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守
相守(上)
我教你希臘語吧,有一天撒加說。
沙加欣然答應了。由于來自世界各地,聖鬥士們的語言非常雜亂。為了便于溝通,教皇規定這些年輕的黃金聖鬥士來聖域的第一件事就是學習希臘語,于是撒加自我推薦來負責教導沙加。
從此以後他每天早上六點晚上七點準時來到處女宮,風雨無阻。
早上,教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就一起共進早餐,然後撒加去幫教皇處理日常事務,沙加就開始他一天的修煉。到太陽下山的時候,聖鬥士們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晚飯後就各自聊聊天、找點娛樂,或者繼續修煉。而沙加就等着撒加,等他來教他希臘語,等着他來陪他。
說來奇怪,他只希望他來陪他。
在印度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會陪在他身邊。他是個被丢在寺廟裏的孩子,主持說他是釋迦牟尼的轉世,所有的人就都信了。他們對他很恭敬、很虔誠,但沒有人敢接近他,沒有人敢陪伴他。
凡人怎麽可以陪在佛祖轉世的身邊呢?他們都這麽想。
可他只是個小孩,一個孤獨的小孩。盡管早熟,盡管習慣了,他還是個小孩,六歲的小孩。他希望有人能夠真正地陪着他、愛着他,那個人就是撒加。
撒加真的很溫柔。他總是和顏悅色,一遍一遍反複認真地教他,從最簡單的發音到最複雜的古文。沙加學得也很快,撒加總是笑着誇他聰明,這時他眼底的憂郁就會被柔和的喜悅代替。那樣的他是沙加最喜歡看到的。
晚上的課程結束的時候,撒加總是會逗留一段時間。他用希臘語陪他聊天,有時候學的東西不夠了,他們就幹脆用英語交談。他給他講一些有趣的事,像什麽阿布羅迪在剛來的很長時間裏被認為是女生啦,米羅第一次見卡妙就跪下向他求婚啦,只會說中文的穆經常直接用念動力移來移去的啦,等等。沙加總是聽得很起勁很開心,那麽撒加也就會很開心。撒加總是在他應該上床睡覺的時間戀戀不舍地起身離去,然後兩個人就一同盼望着第二天的早上快些來到。
所以每天晚上,沙加總是早早準備好就等着撒加的到來。
這天,雨下得很大,時鐘早已敲響了七點,撒加卻遲遲沒有現身。
沙加坐在處女宮的門口,隔着雨簾焦急地眺望着雙子宮的方向。夜幕籠罩着聖域,大雨沖刷着一切,天與地是朦朦胧胧茫茫然的一片,什麽都辨不真切,只能感到深秋的雨水那透骨的冰涼。小小的沙加坐在雨的後面,按捺住內心的焦急等待着。
他從來不曾焦急。這不是誇大其詞的說法,處女座的沙加一向以優雅得處驚不亂著稱,沒有什麽可以動搖他平靜的心,在六歲時他已經有這本領。
可是今晚,他的心卻異常地焦慮。
撒加一向很準時,無論天氣如何他從來沒有遲到過。偶爾有時因為別的事情纏身沒有辦法來,他也總是事先會通知他,或者找人傳話,或者他自己告訴他。像今天這樣沒打過招呼的遲到,一次也沒有過。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沙加不能不這樣想。越是這樣想着,他的心就越亂,到最後幾乎無法抑制地想要沖到雙子宮,前去看個究竟。
腳步聲從旁邊響起,一個撐着傘的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沙加面前。他本能地擡起頭,雨夜中是一頭淺紫色的頭發和一雙明亮的綠色眼眸,是穆。他從教皇廳回白羊宮。在十二宮裏,是沒有人可以使用念動力的,因為那對女神不敬。
你怎麽坐在門口?會着涼的。穆用并不流利的希臘語勉強說着。他的師父終于開始教他希臘語了,當然他學得也夠快。
我等人。沙加回答,語氣平淡得像這夜裏流淌的雨。他并不是個熱情開朗的人,在這點上穆和他一樣。
你在等撒加嗎?
你見到他了嗎?
沒有。不過我聽師父說他出去了。
沙加沒有再回答。他也沒有一點想挪動身體的意思。
你不能就這麽坐着等他,會生病的。
他沒說過他今晚不來,所以他一定會來的。
穆看着他,然後轉身走了。對別人的事幹涉過多是不禮貌的行為,何況他們還算不上是朋友。
沙加繼續在那裏等。雨繼續地下着,他真得覺得好冷。他把身體縮成一團,努力地睜大眼睛,看着雨中的一切。
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那麽執著啊,他只知道他一定會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很久很久了。聖域的燈火一點一點地熄滅了,應該是深夜了吧?沙加朦朦胧胧的腦子朦朦胧胧地想着。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人向處女宮走來。
那個人沒有撐傘,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沙加的心突然間激動起來,他想應該是他了!應該是了!除了他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過來了吧?可萬一是要去晉見教皇的人呢?
就在他的不安中那個人來到了近前。果然是!果然是撒加!他激動地站起來,勉強克制住想要沖上去擁抱他的沖動。
可是,那又不太像是平常的撒加了。
雨水将他身上的衣服完全打濕了,緊緊地貼在他健壯的身體上;長長的青藍色長發順着雨水貼在身上、臉上,襯着他的臉在夜色中格外蒼白。他很憔悴,沙加從未見過他如此憔悴如此虛弱的樣子,連那雙海藍色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眼睛裏濃濃的憂郁覆蓋了所有。他就像一個折斷了羽翼的天使,喪失了勃發的生氣。
你怎麽不撐傘?出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一把抱起了他,把自己的頭深深埋在他的金發間。他抱得那麽緊,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雖然他以前也擁抱過他,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抱得這麽緊、這麽用力,簡直好像是怕稍一松手他就會飛走了一樣。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只是靜靜地讓他抱着自己。內心裏一陣強烈的抽痛,合着他傳過來的憂傷的情緒,讓他喪失了所有行動的力量,只有雨還在舞動着屬于自己的步伐,背景是嘩嘩的伴奏聲。
良久。
弄疼你了,對不起。他放開他,用憂郁的眼睛看着他。
他搖頭。撒加,出了什麽事嗎?他問。
你的衣服被我弄濕了。他答非所問。
衣服濕的是你吧。他靜靜地回答,找來毛巾,開始細心地替他擦拭濕透了的長發。他默默地站着,看他用小小的手一絲一絲溫暖自己冰涼的臉。
突然,他的手腕被他一把抓住,毛巾落在了地上。
他的臉上有一絲驚訝。
他俯下身來,攫住了他微啓的雙唇。
冰冷的觸感。火熱的舌尖。
相守(下)
撒加承認,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盡辦法想要走進那個孩子的生活,那個他第一次見到就被深深吸引了的孩子。
那孩子總是一個人。無論什麽情況下他都只是一個人。并不是語言的問題。黃金聖鬥士中會英文的不止撒加一個。那孩子天生是孤獨的,就像撒加自己一樣。
所以他放不下他。他想讓那個小小的瘦弱的身影看上去不再孤單,他想讓他的臉上真正有屬于六歲小孩子該有的表情。
他,希望他快樂。
當整理出這種想法時連撒加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想不通他什麽時候也會把心思完全放在別人身上了。他從來沒有如此關心過什麽人,他所有的親切所有的溫柔所有的熱心都是透明的面具,裝給別人看的。因為是黃金聖鬥士,他必須那樣做,所以他才去做的。加隆不止一次地嘲笑他,演技好得可以去做演員了。可是對沙加,他知道,自己是真的關心他的。
為什麽呢?毫無理由地關心一個小男孩?這不象是他撒加的做法了。
在他還沒找到答案之前他就已經去做了。他找了個絕好的借口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他都想佩服自己豐富的智慧了。和他在一起很開心,看着那張小小的漂亮的臉上散發的光彩,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接受了一場洗禮一樣,蕩滌了塵世的污濁。也許他真的是佛陀轉世吧,撒加有時候也會這樣想。
他每天準時去處女宮,風雨無阻。即使事務再繁忙他也盡量不耽誤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如果哪一天實在去不了,他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這真是個危險的信號,他常常這樣自我解嘲。
他知道他的眼睛已經離不開他的身影了。那個小小的、瘦弱的、孤獨的、沉靜的、金色的身影,從什麽時候起開始長留他心中的呢?也許,從草地上的陽光下就開始了吧?
堕落的天使需要救贖,所以神派下了另一個天使。
撒加,你對那個小孩的感情已經開始不正常了哦。加隆的嘴角挂着嘲諷的笑容。
不要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的你應該最清楚的吧?你敢說,你沒有想過把他壓倒在地,然後……欺上來的加隆的笑容更加邪氣。
走開!撒加慌亂地想要起身離去。
加隆笑笑,然後猛然間捏住撒加的下颚,奪取了他的雙唇。舌尖肆意地進入沒有防備的口腔,大舉掠奪着。撒加在最初的震驚之後,用力推開了越來越放肆的弟弟。
你、你做什麽!不規律的呼吸吐出的話也是不連貫的。
就是這樣。你敢說你沒有想過對那個小孩子做這種事?恐怕已經想得夜不能寐了吧?
加隆,我警告你!即使你是我弟弟,胡來的話我也不會放過你!
撒加轉身離開,他聽到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在他背後說了一句話。
撒加,我是喜歡你的,不是弟弟對哥哥。
他權當什麽都沒有聽到,徑直離開了。
那天晚上的撒加有些魂不守舍,看着對面坐在燈光下的沙加的小臉,他有些心猿意馬了,接連出了幾個低級的錯誤。沙加似乎也看出來了,放下手中的書本,蹙起眉頭問他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怎麽敢說呢?他怎麽敢說他是被自己的弟弟說中了心事?是的,他想要他!一直想!想得很厲害!加隆說的沒錯,他是個污穢的罪人。可是他不能,他不敢,他不願。他怕自己傷害到他,他還太小、太純潔了。而如果自己做了什麽,就等于把一個天使活生生地拽進了地獄。
堕落的人,有他一個就夠了吧?
雨很冷,真冷。秋天的雨,果然是冰冷地可以紮進骨頭裏的啊。
這麽晚了,他應該不會在等了吧?應該不會了。小孩子這個時間應該上床睡覺了,天又這麽冷,他應該已經好好地睡了吧?
盡管這麽想着,他還是管不住自己走到處女宮去的腳步。每走一步他都對自己說,他不會在等待了,可他還是會邁出下一步的步伐。
他想見他。
他只能說,他現在真的很想見他。
他很累,他需要有一個人能讓他放松、讓他休息,直到天地的盡頭都陪伴在他身邊。他知道自己沒有表面上那樣的強大。有時候他也很脆弱。
冰冷的雨水順着他的臉頰奔流,他覺得自己的臉已經麻木了,什麽感覺都沒有了。只有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能讓他的心平靜。他慢慢地走到處女宮,透過雨簾,他看到了。
那個小小的金色的身影,正蜷縮成一團坐在寬敞的宮殿大門處,緊緊地抱着自己,冷得發抖。即使這樣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抖得像篩糠一般。
撒加說不清他心裏是什麽滋味,半是心疼,半是喜悅,半是感動。他看到他站起來,臉上有掩不住的欣喜和驚訝。他什麽話都沒有說,緊緊地抱住了他。
柔軟的金發,冰涼的肉體,淡淡的香氣,真實的存在感,撒加放任自己的感情在雨夜中流淌。
平靜過後他放開了他,跟着他走到宮殿裏,走到他的寝室。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個聰明的小孩顯然明白他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看着他用小小的手為自己擦拭雨水,他忽然間就克制不住了。或者說,他不想再克制了。他吻了他,深深的、霸道的一吻,用盡了生平最大的勇氣。
剛剛、那是、什麽?潮紅的小臉喘着氣這樣發問。
撒加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
他太小了,小到還不明白那些舉動的含義啊?
你讨厭嗎?他反問。
小腦袋搖了搖。他寵溺地揉了揉那頭金發。沙加本來想把頭發剪短,是撒加對他說,他喜歡他留長發。
吓到你了,我道歉。
你知道我有個弟弟嗎?他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我們是雙胞胎。
我弟弟跟我一樣,有着足以成為黃金聖鬥士的強大的力量。他也跟我是一樣的人,我從小就一直這樣覺得。
他也像你這麽溫柔嗎?
不,他是個壞孩子。我也是個壞孩子。所以我一直很羨慕他,羨慕他可以肆意地表達出真正的自己來。
撒加是好人。
撒加笑了,看着那雙清澈的眼眸。
你會明白的,沙加,我啊,其實真的是個壞孩子。
是的,是壞孩子,加隆是,撒加也是。他們是真正的雙生子,同樣俊美的容貌,同樣強大的力量,同樣叛逆的靈魂。這樣的他們,為什麽會被神選中作為黃金聖鬥士呢?
加隆說中了撒加真正的心,他每次都能夠一針見血地說出撒加那不為人知的內在。因為他們是一種人,因為他們原本是一體的。天使與惡魔都是神的孩子。
所以撒加親手把加隆關進了斯尼昂岬。再讓他在自己耳邊輕聲細語,撒加知道自己的理性會消失的。可他知道他的話沒有錯,就因為這樣他才害怕。認識了沙加以後他就開始害怕了。如果他走上了那個宿命,他會恨自己吧?一定會的吧?他害怕的,其實只是失去他啊。
那天晚上撒加沒有回雙子宮。小孩子受不了涼,發燒了。撒加輕輕擁抱着那個小小的身體,度過了一個平靜的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