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上篇

夜襲

許淵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夢中。

他沒有理由不在做夢。

只有在夢裏他才會失去溫暖的床鋪、柔軟的枕頭和可愛的女朋友, 凄凄慘慘戚戚地站在風好大好冷的樹林裏,四面無人。

“空調壞了,還是我又把被子掀到地上去了?”許淵摸了摸下巴, “萬一啾啾被冷醒, 她的報複心一定會把我掐得跳起來。”

祈秋打人真的很痛, 特別是她又困又冷眼皮打架卻發現踢被子的罪魁禍首箍着她的腰死不放手讓她想把被子撿起來都不行的時候,下手超重。

除非她當時心情好得離奇, 許淵才能得到咬在下颌上的一圈牙印,大多時候他得半夜對着鏡子抹雲南白藥。

祈秋的起床氣只在半夜最驚人,到早上她良心發現,會湊過來對許淵的傷口輕輕吹氣, 長而翹的睫毛掃在咬痕上,癢得許淵拿她沒轍。

她的原型真不是小惡魔嗎?否則是怎麽能一天到晚讓人又愛又恨?

“讓你咬回來也可以。”被許淵不滿地指責她太狡猾之後,女生歪了歪頭,把衣領拉下來一點兒, “見血我也不介意噢?”

什麽小惡魔, 是惡魔領主才對,壞透了。

可怕又可愛的惡魔正乖乖縮在他懷裏熟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冷醒, 把屢教不改的男朋友從夢中叫醒。

“在被叫醒前, 先看看這個夢在幹什麽。”許淵即使在夢裏也是好奇心旺盛的一流搞事選手, 他左顧右盼,踩得腳下枯葉沙沙作響。

夢裏難道真的只有他一個人?起碼來個觸發任務的引導NPC也好——

“尊貴的客人, 您在做什麽?”

幽幽的女聲突兀在許淵背後響起, 宛如貼着他的腳踝從地底冒出的幽靈, 聲音比大冬天潑到臉上的冰水更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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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說沒有人, 鬼就來了。

許淵姿勢不變, 既沒有被吓得大退一步逃離發聲源,也沒有條件反射一刀看下去。

他偏了偏頭,看到站在身後之人的模樣。

一位姿态端莊,疏離冷淡的女仆。

許淵沒有前景提要,對夢境一無所知,他想了想說出萬金油的應對方法:“我在看風景。”

女仆順着許淵腦袋的方向看去,面無表情地說:“的确是好風景,客人好興致。”

許淵只是随口一說,聞言跟着看了一眼。

數十顆被砍下來的人頭插在木樁在,遍布血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們。

許淵:這個夢,好像略有一絲絲血腥。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許淵不否認自己偏愛血腥暴力的畫面,但如果要做夢他還是希望夢到一些自己更喜聞樂見的場景,比如像考拉一樣困倦地挂在他身上的啾啾,再比如兜帽落下兔子耳朵一抖一抖的Q小姐。

為什麽連做夢都在無限流世界,是欺負他想象力不足以做個美夢嗎?

“我對游戲沒有熱衷到夢裏也要和系統相遇的程度吧?”許淵郁悶地嘟囔兩句,轉身正對黑白女仆裝的陌生女生。

不,好像也沒有那麽陌生。

許淵仔仔細細打量眼前建模精致的NPC,模樣的确是第一次見,但她冷冰冰的氣質莫名給許淵極其熟悉的既視感。

“您這樣看着我,是想做什麽呢?”被人仔細打量的女仆平淡地問,“到宵禁的時間了,公爵夫人不想看到客人深夜在莊園游蕩。”

雖然一口一個“您”,她的口吻卻并無恭敬的意味,讓人疑心一旦嘴上花花惹怒她,她就會當即從裙子下掏出鏽跡斑斑的斧頭,送新人頭與舊人頭團聚。

何等冷酷強權的作風,和許淵人狠話不多的女朋友一模一樣。

“那樣的話,這好像不是個噩夢。”許淵琢磨,開始期待起來了。

BOSS時期的祈秋,他還從來沒見過呢。

女仆不懂作死的客人為什麽突然眼睛發亮,她比了個請的手勢在前面引路,帶許淵往客房走。

細細的黑絲帶在女仆裝的腰間系上蝴蝶結,襯得她腰線愈發優美,小皮鞋無聲落在地毯上,踩碎窗邊緋紅色的月光。

許淵擡起頭,透過莊園巨大的落地窗看見高懸于夜空之上的紅色月亮。

圓月俯視大地,仿佛支配世界的存在長久靜默地投來視線。

如果換一個方向看,會看到占據另一半天空的黑太陽。

異樣的天空,壓抑的空氣,死氣沉沉的寂靜領域,一切都彰顯着某個事實。

許淵心念一動,假裝若無其事地和女仆搭話。

女仆起初不想理他,随後敗在許淵社交悍匪的纏人話術下,她一邊眼裏寫滿“我為什麽拒絕不了這家夥”,一邊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給許淵說了個遍。

許淵得到了一些信息,比如他和插在玫瑰園做花肥的人頭原主人是同一批應邀來到公爵夫人莊園裏做客的客人,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客人們已經死的只剩許淵一根獨苗苗了。

許淵:懂了,又是一個全滅團。

啾啾沒有說謊,她做BOSS的時候死亡率真的好可怕,無慈悲。

“明天公爵夫人會邀請您共享下午茶,請早點歇息。”

“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找我。”女仆替許淵推開房門。

她手裏握着唯一一只蠟燭,昏黃的燈光照亮白皙的面容,女生眼底毫無波瀾:“我随時為您服務。”

不愧是她,能把一句“随時為您服務”的客套話硬生生說成半夜索命的預告函。

門關上,華麗冷寂的客房裏只剩許淵一個人。

他不是很想在夢裏睡覺,會讓他感覺自己像個套娃,連環夢套夢。

“真的,是啾啾的世界。”許淵站在落地窗前,紅月傾灑在他身上,纖毫畢現。

許淵記得祈秋說過,黑太陽與紅月亮是她的眼睛,陽光與月光到達的地方,注視無處不在。

以及她的前東家無限逃生游戲巨巨巨貧窮,所有NPC能貼模板複制粘貼就絕不外包出去,哪怕是給NPC換發色的染發劑都能省則省,把勤儉節約與锱铢必較刻在骨子裏。

也就是說,這裏稍微活潑生動一點點的NPC,都由打工無數的BOSS小姐親身上陣扮演。

真辛苦,她肯定想早點下班,指不定蹲在哪個角落瞪許淵這個月亮睡了他不睡的熬夜壞蛋。

“不不不,暗中瞪人無能狂怒可不是她的作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許淵挑唇笑了。

他裝模做樣地打了個呵欠,從善如流在床上躺好,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夜風卷起紗簾一角,脈脈無聲的緋紅月光如流水輕輕蕩漾。

良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祈秋單手握着燭臺,緩慢推開最後一位客人的房門。

已經是最後一個了,玫瑰園的木樁為他留了一個空位,只等莊園的主人把客人的腦袋摘下來,端端正正插上去。

又是團滅的局面,在這樣下去玩家的留存率遲早會清零到系統破産的程度,祈秋想,她是不是快失業了?要不要提前去看看下家?

血紅色的月亮自上而下俯視空曠的莊園,公爵夫人坐在搖椅上手握鵝毛扇慢慢地搖着,透過女仆和月亮的眼睛,她知道客人已經睡熟了。

搖動的燭火晃過女仆無波無瀾的雙眸,她舉着燭臺照亮熟睡青年的面孔。

他的睡相意外像個小孩子,眉眼放松,淩亂的額發蹭着枕頭,有點可愛。

嗯?她還是第一次覺得什麽人可愛,這感覺真新奇。

劃開他的喉嚨變成了一件又期待又可惜的事情。

祈秋一只手舉着燭臺,一只手握住匕首。

她罕見的猶豫了。

領着他穿行在走廊裏短短一頓路,青年活潑又輕快的說話聲讓祈秋難得多和人聊了幾句。

她第一次透露過多的消息,只因為覺得一個玩家笑起來的樣子很舒心。

但也沒有特意留下他的理由,祈秋想,這個人看到了之前被公爵夫人邀請共享下午茶的玩家們的死狀,他該知道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

不能把工作留給明天的自己!雖然她早就習慣女仆和公爵夫人雙開上線演雙簧,但不知道為什麽冥冥中的直覺告訴她,在這個人面前表演會尴尬得擡不起頭。

沒什麽好猶豫的,沒有人對她來說是特殊的。

蠟淚順着蠟燭的柱身淌下,燭火晃動得更厲害了。

祈秋高高舉起匕首。

“嗤——”

寒光一閃,懸在青年脖頸之上的匕首突兀偏離軌道,撕啦劃破枕頭。

填充的鵝毛順着劃口傾瀉而出,輕飄飄的羽毛如雪花洋洋灑灑漫天飛舞,燭火投下的陰影在牆面忽明忽暗,被人驟然吹滅。

淡淡的白煙撩在羽毛邊緣,許淵牢牢扼住女仆握刀的手腕,語氣輕松。

“夜襲?”

作者有話說:

許淵:第一次見面就這麽熱情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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