾分鐘和我說,我都能把BOSS打個半死拖回來給你殺。”

許淵長長嘆氣:“現在可好,我和人打生打死打了一場,BOSS自殺了,這到哪兒說理去。”

他發愁地嘆氣,沒看見祈秋懷疑人生的表情。

——許淵是為了把BOSS擊殺留給她才和猩紅獵手幹起來的。

——他們先前你死我活打那一場,意義是什麽?雙向奔赴雙雙撞死?

——但凡有一個人退一小步,事情都不至于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雙贏變雙輸,唯一的贏家竟是快樂自鯊的BOSS。

祈秋心頭的遷怒像被涼白開澆滅的火苗,濕漉漉化成了霧。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說,“我太害怕了,不敢告訴你。”

“真知道教訓了?”許淵揉紅祈秋的臉蛋,“小騙子,我看你下回還敢。”

乖乖被他揉搓的女生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一看就知道下回肯定還敢。

“讓你進懲罰模式長長教訓也好。”許淵食指和中指夾着一張銀白色的卡片,冰冷的觸感貼着祈秋的脖頸滑下,最後落入她的衣領中。

【一次性綁定卡已生效。】

祈秋:“欸?”

“能怎麽辦呢,”許淵撇嘴,“你一個人進懲罰模式就是找死。”

“只好我吃點虧,給搗亂小貓收拾爛攤子。”

【副本時間結束,玩家祈秋任務失敗,即刻進入下一輪副本(懲罰模式)】

【檢測到玩家許淵與玩家祈秋為綁定關系,玩家許淵即刻進入下一輪副本。】

【副本加載中……】

【正在随機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戲愉快。】

海鷗展翅鳴啼,海水沖刷船體的聲音一浪接着一浪。

腥鹹的海風撲面而來,祈秋眨了眨眼,看到一扇被打開的臨海的窗戶。

腳下踩着柔軟的地毯,身下是潔白的床鋪,腳踏實地卻有輕微的搖晃感。諸多細節在腦海中整合,祈秋猜測她正在一座大型游輪的客房中。

海風吹得有些濕冷,祈秋擡起手想把窗戶合上,巨大的緊鎖的握合力一下從她雙手上爆發,帶着祈秋整個人向後仰倒在床鋪上。

“什——”

祈秋短促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緩緩擡起胳膊,瞳孔中映出纏繞在纖細手腕上的三道黑鐵鎖鏈。

懲罰模式,開局,給她上了三道鎖。

又粗又黑的鐵鏈在祈秋手腕上纏了三道,相較而言手铐是多麽纖細脆弱像只花骨朵,押送十惡不赦的絕世魔頭都用不到這麽嚴苛的手段。

祈秋試了試,她手腕碰手腕最多能分開一厘米,僅是把手擡起來這個動作就讓小白花脆弱的肌肉酸疼到抽搐。

“這游戲已經不需要玩下去了。”祈秋一動鎖鏈嘩啦啦響,“我現在握着勺子吃飯都能把手吃骨折。”

鎖鏈很重,非常重,重到祈秋手臂垂下慢吞吞像只蝸牛挪到門口給許淵開門時已經過了五分鐘。

“好慢——哇哦,酷。”許淵不耐煩的表情頓時生動起來,他吹了聲口哨,“啾啾,玩得好野。”

祈秋:謝謝,帶着你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奇怪捆綁paly離我遠點。

許淵托着鎖鏈看了看,一把将祈秋抱起試了試重量。

“還行。”他沒把多出的幾十斤當一回事,輕輕松松把祈秋抱到床邊坐下,“能坐着就別站,小心手臂真折了。”

祈秋等于手臂上帶了幾十斤負重環,僅是走到門口開個門,手腕便在脫臼的邊緣搖搖欲墜。

真的好廢物,許淵啧啧生奇,他真是好有耐心一人。

雙手被縛幾乎無法移動的啾啾在副本裏只能當個索命吉祥物用,她沒有他該怎麽活啊?

“叮咚~現在是船上廣播時間。”

聲調略有起伏但依然可以聽出是系統莫得感情的電子音:“歡迎各位游客來到游輪參觀。”

“請各位游客記住以下規則,合理安排游玩時間。”

“1.每人每天淩晨需支付一枚游戲幣作為船費,游戲幣可以交易可以轉讓,無法支付船費的游客将就地清除。”

“2.游戲幣可在游輪二層任一房間內獲得,請游客自行探索。”

“3.游輪二層僅在晚飯前開放,晚飯後游輪将舉行‘大家一起躲貓貓’活動,所有離開客房的游客視為參加活動,活動結束前無法返回客房。”

“4.任一游客在躲貓貓活動中獲勝,即全體游客副本通關。”

“5.游客所在客房為安全區,禁止任何暴力行為。”

“規則宣布完畢,祝游玩愉快。”

廣播滋滋的聲音消失在房間內,祈秋迅速理了一遍邏輯。

這輪副本通關的條件是在夜晚的躲貓貓活動中獲勝,只要有一個人獲勝,其他玩家直接躺贏。

為了避免大家都想躺贏全體擺爛,副本規定每在船上多留一天就要支付一枚游戲幣,逼迫玩家白天去游輪二層參與副本。

游戲幣可交易可轉讓,是在暗示玩家自相殘殺,不願意自己冒險可以學螳螂捕蟬,手段不禁。

“游戲幣可轉讓、客房內是安全區……”許淵摸摸下巴,“沒有強迫參加游戲的規則。”

“第一條說了,無法支付船費的玩家就地清除。”祈秋試圖找到鎖鏈不那麽礙事的方法,“我還是要想辦法去游輪二層。”

“那我跟着你進副本又有什麽意義?”許淵掂了掂祈秋手腕上嘩啦啦響的鎖鏈,“老實呆着。啾啾,人要對自己的實力心裏有點數。”

“一天兩枚游戲幣,我還不至于賺不到。”許淵屈指敲了敲祈秋的額頭。

“耗廢我一張綁定卡是為了帶你活着出游戲。正常模式你都是給別的玩家送菜,懲罰模式就別折騰了,躺贏不舒服嗎?”

客房窗外的天空晴朗湛湛,祈秋和許淵都知道系統口中“淩晨支付游戲幣”絕對包括今天。玩家壓根沒有悠哉悠哉參觀的時間,要搶在太陽下山前掙得今天活命的資本。

有關游戲幣的規則說得模糊,一切都是未知,保住自己的命都夠嗆,何況是兩個人的。

冰涼的鐵鏈緊緊貼着手腕,祈秋看着許淵開門離開,安全區的房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

他不許她出去,他要她乖乖呆在房間裏等他通關。

“很合理的選擇。”祈秋抖了抖手腕上的鐵鏈,“帶着我等于帶着個無用的累贅,小白花就該縮在安全區等躺贏。”

祈秋相信許淵能帶回兩人份的游戲幣,他有将她護在羽翼下的實力。

但……

“多謝好意,可惜我沒有把自己生命交到別人手中的習慣。”

祈秋站起身,緊靠在一起的雙手交握垂下,壓抑的空氣沉沉籠罩了她的身影。

一件洗到發白的灰袍遮住祈秋的側臉,她手腕上重如千金的鎖鏈忽地輕如羽毛,鏈條纏繞在祈秋手臂上,卻不再像束縛她的枷鎖,像是她乖順的武器。

【SR·囚徒】:無人知道牢房最深處犯人的姓名,在壓抑着的沉默的惡意中,一切束縛都化為累累罪行的刻痕。她甘願被縛,以自由為代價交易永不止息的罪與罰。

祈秋走向打開的沿海窗戶,目光下移便是令人頭暈的巨大波浪,足以喚起任何人對自然發自內心的敬畏和恐懼。

她輕輕巧巧地翻出窗沿,飛起的鎖鏈繞向甲板邊的欄杆,如一只靈巧的灰燕落在甲板上。

上一輪同樣進入懲罰模式的猩紅獵手在這一輪與許淵相遇不是很符合邏輯的事情嗎?

至于紅袍為什麽變成了灰袍,不重要,女孩子多得是可以換的衣服。

祈秋攏了攏袖口,徑直向游輪二層走去。

作者有話說:

祈秋:一鍵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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