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認親

安永看着深受震動的奕洛瑰,心中也不禁感慨——有時候再多的物證,也比不過心頭最深刻的回憶。

奕洛瑰這時候終于對小直勤另眼相看,嗓音微顫着問:“你母親她……如今在哪裏?”

“哦,我娘她已經過世啦,”小直勤童言無忌地大聲道,“三年前,我娘為我家主人馴服烏夜紫,那馬可兇了,将她摔得很重,大夫也沒能将她救活。”

奕洛瑰一聽這話,立刻将手中匕首攥得死緊,雙眼殺氣騰騰地盯着直勤:“你家主人?他是個什麽東西……你快将他名字報來,我與你做主!”

“做什麽主?”小直勤聽不明白,見奕洛瑰怒發沖冠,立刻笑道,“可汗爹爹,您別生氣。我娘她喜歡我家主人,是心甘情願為主人馴馬的!她去世前還教我別難過,說能為心愛的人去死,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這下輪到奕洛瑰目瞪口呆,徹底悲劇。他僵立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消受着敢愛敢恨的老情人給自己帶來的打擊,到最後終于接受了現實,緩過神走到小直勤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孩子是我的兒子,”奕洛瑰彎下腰牽起直勤的手,擡頭望着安永道,“我把他帶走了。辛苦你将他送到我面前,為盛樂解旱的賞賜是公事公辦,私底下欠你的這份情,有了機會我自會報償。”

“不敢。”安永慌忙低頭謙讓,直到看着奕洛瑰牽着小直勤的手緩步離開,将他領進了禁宮內苑。

奕洛瑰意外地冒出這麽個兒子,全天下最高興的人恐怕就數崔桃枝了!

此刻就見她坐在榻中放聲大笑,一邊擦着眼角喜極而泣冒出的淚花,一邊拍着床闌對安永道:“哥哥啊哥哥,我的好哥哥,桃枝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瞧你平日不肯出手,結果一出手就放個殺手锏,哈哈哈……這下我的景星不做太子也不行了……”

崔桃枝笑得花枝亂顫,誇張的笑聲吓得奶娘懷中的孩子呱呱大哭,安永立刻令她噤聲,無奈道:“找到這個孩子只是機緣巧合,可不是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崔桃枝死性不改,仍是得意忘形地嘻嘻笑道,“哥哥你是好人,所以妹妹我才會有好報嘛!”

安永看着眼前這個才做了媽媽的半大孩子,拿她根本沒辦法。他只在嘉福殿中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崔桃枝立刻起身相送,跟在他身後絮叨:“如今景星有望做太子,我也就放心了。哥哥你都不知道之前我有多擔心,生怕流芳殿裏那個狐媚子也懷上兒子,倒拿我的景星做了墊底,那可有多冤呢!”

“做太子也未必是好事,”安永走下玉階穿鞋時,還是忍不住告誡自己這個妹妹,“你呀,沒事別老盯着別人,做好自己就行了。”

“桃枝一向都是安分守己的,”崔桃枝立刻向哥哥保證,又賊兮兮地笑道,“不過要是哥哥肯幫幫我,除掉流芳殿那個狐媚子,桃枝就更是高枕無憂了……”

“這事你想都別想。”安永板着臉訓了她一句,拂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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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嘉福殿後,安永便跟在兩名宦官身後出宮,因為一路心不在焉,竟沒發現領路的宦官帶着自己兜了個圈子,不知不覺将他引到了流芳殿下。這時玉美人伏在白玉闌幹上笑着招呼了一聲,安永才猛然回過神,吃驚地瞪着殿上那個笑得古靈精怪的玉幺。

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走到這裏?安永頓時尴尬惱怒得滿臉通紅,想找領路的宦官算賬,哪知那兩人早跑得沒了蹤影。

“別找啦,他們都已經被我收買了,”這時玉幺已經搖着團扇款款來到殿下,擡頭望着安永笑道,“不然玉幺怎麽能見到你呢,崔侍中?”

一年前那噩夢般的一夜,随着玉幺的靠近又緩緩在腦海中浮現,安永臉色一沉,立刻向後退開一步,轉身就走。

玉幺卻扯住安永的衣袖不放,另一只手舉高了團扇遮陽,在淺藍色的日影裏粲齒而笑:“別急着走嘛崔侍中,這一年來,玉幺對你可是朝思暮想哦!你呢?有沒有悄悄想過我?”

安永回過頭,背着光的臉上寫滿了憎惡,冷冷地看着她開口:“玉美人,請你自重。”

“咦咦咦,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大男人怎麽能這麽小氣!再說當初可是你對人家說二十一世紀中國的,怎麽這會兒又要人家自重了?”玉幺明眸善睐,斜睨着一臉震驚的安永,笑得是滿臉無辜,“咳咳,我說,你到底是哪個年代過來的?”

因為舊恨樹起的藩籬,這時候統統被發現同伴的喜悅攻破。安永激動難抑,怔怔對着玉幺看了好半天,才低聲報上自己離世的年份。

“啊,這麽說……我比你還要晚上兩年,”玉幺笑着搖扇子,又閑拉家常般問安永,“你來這裏幾年了?”

“還差四個月,就滿三年了。”安永回答。

“什麽?”玉幺頓時瞪大眼,憤憤不平地叫了起來,“老子明明比你晚兩年才死,憑什麽到這裏的時間還比你長!你知道嗎,老子來到這個無聊的鬼地方已經五年了,五年了!”

“噓,你小聲點,”安永立刻喝止玉幺,擔心她胡亂嚷嚷被人聽見,“這還魂的事本就玄而又玄,我們之間只差這點年份,已經很難得了。”

“誰說只差這點年份?老子明明就比你多吃了四年虧!”玉幺翻了個白眼,伸手将安永的衣襟一把扯住,湊近他擡起頭,豔麗的臉上戾氣一轉,笑得又是春光明媚,“崔侍中,看在咱倆是老鄉的份上,幫人家一把吧?”

安永受不了玉幺糖稀一樣黏糊糊的嗓子,往後躲了躲才問:“幫你什麽?”

“幫我離開這個鬼地方,”玉幺豎起中指戳了戳身後的流芳殿,哭喪着臉道,“我已經在這裏守了一年活寡了,無聊到死!我原以為皇宮是個好地方呢,哪知除了房子大點,根本沒別的好處!”

安永認為玉幺異想天開,立刻搖了搖頭,十分同情地看着她:“不可能,你已經做了嫔妃,這輩子也出不了宮的。除非皇帝駕崩……不過那人殘暴得很,誰知道他駕崩了以後會不會拿你殉葬呢?”

安永的話卻吓不住玉幺,只見她咬着紅唇呼呼地喘氣,滿不在乎地搖着扇子,沉吟了半晌才又開口:“只要是我想出宮,就一定能想到辦法。就看到時候你肯不肯幫我了……崔侍中,今天我就對你說句實在話吧——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後,我一個人成天孤孤單單的,無聊到簡直快要發瘋,我想你一定也和我一樣,對不對?”

安永默然看着玉幺,點了點頭。

“眼下只有你才是我的夥伴,也只有我才是你的夥伴,”玉幺說着便握住安永的一只手,擡頭凝視着他,眼裏竟浮上一層薄薄的淚花,“這個時代只有我們兩個人,只有我們兩個人……如果不能做惺惺相惜的戰友,與孤魂野鬼又有什麽差別?我已經再也……無法忍受這份孤單了!”

安永被玉幺這番蠱惑人心的煽情感染,不禁喃喃問道:“那麽……你到底有什麽打算?”

“這個我自己會想辦法,絕不連累你吃虧,”玉幺說着便将安永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無比深情地望着他叮囑,“只是到時那個皇帝如果問起,崔侍中你一定要順着幫我,否則我再想逃出生天,可就難了。”

玉幺的熱情讓安永很是困窘,于是他趕緊答應,又飛快地掙開了手,不想與她拉拉扯扯。

“只要是力所能及,我一定盡可能幫忙。”安永對着玉幺承諾,偏偏這時冤家路窄,他的餘光竟突然瞥見了遠處的禦駕,安永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緊張地提醒玉幺道,“皇帝要過來了,我先走。”

“哎,別急嘛……”這時玉幺卻忽然緊緊扯住安永的衣襟,不但不放他離開,反倒俯首枕在他胸前。

安永心中一驚,隐隐覺察到玉幺的用意,不禁駭然警告她:“你瘋了?還不快放手!挑釁那個皇帝對任何人都沒好處!”

“怕什麽……”玉幺笑得詭谲,臉頰緊貼着安永的胸膛,聽他慌亂的心跳,“我們好容易才在這個時空裏碰了頭,難道你不想……讓我給你作個伴嗎?”

玉幺的話讓安永心神一凜,猶豫到最後,終于垂下雙臂放棄了掙紮,任她靠在自己胸前。眼看着禦駕越來越近,他預感到自己将要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于是不抱希望地喃喃道:“你到底要我如何幫你?”

不料玉幺這時卻忽然擡起頭,笑着将安永往外一推,眯着眼再次狡黠地叮囑他:“你先走吧,崔侍中,我說過不會連累你吃虧的。不過請你千萬記得,一定要從那個皇帝手裏把我救出來……因為這一世只有我們兩個人,能夠相互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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