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轉職第四十六天
願你安息主懷
窗外夜風凄厲, 屋內空氣凝重。
祈秋許淵一站一坐,不約而同沉默地低下頭審視地板上直挺挺躺着的睡美人。
卡珊蒂亞維持下葬的姿勢,安詳地躺在地板上。
祈秋還穿着那身沒換下的披麻戴孝白色套裝, 她捧着半截融化流淚的白蠟燭站在睡美人跟前, 靜靜哀悼半夜從土裏被挖出來、被偷回家、被丢在硬邦邦的地上不得好睡的可憐小姐卡珊蒂亞。
不知道她會不會被氣到還魂, 祈秋邊念金剛經邊想,能還魂可就太好了, 她十分期待與卡珊蒂亞聊聊她的男朋友連環出軌劈腿多人惡劣事件。
衆人傳世歌頌的不朽愛情,終究還是錯付了。
“真麻煩……沒有電飯煲就算了,為什麽吹風機都不給?我讨厭複古背景的副本。”
許淵頭發濕漉漉的,坐在沙發上邊甩頭邊拿毛巾擦腦袋, 像被淋了一身水的大狗狗,本就亂糟糟的頭發在他瞎搞的操作下愈發亂成一團。
許淵今夜又是挖墳又是扛屍,還得把挖出來的空棺材重新埋回土裏假裝一切無事發生,累得大汗淋漓, 一回來就痛痛快快洗了個冷水澡。
安迪送祈秋到家門口的時候, 浴室裏清晰的水聲別提多醒目。但可能是安迪今晚被祈秋火力全開的鬼故事吓得人麻了,維持假笑耗盡了他最後的體能,一絲捉奸的力氣都沒能留下。
“晚安親愛的, 時間不早了。即便我很想與你徹夜長談, 你的睡眠更重要。”安迪氣息微弱地說。
他嘴上說着想和祈秋徹夜長談, 眼裏寫滿“閉嘴吧別講了我給你找個快板講相聲行不行?年紀輕輕你哪兒來的滿腦子陰間故事,做人能不能積極陽光一點?”
祈秋覺得自己挺陽光的啊, 唯有一身正氣的人敢大半夜去公墓講鬼故事, 鬼聽了都說好。
可能是怕祈秋拉着他又要講一個大半夜獨自回家的男人的故事, 安迪大退一步, 親手替祈秋關上房門, 頭也不回的跑路。
大門在祈秋眼前合上,宣告本回合外出時間的結束。祈秋隔着門板看向安迪離去的方向,思索道:
Advertisement
這位友友每搞死一位玩家便會去公墓立一座新墳,四舍五入公墓一大半營業額都是他一手貢獻,但他對卡珊蒂亞那麽癡情,應該大概也許不會把她的墳挖出來檢查……吧?起碼未來十年不會發現卡珊蒂亞人去棺空……吧?
只能祈禱安迪的腦回路不像祈秋一樣曲折,祈禱他的行動力不像許淵一樣變态。
在副本裏同時遇見兩個不正常玩家,安迪的後腦勺上可能黏了個厄運女神,實在是太不幸了,一定是他往日作惡多端留下的報應。
如果說安迪是人活着總要遭受一些不幸,卡珊蒂亞就是死都死了居然還不放過老娘老娘和你們到底什麽仇什麽怨?
許淵洗澡的時候,祈秋捧着燭火搖曳的白蠟燭虔誠地繞着卡珊蒂亞牌麻袋走了一圈。
願你的靈魂在地府得到安息,想索命前面左轉洗手間,你的仇人在那裏。
今夜許淵做的唯一一件讓祈秋不高血壓的事情,是他把裝卡珊蒂亞屍體的麻袋敷衍地丢到了沙發背後的地板上有個遮擋,好懸沒讓安迪透過門縫看到白月光前女友慘遭敵手的屍身。
否則祈秋該怎麽解釋!他只是和她去公墓約了一次會,心上人的墳就慘遭賊人搬空,這不是仙人跳是什麽?
等許淵洗完澡走出浴室,祈秋眼睜睜看着他像拎行李箱一樣把麻袋挪到客廳中央,抖玉米似的把卡珊蒂亞的屍體抖出來,吧唧落到地上。
以他熟練的姿态,八成在外婆老家種過地幹過農活,好接地氣的資本主義階級。
“看!”許淵用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大大的surprise的語氣說,“今天的禮物,卡珊蒂亞等身手辦,喜歡嗎?”
祈秋:從墳裏刨出來的禮物,我真的好喜歡呢。
裝在麻袋一路颠簸的卡珊蒂亞睡顏依舊,臉蛋上的紅暈健康自然,肌膚珠圓玉潤。
她和祈秋擺在一起,後面那個比較像剛從墓裏出來的地府住民。
公墓黑黢黢一片,許淵當時也沒仔細看卡珊蒂亞長什麽樣子,他托腮打量了一會兒,直起身拍了拍身側空着的沙發,對祈秋說:“過來坐,站着不累嗎?”
祈秋站着是為了哀悼,企圖用徒勞又不虔誠的行為讓許淵未來能安息主懷——至于他信的是哪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就不關祈秋的事了。
她輕輕吹滅掌心的蠟燭,坐到許淵旁邊。
“卡珊蒂亞是個美人。”祈秋注視這具死去多年卻鮮活如初的屍體,“不難理解鎮子上的人為什麽對她念念不忘。”
美人、愛情和悲劇,從古到今人類最喜歡的八卦三件套,永遠套路,永不過時。
“是嗎?”許淵疑惑地瞅了瞅地板上直挺挺的睡美人,“也就那樣。”
很普通的漂亮,如果她不是具貨真價實的屍體,許淵三秒就能忘到腦後。
“審美別太苛刻了。”坐在他身邊的女生微微側頭,帶點嗔怪地說。
“作為活人長得普普通通,作為屍體不夠精彩出奇,我的評價已經很客觀了。”許淵伸了個懶腰,幹了半天重活他真的累死了。
青年不客氣的把半邊身體的重量壓到祈秋肩上,他手長腿長,擱在沙發和祈秋之間縮手縮腳。
難受又別扭的姿勢,許淵卻像是滿意了,習慣性握着祈秋一只手,捏她手背上的軟肉玩。
許淵是個閑不下來的人,祈秋不管他,他對公園裏那只肥墩墩的野貓怕也是這樣,捏肉墊撓下巴呼嚕呼嚕毛,說到底是手癢。
“現在我們得到了重要道具:卡珊蒂亞的屍體,可喜可賀。”祈秋總結今天墓地約會的收獲。
當初找到“祈秋小姐”的戀愛日記觸發了系統提示,自卡珊蒂亞的屍體被許淵挖出來扛回家過了許久許久,腦海中的電子音依然保持無止境的沉默。
祈秋大膽推測,系統這一生無惡不作,唯獨沒想過有遭一日會遇到他們、一對惡中之惡惡中最惡的離奇組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沒關系,祈秋可以體諒,她是貼心小玩家。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卡珊蒂亞與安迪,是一對富家千金和花園園丁的跨家世愛情絕戀男女主角。”祈秋從頭開始推理。
不太喜歡動腦子的許淵閉嘴聽祈秋分析,嗯嗯點頭,替她佐證:“安迪不是整天戴着個白手套嘛,我昨晚拿玫瑰逗狗,不,逗他的時候看見實物了,是經常幹雜活在日頭下暴曬的人的手。”
遮陽傘下,捧着白瓷杯品鑒紅茶點心的大小姐從陽臺鳥瞰郁郁蔥蔥的花園,大朵大朵玫瑰如一叢叢燃起的火焰照耀她的雙眸。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撥開荊棘,帶着陽光與晴空闖入大小姐視野。
他穿着灰撲撲的衣服,臉上沾着些許灰塵,溫柔注視每一朵盛開的花兒。
蝴蝶在胃中翩然起舞的聲音回蕩在卡珊蒂亞腦海,她呢喃着說:“我一定是一見鐘情了。”
“卡!”許淵叫停。
“怎麽了?”祈秋停下講述,“有什麽地方不對嗎?”
“當然,問題很大。”許淵說,“歌劇裏對卡珊蒂亞一見鐘情的描述只有一句‘我想着你的時候,我的胃裏有蝴蝶在飛’?”
祈秋:“對,只有這一句。”也是寫在戀愛日記上的原句。
“這就很奇怪啊。”許淵坦然地說,“說直白一點,一見鐘情基本是見色起意。但并不僅僅指外貌,一見鐘情多半是當時的環境與對方的神态共同作用的結果,讓人一瞬間哇産生‘好驚豔!’的想法。這樣的感覺如果能持續一段時間不褪色,就可以說對那個人一見鐘情。”
許淵突如其來的話語讓祈秋大感意外。
他完全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就好像他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
祈秋聽過的一見鐘情解釋往往是一眼萬年、情深似海、情定終生、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非他不嫁非她不娶、只憑第一感覺便深愛一生。
很美好也很玄乎,讓初修人類心理學的祈秋摸不着頭腦:靈魂伴侶是很不錯啦,但人類真的有一眼能看透對方靈魂的本事嗎?好可怕,人類恐怖如斯。
許淵的答案不那麽理想感性,卻是祈秋聽過最容易接受的一種。
“你一說,歌劇的臺詞是有點奇怪。”祈秋回憶道,“卡珊蒂亞一直在描述胃裏的蝴蝶在怎樣飛舞,完全沒提到她一見鐘情的對象。”
安迪的存在是他們推測出來的,假如只聽歌劇,卡珊蒂亞通篇的唱詞裏全部用“他”代指戀人,出場戲份少得可憐,純純是蝴蝶的陪襯品。
“是吧。”許淵攤攤手,“要真是能把自己驚豔到的畫面,怎麽會一點筆墨篇幅都不給?打個比方,我來寫啾啾的登場,就算用小學生文筆艱難寫作至少也有800字外貌描寫和800字環境描寫,不可能一筆帶過。”
祈秋:這種時候不要拿我來打比方,好怪。
他們第一次見面有什麽好描述的?屍山血海的宿舍走道,淨土中身體發抖的白裙女生,眼尾泛紅仰望持刀走來的青年,他手下過了無數條命,笑容燦爛親昵。
“我不理解,園丁在花園種花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哪裏有能一見鐘情的要素?”許淵搖頭晃腦,“明明地震、雪崩、謀殺現場、砍頭臺上更容易相信愛情。”
祈秋:求你了,別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正常人,世界上真的沒有那麽多變态。
話雖如此,許淵的話給了祈秋不一樣的啓發。
她重新把在歌劇院聽到的故事梳理了一遍。
“你說的沒錯,這個愛情故事好奇怪。”祈秋低頭看地板上卡珊蒂亞安靜的睡顏,疑惑皺眉,“卡珊蒂亞喜歡安迪的原因,好像就只有蝴蝶。”
她的眼睛一看到安迪,胃裏的蝴蝶便翩翩起舞,因此她堅信自己深愛對方。
這個邏輯,是不是太潦草了?
是她談戀愛還是她肚子裏的蝴蝶談?
“不如換個方向想。”許淵懶洋洋地說,“假如她是個正常的會看醫生腦子沒問題的人,及時吃了打蟲藥,胃裏的撲棱蛾子死翹翹,她還會愛上安迪嗎?”
不會。
一場曠世奇戀,終結于打蟲藥。
“你看,她的愛情完全不是出自她意願的結果。”許淵指指地上的屍體,“我是不懂古代人和戀愛腦的邏輯啦,但不是有句話叫‘先愛上的人先輸’麽?卡珊蒂亞和安迪,你覺得哪個是輸家?”
必然是,“安迪。”祈秋說。
當然是他,雖然他花心劈腿腳踩N條船搞替身文學不知悔改是個法制咖,但從他致力于把每個“女朋友”都培養成卡珊蒂亞的模樣,完全能看出一個為愛走火入魔的恐怖男人。
“嗯哼。”許淵用鼻音表示贊同,“所以,你還覺得這是個富家千金愛上窮小子為愛與家族抗争的愛情故事嗎?”
蝴蝶是昆蟲,昆蟲在人肚子裏因某個人的出現或者指令而行動,在東方武俠小說中有個非常經典的名詞專門用來形容它——“蠱蟲”。
就好像你眼瞎看中一個油膩普信媽寶男,你的親友看到你五毒俱全的選擇,不經高呼:“他給你下蠱了嗎你怎麽就瘋了?”
“真相應該是:心思惡毒的仆人觊觎雇主家千金小姐的美貌,不惜對人家下蠱致幻産生戀愛錯覺引誘大小姐和他私奔,其家人拼命阻攔,可憐妹妹依然慘遭毒手,悲慘離世。”
不僅身不由己在幻覺中死了,死之後還被鎮上的人歌頌令她做嘔的虛假愛情故事,死也得不到解脫。
“她也太慘了吧。”祈秋眼神飄忽,心虛的不敢看地板,“都這樣了,墳還被人挖了……”
提議挖墳的人是她,上手挖的人是許淵,誰也逃不過良心的譴責。
“嗯?這不挺好的嘛,墳墓一看就是安迪給她修的,她躺着肯定膈應。”許淵的良心完全不痛,有理有據地說:
“等我把安迪宰了,把他們一個埋在小鎮這頭,一個埋在對角線,物理上拉開最大距離——算了,安迪不配讓我修墳,直接把他骨灰揚了吧,撒河裏行嗎?有沒有水污染?”
看,他連環保都考慮周全,多貼心一人。
“不如撒進下水道。”祈秋端正坐好,“既然如此,卡珊蒂亞真正的‘愛情’故事,應該就是安迪最大的秘密。”
卑劣的,見不得光的秘密。
雙手醜陋的園丁捏着蝴蝶的蛹喂進年輕女孩的嘴裏,他摘下象征愛情的玫瑰花瓣喂養她胃中的蝴蝶,盼着它們揮舞翅膀,演繹心動的錯覺。
蝴蝶在女孩胃中逐漸長大,上下翻飛,她時常咳血不止,唯有家中園丁摘來的玫瑰花瓣是唯一的救命藥。
“和我一起走吧,你這樣愛着我。”男人說。
女孩口中吐出的蝴蝶腐化了父母為她鎖住的陽臺門,她跌跌撞撞走到欄杆邊,男人站在下面微笑對她張開雙臂。
“跳下來吧,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跳下去吧,結束被操控的痛苦人生。
蝴蝶在耳邊翩翩起舞,園中玫瑰芬香馥郁,一切美好都在訴說愛意,卡珊蒂亞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縱身一躍。
她落入荊棘,鮮血染紅了飛舞的蝶翼。
【玩家提交答案正确,玩家祈秋達成通關條件,可自主傳送離開副本。】
【經檢測玩家許淵使用場外求助卡加入副本,求助玩家祈秋已達成通關條件,玩家許淵可自主傳送離開副本。】
【玩家觸發支線任務:破繭】
【已解除外出限制,玩家可自由選擇是否完成支線任務。】
“咔。”覆在房門上的無形屏障破碎分離。
祈秋積郁的身體忽地一輕,她不受控制地微微張嘴,幾只蝴蝶慌不擇路飛出她的口中,一頭撞死在玻璃窗上。
“哈。”靠在祈秋肩上,離她耳邊極近的地方傳來饒有興致的笑聲,許淵心情極好地眯了眯眼睛。
“支線任務耶,”他小聲對祈秋說,“啾啾,你覺得我會錯過嗎?”
必然是不會的,看這個嗨上天的表情就知道。
“反正随時都可以離開,試一試也沒關系。”祈秋輕聲細語地說,“現在就走嗎?”
她看透了真的,在副本裏別想睡一場安穩覺,祈秋就沒一個夜晚清閑過。
“月黑風高好辦事。”許淵精神起來,他指指地面上卡珊蒂亞的屍體,“要再埋回去嗎?還是換個地方給她重新挖個墳?早知道就不帶回來了,也沒派上用場。”
“不。”祈秋蹲下身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屍體鮮活到可怕的卡珊蒂亞,“我懷疑,正是因為你把她帶回來了,我們才觸發了支線任務。”
與這座小鎮、與蝴蝶、與安迪淵源最深的那個人從來不是玩家,是卡珊蒂亞,只有卡珊蒂亞,她在風暴的中心。
“保存這麽完好的屍體,不詐屍都對不起系統花錢建的模。”祈秋無聲自語,“和卡珊蒂亞有關的地方,除了公墓就只剩下……”
歌劇院。
公墓是祈秋逼安迪帶她去的,歌劇院卻是幾乎所有玩家都曾到訪過的地方。
八音盒的圓型舞臺上,站過無數被迫飾演卡珊蒂亞的女玩家。
她們被人為注入虛假感情高聲放歌的模樣,和卡珊蒂亞難道不像嗎?
只表演過一次便被主人廢棄的八音盒人偶,安迪心目中真正應該站上臺的那個人,除了卡珊蒂亞還能是誰?
既然他如此渴望,祈秋就幫他一次,讓正确的演員站上舞臺。
“能把她帶去歌劇院嗎?”祈秋看向許淵,“只是我的猜想,可能有意外之喜。”
“我喜歡意外,無論是驚是喜。”許淵輕快地打了個響指,“包在我身上。”
他抖了抖麻袋,在祈秋雙手合十的祈禱中再次把卡珊蒂亞裝了進去。
沒辦法,總不能大半夜扛個屍體在外面走,怪吓人的。
祈秋:大半夜扛人型麻袋在外面走就不吓人了嗎?他怎麽想的?
在打敗不了許淵腦回路的時候,聰明如祈秋選擇暫時性眼瞎,只要她看不到,就什麽都沒發生。
祈秋動作很輕地打開門,她站在樓道裏朝上面看了看,扭頭問許淵:“那天死在我們門口的玩家,會不會就住在樓上?”
“有可能。”許淵單手扛着巨大的人型包裹,提議道,“要不要上樓去看看?”
女玩家用生命傳遞的信息,祈秋也知道了意思: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安迪,不要相信歌劇,不要相信一切浮于表面的信息。
都是假的。
他們走上樓。四樓有一間房屋敞開着,祈秋進去看了一圈,看到垃圾桶裏枯萎的玫瑰花枝:“是她的房間。”
五樓的房間門安安靜靜緊閉,祈秋看了許淵一眼,輕輕晃了晃拳頭。
“敲吧。”許淵說,“站到我旁邊來。”
祈秋擡起手,用力叩了兩下門。
“親愛的?”幾乎是立刻,門內傳來驚弓之鳥般的聲音,“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會過來?”
一聽這看似驚喜實則“走開啊不要靠近我啊都晚上了我不想再演再營業”的将崩潰藏于平靜之下的語氣,是同個副本同甘共苦的玩家姐妹沒錯。
“親愛的再不會來了,你今天見到的大概率是他最後一面。”祈秋微微擡高聲調,“是玩家嗎?我是三樓的鄰居。”
同一時刻,祈秋清晰聽見了門後傳來的吸氣聲。
“是、是!”女孩子的聲音!女玩家激動地趴在門板後,“你、你是怎麽出門的?我打不開門。”
“看來只有安迪敲門,裏頭才能把門打開。”祈秋本想試試是不是什麽人敲門都行,系統果然不許玩家鑽它的空子。
“我完成了主線任務,可以離開了。”祈秋問,“要我把答案告訴你嗎?安迪最大的秘密是什麽。”
女玩家:竟有這等好事?!
“好!我……”女玩家的話突然在喉嚨裏哽住了。
【警告,通關玩家已觸發支線任務,向通關玩家求助者将強制參加支線任務,請玩家謹慎選擇。】
“狗系統!”女玩家磨牙,把原話複述給祈秋,“我什麽都可以做!有能讓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可以去找別的還活着的玩家,把她們救出來。”祈秋想了想說,“至于支線任務……”
“不用你操心。”許淵懶懶接話,“我可懶得再帶一個人BOSS戰。”
“好、好的!”女玩家立刻答應下來,答應之後才覺得不對,“男人的聲音?這個副本有男玩家?”
安迪找白月光替身找到男人身上去了?他玩的好大,好野。
“我只是個路過的煤氣管道工人兼花點外賣小哥。”許淵攬過祈秋,催促道,“好了好了,剩下的事交給這位不知名女士去辦,卡珊蒂亞再在麻袋裏呆一會兒都要屍變了。”
女玩家:麻袋?屍變?我們進的是一個副本?
祈秋匆匆把答案隔着門告訴女玩家,直到他們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女玩家才快步打開門,又興奮又慌張地跑向隔壁公寓樓挨家挨戶敲門。
黑夜中,遮住月亮的烏雲漸漸散去,月光灑在趕路的祈秋和許淵身上。
巨大的蝴蝶建築物沉默坐落于小鎮的中心,在黑暗中張開深不見底的口器。
穿過黑漆漆的樹林,許淵帶着祈秋從後門繞路,走進蝴蝶的巢穴。
沒有歌劇演出的時候,會場安靜如一座墳墓,圓形舞臺之上的天窗大開,月色灑滿高高的舞臺。
細塵在月光中飛舞,仿佛冥冥中神靈也在期待一場絕響的演出,為姍姍來遲的歌者獻上高雅的舞臺。
許淵把麻袋裏的卡珊蒂亞倒出來,被折騰來折騰去的少女模樣鮮活依舊。
祈秋替她整理好長發與衣裙,将她頰邊碎發挽到耳後,手背無意間晃過卡珊蒂亞的口唇。
不知是不是錯覺,祈秋手背上吹過一簇涼意,像呼吸一樣輕。
“好了。”祈秋低低地說,和許淵一起把卡珊蒂亞小心扶上舞臺。
在卡珊蒂亞雙腳觸碰到八音盒舞臺的瞬間,一道悠揚的小提琴聲突然在空中響起。
曲調如水流淌在寂靜的大廳中。
緊閉着眼仿若安睡的死者無需攙扶,穩穩立在舞臺上,合十放在胸口的雙手仿若祈禱。
祈禱能在屍骨徹底腐爛之前,親自拉下謝幕的帷帳。
樂曲前奏落下最後一個微顫的音符,舞臺上,卡珊蒂亞輕輕睜開合攏已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