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一眼,令陸錦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歧義,表情微微一僵:“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姜聿白輕聲打斷他的辯解,“很晚了,回去睡覺吧。”
陸錦延垂下腦袋,修長的手指插在額前散落的劉海裏,不禁有些懊惱。
他說話做事一向深思熟慮,怎麽到了姜小白面前,不僅失了分寸,還變得笨嘴笨舌?
但姜聿白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小心地拉開陽臺門,側身進去。
陸錦延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跟着踏進宿舍,并反手關上門。
姜聿白的腳步輕若煙霧,像一只動作優雅又靈巧的貓,擡手抓住扶梯蹬掉拖鞋,就要往上鋪爬。
陸錦延随手從床上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出一方光亮。
踩在扶梯上的腳頓了一頓,姜聿白垂眸看向為他照明的人。
可惜那束光只能照亮他所在的方寸地方,看不清陸錦延臉上的表情。
他收回眼神,一步一步爬上自己的床鋪。
而陸錦延就站在原地,目光無意識地随着他的動作挪動。
手機燈光打在筆直細長的小腿上,令肌膚泛起一層冷白的光,連踩在扶梯上光着的腳,看起來都像是質感上好的玉。
陸錦延不着邊際地想着,好白。
露出來的皮膚都好白,沒露出來的部位豈不是更白?
“殺!”突然,耳畔響起一道殺氣騰騰的喊聲。
陸錦延一驚,手上力道不由一松,手機掉下去正中他的腳背,砸出悶沉沉的一聲響。
“嘶……”他倒吸一口氣,單手抓住上鋪的床欄,在黑暗中緩過那陣鑽心的疼痛。
而罪魁禍首沈照“吧唧吧唧”嘴,又睡死了過去。
他哭笑不得,剛一擡眸,就發現上鋪探出了一顆小腦袋。
姜聿白盯着他,用氣聲問道:“你沒事吧?”
陸錦延搖了搖頭,又想起黑暗中對方看不清自己,也學着他用氣聲回道:“我沒事。”
聞言,姜聿白重新躺了回去。
該說的不該說的,今夜他都跟陸錦延說清楚了。
至于陸錦延心裏究竟信還是不信,他無從知曉,也無法改變。
姜聿白一覺睡到周六上午十點,才徹底清醒過來。
周六上午大家都沒課,宿舍裏一片靜悄悄的。他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坐起上半身,動作很輕地往床尾挪去。
結果他剛從扶梯落地,眼神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
幾秒後,陸錦延率先移開視線。
姜聿白也收回目光,轉身走向衛生間。
洗漱完畢後,他簡單收拾一下桌面,背上書包就打算離開宿舍。
“哎小白,這麽早你去哪裏?”沈照從床上一躍而下,“你中午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姜聿白淡聲回道:“不了,我要去畫室畫作業。”
“不是吧,大周六的你還要去畫作業?”沈照語氣裏充滿驚嘆,“這就是學霸的世界嗎?”
丁鴻宇接話道:“別補了吧,我們一起去吃小龍蝦怎麽樣?”
纖長濃密的眼睫微微顫了顫,姜聿白正猶豫不決時,身後傳來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龍蝦什麽時候都能吃,讓小白去忙正事吧。”
姜聿白抓住書包帶子的手指一緊,加快腳步往門口走:“我先走了。”
他面無表情地去二食堂吃了早午飯,然後踏進畫室。
早早來到畫室的楊文傑看見他,面色不善地問道:“你來幹什麽?”
姜聿白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讓我來猜猜看——“楊文傑維持着一貫的陰陽怪氣,“該不會是被裴教授罵了,想偷偷努力一雪前恥吧?”
姜聿白恍若未聞,将一張嶄新的畫紙放在畫架上,貼上紙膠帶。
“喂!”一而再再而三三被忽視,楊文傑徹底惱了,猛地從座位上起身沖到他身側,“姜聿白你有毛病吧!我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姜聿白掀開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有事嗎?”
“我——”一拳打到棉花上,楊文傑只能氣呼呼地一腳踢開凳子,“沒事!”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姜聿白都心無旁骛地投入了畫畫中。
楊文傑憋了一口氣,噎在胸口出不來也下不去,就這麽跟他一起耗在畫室裏。
結果半天下來,他發現姜聿白的專注力強到可怕,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摸過手機,連水都沒喝過幾口,仿佛完全陷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暗中偷瞄畫紙上的作業,色彩豐富鮮明,明暗關系處理極為幹淨,即便他看不上姜聿白本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已經是一副很優秀的作品了。
但姜聿白仔細端詳了兩眼,便毫不留情地撕下膠帶,将剛畫好的作業團成一團扔了。
楊文傑心下一痛,幾乎忍不住要開口質問,但看着對方冷漠的側臉,又閉上了嘴巴。
直到天色将暗,畫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條縫,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頭伸進來:“小白,小白你在嗎?”
楊文傑眉頭一皺,剛準備喝斥對方,就看見姜聿白站起來往門口走,邊走邊問:“你怎麽來畫室了?”
“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一猜你就是沉浸在畫室裏了!”齊冬東徹底推開門,撲上去就要給他一個擁抱,“想死我了寶貝!”
姜聿白伸手擋住他:“髒,滿身顏料。”
“那又怎麽了?我不嫌棄你嘛!”齊冬東不依不饒地想要讨一個抱抱。
“你們在幹什麽?”楊文傑一整個處于震驚的狀态,眼睛瞪得老大,“你們是同性戀嗎?惡不惡心?”
姜聿白眼神一冷:“你說什麽?”
“你誰啊?你有什麽大病啊?”齊冬東瞬間炸毛,一把将姜聿白拉到自己身後,指着對方的鼻子罵道,“先不管我們是不是,同性戀吃你家大米啦?就你這個矮矬窮的吊樣兒,就算老子是同性戀也看不上你!”
楊文傑平常僅限于陰陽怪氣的嘴炮,還從來沒雨見過戰鬥力這麽強的人,結結巴巴地往後退了一步:“你、你你你——”
“你什麽你?嘴巴食屎啦這麽臭?”齊冬東火力全開,“你以後見着我們最好繞道走,不然老子見你一次噴你一次!”
楊文傑慘敗,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齊冬東長長吐出一口氣:“啊!爽!”
姜聿白心底的郁氣也散了一些,轉身往畫架前走:“等我收拾一下。”
兩人就近步行至一食堂,挑了個靠窗的安靜位置,一人點了一份炸醬面。
“所以,現在校——陸錦延對你到底是什麽态度?”落座後,齊冬東問出最關心的問題,“他沒有對你做什麽吧?”
姜聿白盯着桌面上的花紋,輕聲回道:“我以為昨晚和他說清楚了,但他還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吃飯。”
齊冬東猛一拍桌子:“我操!”
不遠處的小情侶投來異樣的目光,他汕汕地笑了笑,繼續壓低嗓音罵道:“我們是攜帶病毒嗎?一起吃飯是會傳染他,還是會怎樣?”
“他恐同。”姜聿白面上沒什麽表情,“我還是想申請換宿舍,你知道要怎麽申請嗎?”
“我也沒換過宿舍,但聽說就是向輔導員打申請,寫個申請書,寫清換宿舍理由什麽的。”齊冬東略一思索,“這還不好辦,你直接去找裴教授,這點小事他肯定能幫你。”
姜聿白微一蹙眉:“我不想麻煩裴教授。”
“那就直接跟你們輔導員申請吧,理由我來給你想啊……”齊冬東托着下巴看向天花板,忽然靈光一現,“就說你的作息時間和金融系不合适,申請換來我們舞蹈系吧!”
姜聿白點頭認可:“可以。”
齊冬東伸出手,蹭了蹭他的手,小聲安慰道:“寶貝沒事的,換了宿舍就好了啊。再往好處想想,至少陸錦延不會大肆宣揚這件事,對吧?”
“嗯。”姜聿白應聲,語氣聽起來有幾分低落,“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性向會帶來這麽多麻煩。”
“你怎麽能這麽想呢,寶貝?”齊冬東表情嚴肅起來,“我們一不偷二不搶,行得正做得端,單純喜歡同性有什麽錯呢?錯的明明是那些對我們抱有偏見的人。”
晚上八點,陸錦延靠坐在椅子上,目光頻頻看向宿舍大門的位置。
“陸哥,來開黑啊!”沈照戴上耳機,“你都好幾天沒跟我們打游戲了!”
陸錦延掏出手機,随口回道:“今天不打。”
周峰走過來,看向桌上打包密封的龍蝦:“阿延,小白還沒回你消息?”
“沒回。”陸錦延點進微信,看着毫無動靜的對話框,不自覺皺了皺眉。
“等會兒龍蝦涼透了,肉就不好吃了。”沈照摘下耳機插嘴道,“不然我們先吃了吧?”
“你晚上還沒吃夠?”陸錦延瞥了他一眼,“打你的游戲吧。”
“唉!同寝不同命啊!”沈照佯裝出哀怨的表情,語氣幽幽道,“昭貴人這就被打入冷宮了是吧?”
陸錦延:“麻利點,自己滾。”
“不對!”沈照猛地大喝一聲,“說實話!陸哥你和小白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奸情?”
話音落地,陸錦延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甚至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反駁。
“我就說呢,陸哥你怎麽對小白那麽上心,吃着小龍蝦呢還不忘記給小白帶一份?”見他不說話,沈照來勁兒了,從椅子上跳下來,“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
陸錦延終于反應過來,開口警告道:“你最好別亂說話。”
“陸哥你就是想靠這種手段,收服小白死心塌地給你當小弟,對不對?”沈照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露出一副極為睿智的表情。
陸錦延:“……”
正準備推門而入的姜聿白:“……”
作者有話要說:
陸哥:老婆都他媽快跑了,你給我說這個?
小昭:難道我分析得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